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燕停步于一副巨大的护肤品广告海报前。

    海报上的女人穿着简约优雅的白色长裙，正拿着一款产品对着镜头扬唇而笑，黑色长直发悉数拢在颈侧，如黑瀑垂下，显露出妩媚动人的五官，面容好似一朵清丽妖娆的白芍药。广告词旁清晰印拓着着明星的亲笔签字：江芷如。

    她并没有刻意的去搜索关于江芷如的信息，但登陆一些新闻门户网站，总巧合般被推送相关的娱乐圈桃色新闻，它们大多都有着一个艳丽恶俗的吸引点击的标题，诸如“红毯女星争奇斗艳各显灵通，清纯“欲女”豪露双球怒夺头条”“盘点！绯闻男友集邮艳星大公开”之类的盘点登上首页版面，而这些封图的排版里大都少不了江芷如的一席之地。

    有两个工人抱着一卷东西过来，边架起梯子，边回头看邵燕一眼：“姑娘是粉丝啊？”

    她忙摆手否认，退后一步就要走，忽然见那副巨大的旧海报被他们两三下卸下，江芷如美艳的面容瞬间崩塌成一堆废纸，取而代之的是哗啦一声铺开的新海报，上面的代言人早换成了另一个当红女星。

    “等了很久吗？”有人从她身后小跑过来

    她惊醒般忙转过头，原来是阿兰。

    阿兰气喘吁吁：“真不好意思，我按时出门的，结果路上塞得要死。”

    她摇头一笑：“没事儿，我也刚到没多久。”

    阿兰是北京老土著，一早知道了她提前回北京，说什么都要约她出来逛街。正好邵燕也因为她之前帮过忙的关系，一直也想着请她吃顿饭，两人一拍即合，便约了今天在王府井见面。

    两人沿着王府井百货门前的大街逛过去，听阿兰随口问她：“那你这几天是跟男朋友一起住？”

    她顺着她的话笑了笑，没有否认。

    梁泽木前天把他名下一套公寓钥匙给了她。这房子靠近北海公园，环境好，离学校也近。不过他倒是第二天一早就飞上海了，这几天都是她一个人住。

    阿兰贴了上来，非缠着她：“说——男朋友什么情况？保密工作做得这么好，都不跟你姐们说，真不够意思的啊——”

    邵燕笑道：“罪过罪过，今天请你吃饭将功补过。”

    她一副不罢休的神色，凑过来冲她挤眉弄眼：“吃饭肯定要吃的——但我实在太好奇了，诶，燕儿你跟我讲讲呗，我跟我男朋友的事可一点没瞒着你，你可不能藏着掖着！说说你跟你男朋友怎么认识的啊？”

    听着阿兰连珠炮一般的问话，邵燕也只是应了声“嗯，就偶然认识”，便想赶快揭过这个话题。

    阿兰却继续追问：

    “长得帅吗？”

    “嗯……还可以。”

    “有照片吗？”

    “这个……没有，他不爱拍照。”

    “看样子不是学校认识的吧？”

    “……嗯。”

    “比你大吗？”

    “嗯……大几岁吧。”

    “是北京本地的吗？”

    “……对。”

    说到这儿，阿兰莫名流露出几分惆怅来，也没再继续追问下去：“这样啊。”

    邵燕这也才发现她有些奇怪，往常说到“男朋友”话题上，阿兰才是那个止不住话的人，今天却一反寻常的沉默。

    没走多久，阿兰便叫着肚子饿了，两人就近找了家餐厅吃饭。等菜上来的时候，她却只是扒拉几下饭，又说没了胃口。邵燕多看了她一眼，心里约莫猜到了些什么。

    阿兰很快藏不住话，先闷声开了口：“我妈知道我男朋友不是北京的之后，天天逼我跟他分手。”

    邵燕这才明白事由，但也没提前下结论，只是对她安抚一笑，便听她继续说：“你说我妈是不是势力眼啊，不是北京的又怎么样？阿平他毕业后肯定是要留北京的啊，有什么区别。”

    阿兰又接着抱怨了几句，话里话外翻来覆去的就是“我肯定不分手啊，大不了我绝食抗议”“我妈这代人啊太封建了，还以为是旧社会包办婚姻呢，做梦呢！”

    邵燕脸上挂着淡淡的笑，至始至终没有插嘴，十足贴心的倾听者的模样。

    吃完饭后买单，阿兰还是抢先付了账，便不由分说地拉着邵燕直奔几家B牌、C牌等奢侈品店开始血拼，才将自己的几分忧伤抛洒在购物刷卡的兴奋感里。

    邵燕看着阿兰进奢侈品店买东西那叫一个轻车熟路，向来眼高于顶的柜姐将她当成宝贝散财童子纷纷拿出看家本领。

    她大一的时候就知道阿兰家里有钱，还是独生女，听她说小学的时候家里拆迁赔了十几套房子，她也算是名副其实的拆二代。

    阿兰挽了一个包回头冲她摆了摆：“好看吗？”

    她笑着点点头：“挺适合你。”

