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一声，一个猛劲下去，桌子拦腰裂成两块。

    尤利西斯躲在墙根瑟瑟发抖，窥视屋里正拎着菜刀劈桌子的女人。

    冉星横去二区边缘的围墙搬回几块石头，身边没有趁手的工具，自己盖炉子炼铁打了把菜刀，顺带砍了两把椅子一张桌，造出个简易手工木榨机。

    路上捡到个材质像铁的圆板，砸了口大锅，还能架起来烧火。

    二区人烟稀少冷清得很，来回搬着几趟都看不着一个人。

    YS21300带来的物资没丢干净，种子还在，冉星横指挥尤利西斯把剩下半吨种子里的油菜籽挑出来，发霉的丢掉，饱满个大的洗干净。

    菜籽烘干炒制后上锅蒸，把蒸好的菜籽糊糊包成菜饼放进榨油机里磨，插好楔子磨个半小时，累了拴上机器人磨，再磨半小时，油从木榨机的缝隙里流出来。

    “别愣着，这个满了，再去拿个盆。”冉星横朝墙后面躲着的尤利西斯喊。

    方块垃圾桶浑身一震，从墙边露出眼睛哆哆嗦嗦：“......尤利西斯干不动了”

    这碱性电池供电的小机器人，续航也就比蓝牙音响强点儿。

    冉星横干完活把手里的东西一撂，坐在原地休息。她极少感到累，天生不用怎么休息精力十足的体质，到了新尔斯星后久违地感到疲惫。

    以及焦虑。

    对于冉星横这种每天闲不下来的人来说，突然无事可做的空闲感像蚂蚁啃食皮肤一样浑身发痒。

    失去高科技设备后，依赖信息和数据做决策的习惯一时间让她很头疼，做什么都像摸瞎前进。想恢复自由行动，首先得把自己的飞船修好，可YS21300分解重组后能源很快耗尽，现在只能停 在水底当个摆设。

    尤利西斯说，整个高等八区的能源由优素核提供，基础交易也用一定品质的优素核完成，而每个人分配到的优元素核是定量的，哪怕是二区主神墓的医生，也没有多余到足够改装一架飞船的优素核。

    主神墓是什么意思？冉星横问。这种东西竟然还有主次之分。

    尤利西斯只要不干活就来劲，说高等八区每个区都有一座和神沟通的墓，叫做主神墓，其余地区的墓叫做次神墓，比如旧岛上的墓。

    冉星横推测，旧岛可能有好几个。

    新尔斯人智商不高，食谱广泛，除了头其余部分是和人类相似的体型和身体构造，为什么生活在岛上？还是有人占据了他们的栖息地，再把他们赶到岛上？

    坐在地上发呆之际，尤利西斯发出一声难听的铃声，尤迁回来了。

    他看起来脸色比之前还苍白，在地球度过的短暂日子里吃胖的肉回到新尔斯星后迅速消减，两颊微微凹陷，显得更没精神了。

    冉星横一眼看出些什么，伸手摸他脖子：“这一圈红的是什么？”

    尤迁不习惯她靠得这么近，躲了一下，把衣领竖起来遮住红肿的部分：“过敏吧。”

    “看起来很严重，像是什么东西蛰的。”冉星横收回手，凑近看了看，“不像是过敏。”

    尤迁踉跄退了两步，双手推开她的肩膀：“不说这个，今天吃什么？”

    一提吃的冉星横想起来刚榨好的油，拉着尤迁到厨房。剩余的土豆切片炸熟，比起水煮土豆的寡淡，油炸的香气瞬间铺满整个屋子。酥脆的口感配上椒盐，尤迁吃了一口直接呆在原地。

    “今天从仓库里翻出来的调料够吃上一阵子的了，可惜就是没有番茄酱，炸土豆怎么能没有番茄酱。”冉星横真心觉得遗憾，二区这个土壤，能不能种出番茄还是个科幻问题。

    晚餐是一桌炸土豆片炒土豆丝和红烧土豆，有了油和几个基础调料，极大扩张了土豆版图，至于其他蔬菜，还在水培当中。

    通过观察尤迁的表情，冉星横有信心，将来把这桌菜拿出去卖，必定是能赚大钱的。

    尤迁放下筷子拿过油瓶：“这是什么，这么神奇？”

    “可食用菜籽油，做饭用的。但是菜籽有限，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用完。”冉星横说。

    尤迁观察了一会儿瓶中的浅褐色半透明液体，往空碗里倒了一点，再从口袋拿出一个黑色布袋，摸出两颗优素核放到碗里。

    冉星横还没来得及阻止，只见和油接触的优素核迅速释放大量气泡，本来只能覆盖碗底的菜籽油迅速变多，直到把整个碗盛满。

    两颗优素核，让几滴油变成一碗油。

    “等等！这是什么东西？”冉星横拿筷子挑了一点放嘴里，一尝，确实是油，“为什么？”

    无中生有，这不符合物质守恒啊。

    优素核又开始释放气泡，碗里的油隐隐有溢出的趋势，尤迁赶紧拿勺子把优素核捞出来。

    “原来优素核也可以复制地球上的物质。”

