第 47 章

    芷溟凝视着闵泽,许多泛着光芒的旧时记忆一股脑地涌进来,到了心口处。

    她看见自己还是一个孩童的时候,一张脸总是冷若冰霜,闵泽是宫里花匠的孩子,她看着他出生,从一个粉嫩可爱的雪团子长大成人。

    闵泽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偷偷黏着她,经常拉她去看园子里最新开放的鲜花,还有树根下的蚂蚁。

    “……蚂蚁有什么好看的?”

    “我滴一点蜂蜜在这里,它们就全围过来了……”

    这些记忆里的武曲城和芷溟印象中的人类城池没有什么分别,围墙高门,宽街道窄巷子,里面的人民富足喜乐,各司其职。

    而闵泽也总是心血来潮地拉着她出去玩,有的时候她懒得去,闵泽会把小玩意儿给她带回来,讨她开心。

    后来突然有一天,天上降下流火。

    灾难来得很快,顷刻之间武曲城成了地狱城,能逃的人民都往江边逃,可是这火似乎不怕水,江面上火海熊熊,烤得鱼群都直往上蹦。

    记忆里是一个红衣女子给了母王一艘船,她告诉她这艘船水火不侵,可以庇护子民去往更远的,没有被流火袭击过的东海。

    陷在这些真实到有些眩晕的回忆里,芷溟身上有些冷。

    她有些分不清哪个是真的她了,就好像在潞州城,在鸳鸯江底的日子只是昨夜做的离奇的梦。

    “……少主。”

    这声音黏黏糊糊,与他平常的清脆声线很不一样,芷溟忽感到一双胳膊灵活非常地攀了上来,挂在她的脖颈上,她低下头,正对上他忽闪忽闪的眼睛。

    这双眼睛清澈无比,亮堂堂的,像是能把人吸进去。

    闵泽越靠越近,粉嫩柔软的唇也轻轻贴上了她的唇,动作笨拙而热烈。

    但在察觉到芷溟毫无反应后,略带尴尬地停了下来。

    有一个声音像是从心里来的,断断续续地发着抖,还带有几分哀怨。

    “那黄龙说得不对……完了,这下少主肯定会讨厌我了……”

    芷溟不由得僵住,过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这是闵泽的心里话,她不懂自己怎么突然能听见闵泽心里的声音。

    “少主,你生气了吗?”

    “没有。”

    她还在想红衣女子的脸庞,太熟悉了,就像是曾经日日夜夜与之相对的伙伴,亦或是亲人。

    “那黄龙在哪?”

    芷溟出于好奇,直接开口问了。

    “在右边转角处的山洞里……啊!少主你怎么知道有一条龙?”

    “你自己刚刚说的。”

    自己把心里话说出来了?闵泽顾不上方才那番举动的羞耻了,瞪大了双眸,努力回忆一番。

    “那条龙怎么会在山洞里?”

    “她受伤了,她在等伤好……”

    闵泽向来是什么都不瞒着她的,说出来反而心情畅快。

    他知道少主虽然脸冷得很,心却是热乎的,她们小时候每次去看蚂蚁,少主看完都是绕着蚂蚁走的,她很小心。

    她只是不爱说话,也许是没有人懂她。

    一条龙……是谁?难道是角木蛟?

    芷溟怔住了,她竟然回到了如此久远的以前,还能见到年轻时候的角木蛟。

    虽然那龙年纪大了之后疯疯癫癫的,明明死过一回,又受禁咒影响变成了螭,还是那么执着地要毁天灭地。

    “……好热。”

    芷溟被他这么紧紧贴着,确实是不太舒服。

    说不舒服也够不着,只是哪里的劲儿使不上来,像是被什么压住了。

    “没办法,这里是在海边,就是这么热的。”

    “我也好想回武曲城,但是应该回不去了,毕竟天神大人派了娄仙师来铸造了这座石头宫殿……是好事罢,但是大家都没了回去的念想。”

    “……”

    “少主,你困了没?”

    “你真的是因为怕黑才来找我?”芷溟冷酷地戳穿了他的谎言,他的话真是太多了,有点吵。

    “不是啊,是那条龙让我这么说的,她说说话要婉转一点更讨女人喜欢,她还说只要我亲了你然后我们就会——”

    “好了别说了!”

    “我们虽然在这里生活得还不错,但是那什么火太恐怖了,谁能预料生死?我想把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

    闵泽有些生气,这气呼呼的模样映在芷溟眼里,如同一只鼓起的河豚,她扭过头去,破为无奈地开口道。

    “……你不用说,我全都知道。”

    “你知道?”

