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走了会儿，边走边聊，季显在待客方面颇得师父的真传，虽然并不聒噪，但十分热情，跟阿容介绍这里的各色小吃还有好玩的地方。
这段时间发展不错，商贩嗅到宗门大比的商机，好几年前就陆陆续续地跑这里来。
小吃街、商业城、斗兽场、赌博厅雨后春笋地涌现，生机勃勃，活力十足。
季显带着他转了很久，这时，他停下来，看着前方人群中熟悉的身影。
阿容同样一顿，面前陈长春一身雪白长裙，裙摆层层叠叠繁复美丽，正负着手笑意吟吟地看着两人。
阿容快步走过去，“你怎么来了？”
然后他脑袋被拍了一巴掌，“叫师父！”
阿容脑袋一偏，然后又把脑袋转回去，从容说：“师父，您怎么来了？”
陈长春目光落在依旧在后面驻足而立的季显身上，颔首示意，然后对阿容说：“你现在玩得乐不思蜀了吧？怎么？又想被程新月打了？还不跟我回去！”
她面容温和，语调却十分阴森。
阿容早就不想玩了，说：“好。”
他跟着陈长春回去，赤翎宗内的一处院落，程新月正静静立在门口，陈长春把他往前一推，靠在门边，“我可把他带回来了。”
阿容很平静地等待程新月又下达新的作业。
也许又是什么体力训练。
没想到程新月竟然推了推旁边的程新始，“去打他，把他往死里打。”
末了还加一句，“留一口气。”
看起来冷酷极了。
阿容心里愕然，不由得仔细去看程新月脸色，心道莫非是自己又犯了什么错？可是这段时间他挺了解程新月，就算犯了错，也不会轻易这样惩罚他。
程新始目瞪口呆，“你疯了？把他打死了殿下不找你麻烦吗？”
程新月摊手：“不是很怕呢。”
她见程新始还是一副犹豫的模样，开口说：“不要怕，我要帮他重塑经脉，正好经过这段时间锻炼，看看效果而已。”
陈长春也拍了拍阿容，“放松点，只是一次测试而已，看你能抗多久，要是身体素质太差了死在重塑经脉的药水身上可就冤枉了。”
阿容瞬间明白了两个人的意思，他心里本来就没有惧意，如此一说，脑子里只剩下重塑经脉四个字了。
他没有哪一刻不期待这一天的。
于是问：“我要撑多久，才算合格？”
陈长春摊手：“那可拿不准，看程新始吧，她要是用点狠力，就这条疯狗你撑个二十息就不错了，如果她收手，一刻两刻都有可能。”
阿容捏紧拳头，“行。”
“不死就算吗？”
陈长春挑了挑眉，“你小子也算个狠角色，算，当然算，不过你可别哭着叫姐姐。”
程新始还是很犹豫，“我下不去手，感觉他一捏就碎了，好残忍啊。”
程新月瞟了她一眼，“你什么时候这么善良了？快点，我没那么多耐心。”
陈长春看着程新始犹豫的嘴脸，只觉得嘲讽，不屑地冷哼一声，一言不发。
程新始只好走过来，走到阿容面前，阿容一言不发，她捏紧拳头，下一刻，一拳砸过去。
鲜血飙溅。
阿容被她砸得倒飞出去，又被陈长春踹回来，落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哼。
他眼睛睁大，程新始像是被血激活了一样，把他提起来狠狠砸去，骨头在她拳下断裂，她踩着阿容的身体，脚尖碾压，听着骨头的脆响，她嘴角缓缓上扬，压在阿容身上，随手擦了把脸上深绿的血，一拳一拳地往下面砸。
阿容瞳孔颤了颤，本能地挣扎，他的脖颈被一手掐住，腿无助地蹬着，脸涨得通红。
程新始抬手一折，他的腿便以一种奇异的弧度弯折，阿容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吟，绿色的眼泪混着冷汗一路往下淌。
程新始来劲了，笑起来，把他摁在地上，一寸一寸地捏断他的骨头。
原本坚硬的骨头在她手里脆弱得不可思议，化作粉末，阿容猛烈地挣扎起来，他的挣扎只不过给施虐者增添了几分乐趣，先是腿，然后是手……
他挣脱束缚，艰难地爬行想要远离。
却又被拽着脚踝扯回来。
大片大片绿色的液体触目惊心，阿容脖颈被她掐着，好想要掐断一样。
陈长春眯着眼睛看着，啧啧感叹，对程新月说：“你这妹妹是有什么别的血脉吗？”
程新月垂眸将茶杯放下，“别乱说。”
陈长春：“呵呵，你倒是狠得下心……”
程新月抬眸：“又不是害他，不是你说不能对学生太仁慈了吗？”
陈长春笑了，“有眼睛都看得出来，你可不止把他当学生，怎么？你是存心想断了你们的可能？”
程新月沉默了会儿，然后说：“我没有那种指望。”
“多久了？”
陈长春：“没算，但估计也够了，这不还没断气吗？”
程新月吐出口气，正想示意程新始停下来，却被陈长春挡着，对方挤眉弄眼，“你不想看看阿容能坚持多久吗？”