    阿兰是温室长大、蜜罐里泡大的典范，也自然对“精于算计”一词不会有太多的理解。

    邵燕心里不由冷笑了下。

    她见过一回她那个叫阿平的男朋友，满脸写着的精明，典型那种小城镇出身想挤进北京圈子里的凤凰男。不过对于阿兰如今这幅有情饮水饱的模样，她也没打算多说。

    毕竟，有些事情总得自己摔跟头了，才知道疼。

    在阿兰血拼的同时，跟着后面的邵燕就显得有些不起眼了，也自然被柜姐们故意无视了过去。

    她也没在意，目光随意在眼前的包包和配饰上略过，最后落在眼前的一个白色的小香包上。不由自主地对着镜子拿起来，摆了几下，她记得，这个包包的款式跟那天西林遇到的那位彤姐背的是同款，只不过颜色不同。

    邵燕对着镜子看了一会儿，听身后一个柜姐懒洋洋的声音：“小姐，这个包要小十万哈。”

    她从镜子里能清晰看见身后那个柜姐的神情，带着不动声色的讥笑，她正低头摆弄着自己手上的美甲。

    邵燕将包放回原来的位置，抱歉道：“只是看看。”

    没想到阿兰听到她这边动静，忽然‘刷’一下站起身来，翻了个白眼：“算了，不要了——还是觉得不好看，给我妈拿去买菜估计都不要。”

    “走，燕儿，我们去LV转转。”

    身后几个柜姐瞬间傻眼，还忙想上来道歉解释，阿兰理都没理，拽着邵燕就出了门。

    “谢谢你啊，阿兰。”她没想到阿兰会替她出头，露出些许歉意的神色，“其实不用这样的。”

    “对付那种人就得这样！我最烦那种势力眼了，瞧不上谁呢，好像她一个月工资能买得起似的。”她冲着那店呸了一口，故意当着那几个柜姐的面，拉着邵燕就进了旁边的LV。

    逛完出来后，天已经黑完，阿兰家有门禁，两人便在门口道别后就各自分开了。

    邵燕走回去的时候，又经过刚刚的那家C牌奢侈品店，脚步忽然一停。

    她走进店面的时候，那几个柜姐还正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见她进来，瞬间止住了话，互相使着眼色，面色各异。

    有会看眼色的柜姐已经扬了笑上来：“小姐是有什么落在这儿了吗？还是随意看看？”

    邵燕微微一笑，没直接应答，侧头目光在几个柜姐脸上逡巡，找到了之前嘲讽她的那个。

    她正躲着她视线，站在角落，似乎不想让她看见。

    邵燕瞥了眼她胸牌：“Mari……是吗？可以指名让她陪我看看吗？”

    “当然没问题——Mari，过来！”那个经理模样的柜姐已经冲她打了个响指，不忘低声警告她，“注意你态度哈，别让顾客投诉你啊。”

    那个叫Mari的柜姐这才心不甘情不愿的走上来：“小姐想看什么包吗？”

    邵燕指了指刚刚自己试背的包：“那个，能帮我拿一下吗？”

    Mari悄悄上下打量邵燕一眼，穿得实在普通，全身价位加起来估计就两百不到——一副学生气的打扮，怎么看都不像是有钱的，还在这儿打肿脸充胖子。

    她心里翻了个白眼。但也怕被找了借口投诉，还是去帮她拿了包过来。

    “小姐想试背一下吗？”Mari扬起假笑。

    邵燕觉得腿酸，便挑了旁边的一张沙发坐下，对她礼貌一笑：“可以麻烦你背下给我看看效果吗？”

    谱儿还挺大，Mari心里又翻了个白眼。深吸一口气，朝她咬牙笑道：“好的呢。”

    她边背边给她介绍：“这一个是今年我们家的新款，像您这个年龄段的背还是很合适的，您看，手机也可以放得下，口红和粉饼都可以放得下——然后这一款的价格呢是在八万五千六，您可以考虑下看看，还是比较有性价比的。”

    Mari一口气说完，便浮上些许看好戏的神情等着她回话。

    邵燕沉默了片刻，好似在犹豫。

    Mari嘲讽的话已经涌到嘴边，看吧，买不起就买不起呗，非得装样儿！我看你怎么下得来台！

    “行，那就这个吧，包起来吧。”邵燕耸耸肩，就要站起身去结账。

    Mari在原地愣了足足有三秒，还以为听错了：“您是说买这个？”

    “有什么问题吗？”邵燕反问她，仍语气淡淡。

    Mari忽然整个人如被雷击中，直挺的背一下就折了下去，躬身凑过来谄媚应道：“没问题没问题，是我的问题，那我马上帮您包起来——不过……小姐，这个是算我陪您的，对吗？”

    Mari在“我陪您”三个字上咬重了些。她之前可没少听说过，有那种客人故意羞辱柜姐，让人赔笑了一圈，最后还把业绩算在别的同事头上的事。

    邵燕依旧保持正坐在沙发上的动作，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看着眼前这个起初还眼高于顶的柜姐，渐渐从站着、到弯腰、再到最后半跪在自己身边轻声细语的模样，笑出了声：

    “对，算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