    “复制什么都行吗？比如放进土豆里？”冉星横看着尤迁把优素核擦干净放回袋子，对这东西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有了这种逆天玩意儿，直接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哪还愁不够用？

    这样一颗土豆说不定能长出几十几百颗，不对，还要什么土豆，剩下的青菜白菜生菜茼蒿空心菜还有番茄红薯玉米南瓜，还有水果，唉，要是能凭空变出来肉就好了，烤牛肉小酥肉锅包肉红烧肉水煮肉片，她真的好想吃肉啊。

    “不行。”尤迁收好优素核，说出令冉星极其心痛的话，“我以前试过，只能复制密度比它小很多的物质，如果密度比它大，会被净化和过滤。”

    冉星横趴在餐桌上，被抽取精气神似的：“能不能把优素核压缩一下增加密度呢？或者冷冻一下？”

    尤迁看着手里的袋子有些发愁：“这我倒是没见人做过，但问题是二区每个人每月分到的优素核也才一百个，不知道要压缩多少才能复制土豆。”

    冉星横直起身：“一百个？我见八区的东西都几百优素核计价的，他们的是哪来的？”

    “假的，矿区所有的优素核无条件输送给二区，再由二区分发给其他区，他们用的可能是用矿渣炼的残次品。”

    尤迁重新拿出布袋里的优素核，个个棱角锋利，晶莹剔透，里面的蓝金物质正缓缓游动，仿佛冰下的小鱼，活灵活现的。

    “等级越高的区域，使用的优素核就越纯净？净化能力就越强？”冉星横问，得到尤迁肯定的答复。

    真不懂这些高等人，把三六九等划分得这么清楚，却吃着一样的白水泥，活着图个什么劲？不对，二区的水泥净化得比八区更彻底一点。

    冉星横提出修理YS21400的想法，向尤迁借了两百个优素核，对方很爽快就给了，还给她个拇指大小的芯片样东西，是个小型导航仪。

    最好的飞行器工程师在四区，那里地理环境也最复杂，整个新尔斯星最高的十四座雪山四区境内有八座。

    山是天然的屏障，将高级区和其他世界清晰划开，里面的人看不见外面，外面也看不到里面，各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冉星横开着尤迁那架长得像老式火箭返回舱的球形飞船晃悠在群山之间。

    山外是皑皑白雪，山里是层层青绿，清溪倒照，薄雾四散流光倾洒，清风徐来，三两野鹤排云上。

    真美，她想，那鸟要是能打下来吃就更美了。

    工程师的住处在一处宁静的山谷，清幽的森林之中一座钢铁碉堡耸立，看着像城墙的构造，上面爬满藤蔓和锈斑。

    冉星横凑近看，墙根处摇摇欲坠挂着张红色塑料纸，写着档期已满。

    塑料纸被藤蔓挤掉，风一吹就飘出去。她思考再三，抱着来都来了的想法，敲了敲墙。

    就碉堡的高度，飞船可以直接飞进去，贸然闯入陌生人家还是太唐突了，尤迁说这位工程师很古怪，还是小心为好。

    敲半天无人应答，又敲了几分钟，忽然觉得头顶凉飕飕的，有人在看她，抬头一看，一张脸长在一个钢架上，正瞪着她。

    冉星横被吓一跳，举起导航仪上的小灯打了个招呼：“您好，是，鲁仓老师吗？”

    那脸分明是张中年男性，却不长在头上，像张蒙在铁板上的皮，铁板后面是一条长长的机械臂，转动一下嘎吱响。

    男脸凑到导航面前，仔细扫视，表情缓和了一些：“二区的？”

    冉星横不知道这人怎么看出来的，就实话实说：“我是尤迁医生的朋友。这是给您的礼物。”

    鲁仓这人心高气傲难接近，也只有他懂造飞船，冉星横提前做好炒蒸炸三种土豆，看看能不能合适这个工程师的口味。

    碉堡后面伸出一个机械爪，捏了两块炸土豆放进男脸嘴里。对方闭上眼缓慢地咀嚼，脸上的肌肉显得有些僵硬。

    嚼着嚼着，猛地一抖，两眼滚出一串泪花，瞪着眼，不可置信地看着冉星横：“这是，这是土豆！”

    冉星横抱着饭盒点头：“是土豆，你认识这个？”

    鲁仓又抓了一把，嘴巴两腮吃得满是油光：“土豆！你是，你是哪里来的？”

    冉星横想说二区，心中却隐隐觉得这个反应，面前这位不会是，老乡？

    碉堡从中央裂开一条缝，墙体朝两边展开。鲁仓的真身显露出来，除了长人脸的铁板，四肢由一根根机械手组成，躯干的部分已经全是金属和传输线，看不出人型了。

    鲁仓激动道：“我来自地球！”

    冉星横看着对方伸到自己面前的机械爪，小心用手指勾住握了握。

    “姑娘，你长这样子......”鲁仓边往嘴里塞土豆边含糊不清道，“看着可不像本地人。”

    冉星横手里的饭盒很快见底，看着鲁仓心满意足地抹嘴，索性坦诚道：“鲁老师，我也是地球人，我走那年是公元2113年。”

    鲁仓幸福的脸一僵，泪水开始顺着皱纹静静流淌，他喃喃道：“原来我都已经......九十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