程新月笑了，“我没你这么冷血。”
但她一向口不对心，陈长春这么说了，她也默认不去管，静静地看。
不愧是妖魔，体质在各个种族中一骑绝尘，在训练这么短的时间的情况下居然还能坚持这么久。
阴沟里生活的东西生命力果然顽强。
足足坚持了半个时辰。
阿容已经气息微弱，奄奄一息了。
程新始拳头落下来，她回过神，定眼一看脚下人此时惨状，大惊失色，“程新月！他要死了！”
陈长春：“死不了，你不把妖魔脑袋砍了，他就死不了。”
程新月走过去，阿容此刻已经凄惨到了极点，眼睛睁得大大的，瞳孔开始涣散，身上被血浸透，没有一处好的，四肢扭曲，经历过粉碎后一块好肉都没有。
好歹还有气喘着。
虽然看起来着实吓人。
程新始满脸满手都是血，旁边陈长春挤眉弄眼，声音带着十足的玩味，“好可怜哦。”
“程新始，这可是你的手笔，信不信我现在给殿下看看她弟弟被你弄成什么样了。”
程新始鼻腔里血腥因子正兴奋地窜动，她恶狠狠地瞪了陈长春一眼，眼中杀气弥散，血光闪动，“闭嘴！”
陈长春怕她犯起病来找自己麻烦，果真听话地闭嘴不说话了。
程新月回过头看着她，“别贫了，过来，把他治好，别耽误了明天的疗程。”
“行。”
陈长春耸耸肩，“他这会儿半死不活的时候才爽呢。”
她还是走过来，提着阿容的脖子掂了掂，“啧……真狠啊，骨头都碎成渣了……这要不是妖魔，估计早死了。”
她拖着阿容，留下一条很长的血痕，蔓延至屋内，随着门被猛地关上，身影消失在两个人视线中。
不知道的只当这里杀人分尸过。
程新始看起来有些沉默。
程新月给她施诀，把她清理干净，“想什么呢？”
程新始：“我感觉他好惨。”
她抬起头，“打小没了妈妈，妖魔也不待见他，成为俘虏后还被中了蛊废了修为，刚来到府里的时候还被殿下逼着吞瓷片……就连现在重塑经脉也要受那么多苦……”
说着，用干涩的声音说：“我们也是，刚出生不久，妈妈就没了。”
程新月脸上笑容淡去，“新始，她不是一个好母亲，你应该憎恨她。”
程新始蔫蔫的，“程新月，我对她没有一点印象。”
程新月冷冷笑了笑，一言不发。
程新始知道程新月不待见自己的母亲，每次她提起来的时候对方都是一副冷漠甚至刻薄的模样。
两个人是双生胎，她比自己大不了多久，却独自承担了更多，久而久之，程新始也不敢在她面前提自己母亲了。
过了会儿，陈长春把门打开，走出来，“唉，折腾死人了。”
她一面挽着袖子，一面后悔不已，“早知道就不让程新始打那么久了，除了脑袋，身体里哪哪儿都是烂的，都成一滩了，烦死了，我还得一点一点地拼回去。”
程新始脸色越来越差，越来越白，小心翼翼地问：“他……没事吧？”
陈长春一拍脑袋，“哦，对，你这几天别到他面前晃，免得他应激。”
程新始小声“哦”了声。
程新月拧着眉看她，“新始，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不是跟他合不来吗？”
程新始要跳起来似的，“那是以前！”
“我现在发现他其实挺好的，温柔、善良、勤奋、聪明、好看……多好的人啊，除了有个妖魔的身份，其他哪里不好？”
陈长春笑了笑。
程新月面无表情地盯着她，盯了一会儿，声音发寒，“我警告你，不论你在打什么心思，尽早止住，没有我的允许，你身边不能有一个男人。”
她反应实在古怪，陈长春乐了，“程新始，听见了没，别老打人家主意。”
程新始低低地“哦”了声。
这件事就算揭过去了。
阿容是在剧痛中醒来的，其实之前被打的时候越往后就越麻木，身体除了冰冷也没有其他直觉，现在却像所有部位都活过来似的，开始疯狂叫嚣之前受到的重创。
他疼得生理泪水止不住地往下面淌，身体哆嗦起来，像风中飘零的树叶，抖动着，越动骨头和血肉牵扯得生疼。
就像刀子在生生地刮一样。
他大口大口地喘气，竭力放空自己，这时门被推开，陈长春走过来看了眼，“还不错，有进步。”
阿容直直地盯着她，“我可以重塑经脉吗？”
陈长春摊手，“不行呢。”
阿容直勾勾地看着她，一言不发，脸色苍白得要命。
“我可以坚持得更久，等我养好了再来。”
陈长春被他逗笑了，“行，到时候又让程新始来。”
“啧。”
她蹲下来细细打量阿容伤势，不停感叹，“真惨啊，程新始当时看起来可吓人了，笑得可阴森了，把你的骨头一根一根捏碎，我当时拼了好久才拼好，啧啧……都没一根完好的，你跟她有仇吧？”
阿容说：“可能有一点。”
程新始一直看他不顺眼，以前甚至想把他弄死。
所以他接受得十分平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