    “我知道。”

    闵泽眨眨眼,双眸里的笑意越来越浓,又鼓足勇气亲了上来,芷溟往后仰着躲避,却躲不开,干脆就这么等着他,等他亲完再说。

    可是他似乎懂得怎么激起她,全身上下最丰满的地方有意无意地磨着她的腿,逐渐,这吻不再是他一个人的独角戏,芷溟的吻占了上风,随着他的喘-息声,她也愈发肆无忌惮。

    但是眼前的人不是宁合。

    她突然如梦初醒般推开了他,略带慌乱地跌坐在身后的石床,待到冷静下来,抬眸看向那张酷似的脸,忽感胸中一阵针扎般的疼痛,她没办法把眼前的这个人当成幻境制造出的假人。

    “少主,你也喜欢我,对吧?”

    他的嘴唇红肿着,模样看上去凌乱不堪,可是双眸熠熠,在凉如水的月色下像是一对有着夺目光彩的珍珠。

    “……我不会娶你。”

    这话脱口而出,芷溟甚至不觉得是自己说的,就好像她站在这间房的天花板顶上,看着下面僵持的两人,看着她面无表情地继续伤害他。

    “我的身份……见不得光吗?”

    “没关系,只要少主记得,我不想再当你的朋友或者是弟弟,除此之外,你想怎么对我都可以……”

    芷溟也很是困惑,“她”为什么要这么说呢?

    现在自己身体里像是有两个人在打架,一个是芷溟,一个是少主。

    但她承认,无论是自己面对宁合,还是她面对他,都有点心虚。

    就好像,他越喜欢她,她就越亏欠他。

    如果这些都是曾经真的发生过的事,莫非自己亏欠最深的人就是他?她和族民为了躲避流火去了江底,留他一个人在岸上。

    “从今天开始,你要跟紧我,不准乱跑。”

    “……好。”

    闵泽见她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话,忍不住又蠢蠢欲动,被芷溟按住了,她现在只想等她们一行人都到了江底再说。

    这个幻境,等她带着闵泽和族民到了江底之后,估计就会平稳结束了。

    -

    翌日艳阳高照,海滩上三三两两的人群在晒网,咸腥的气味远远地飘过来。霸道蛮横地撞击着芷溟的鼻子。

    她们两个走出石头宫四五里,走到了一处凸起的峭壁,闵泽熟悉地形,牵着她的手带她钻进一条缝隙,在一个转角的凸起的石头块上,她们望见了通体黄绿色的大龙,正懒洋洋地拿尾巴逗弄侧边的日光光斑。

    “哟,你小子是特意带她来向我报喜的?”

    角木蛟嘴里不停地发出啧啧声。

    芷溟简略地扫了一眼,发觉那的确是一条母龙。

    “不,她只是想来见见你。”闵泽停了一会儿,又开口道。

    “你身上的伤好了吗?”

    角木蛟气极反笑,她大喊道:“你看我像好了的样子嘛?”

    被这么一吼,闵泽默默地挪到了芷溟身后,可她却径直往前走,似乎是想跟龙说些什么。

    芷溟越靠她越近,她现在只要轻轻一抬脚,准会碰到她。

    她静静地望着龙,而龙不厌其烦地玩着那些光点。

    然后,不出所料的,她听到了她心里的声音。

    “哼……不过就是站在塔门口说了几句酸话,至于伤得我这么重吗?等我找到那书生一定要扒了她的皮……”

    “我也知道,这种手段对她没用,只对喜欢的人有用,但她不喜欢我啊,真可笑……”

    “我还不如这个傻小子,最起码,他是男孩,泽湄再不喜欢他,她现在是人身,总会对他动一点欲念。”

    泽湄二字一出,霎时间芷溟感觉脑子似乎被利斧重重劈开,头痛欲裂,脚步再无法挪动一寸,整个世界只余下如雷鸣一般的心跳,一声跟着一声。

    更加久远的记忆浮现在眼前,一张淡漠的满是皱纹的脸,那个苍老的神,已经到了天人五衰的境地。

    衣服垢秽、头上华萎、腋下流汗、身体臭秽、不乐本座。

    神的寿元将尽时,和凡人没有太大差别。

    “你因为这个位子和羲和相争大打出手真是太不应该,我有我的考量,她是最适合的那个。”

    “泽湄,你担负的是水神的职责,本该泽被万物,却致使洪水滔天,生灵涂炭,你可知莱芜树多少年才落一次叶子,魂池出一个完整的魂魄有多不易?”

    “让你去人间,是为了你好。”

    “等你寻到一颗人类真心,你会明白我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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