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试中心是北城区的地标性建筑。
尉来所搭乘的悬浮公交车有一站甚至就叫考试中心站。
这栋建筑会承接所有除学校考试以外的大型考试。围绕着这栋建筑，周边建设了许多配套的设施和产业，服务也做得比较到位。
尉来一下车，正面对着的就是考试中心主楼大门口，有许多志愿者引导考生看考场。
这会儿是晚上7点多，再过两个小时看考场的时间就结束了。
尉来决定先去看考场，她在门口刷了光脑签到，很快就排到了引导她的志愿者，是一名中等个子、淡紫色头发的小姐姐。
“您好，A178号志愿者为您服务。有任何疑问欢迎随时问我。”
谈话间，尉来瞄了一眼她的胸牌，名字叫钱仪伴。
考试中心由好几栋造型各异的建筑组成。
钱仪伴带着尉来往她的考场走去，一边向她介绍路上的其他建筑的功能。
她紫色的自然卷束成两个辫子，像流苏一样垂在胸前。肤色白皙，脸上有晒伤的痕迹，表情朝气蓬勃，看起来年龄应该不大。
尉来对这些建筑其实不太感兴趣，但钱仪伴的声音很甜美，让人不忍心打断她，尉来只能悄悄走神。
她想起这两天的天气，每年军训的时候，似乎阳光都会格外灼热。
“你是中学生？”尉来忽然脑抽似的问道。
她随后就反应过来觉得不妥，这不是在窥探别人隐私吗？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就随口一问，不用回答没关系。”
钱仪伴愣了几秒钟，精致的面孔有一丝龟裂。但在她的认知里，把话茬掉地上是不礼貌的行为。
因此她也只停顿了几秒，便和善地微笑起来，露出嘴角的梨涡：“没关系，我确实是中学生，这里的志愿者规定15岁以上都可以参加的。您能告诉我，您是怎么看出来的吗？”
钱仪伴自认自己做了非常完美的装扮，她出门前甚至还化了个淡妆，就是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更成熟一点。
她本来是擦着最低年龄的边进来的，万一有人举报考试中心用童工，那她以后就要被类似的志愿活动拉黑名单了。
虽说这是志愿服务，但一天可有200块补贴呢，还包饭包交通。
离了这村，她上哪儿找这店去？
两人都没发现，她们走路的速度慢下来了。
尉来挠挠头，这该咋说啊？
其实她会这么猜，大半是因为她的第六感，或者说是因为钱仪伴身上的气质。
“你脸上有晒伤的痕迹，这几天会在外面长时间暴晒的，应该就只有军训中的学生吧。而且你腰上的腰带，我没看错的话，应该是蓉城中学军训服里的腰带。所以…你是蓉城中学的高一学生？”
尉来硬着头皮说了两点，她也不知道对不对。
不过那腰带她确实觉得挺眼熟的，因为她也有类似的军训服。
九月初的时候，尉来的班主任秉持着交了钱就得有的原则，也给她寄了一套过来。她拆开看了一眼，觉得衣服版型质量都挺不错，还耐脏，就决定拿这套迷彩服当工作服穿了。
里面唯一让她不满意的就是那条腰带，怎么系都不舒服，还系不紧，很鸡肋。
这种腰带现在围在钱仪伴身上，后者也拿了很多卡子别针固定。但很奇怪的，尉来觉得和她的常服还挺搭。
“小来…我总觉得她好像一名omega耶…”
往日里见到谁就给尉来播报各种信息的系统，今天却格外沉默。
尉来想起自己拜托统子帮忙盯着园区动向，所以应该是比较忙吧，腾不出cpu算力，因此也没多在意。
她哪里知道，以前系统之所以能准确给她播报出细节信息，是因为那些人活的岁数久了，在网上多少有些痕迹，他通过全网扒别人的社交账号，就能了解的七七八八。
只有钱仪伴，它是怎么搜也搜不到。
它真的很想让尉来问问她，这孩子到底用不用光脑啊？
“…你说得没错。”听完尉来的分析，钱仪伴礼貌的笑容龟裂得似乎更严重了。
扎心了老铁。她自以为完美的装扮，在别人看来竟是漏洞百出。
“你们军训10多天，应该就只休息今天一天吧，还要来做志愿也太辛苦了。”
对方还真是自己校友。尉来非常敬佩这种勤奋朴素的精神，虽然她平时干活的积极性不输给任何人。
钱仪伴似乎早就习惯了，满不在乎地摆摆手：“没办法，要生活嘛。”
然后她手指的方向一转，朝着正前方：“看，我们到了，这就是明天你考试的地方。”
接下来要再进去的路就只能尉来自己走了，钱仪伴把她送到之后，需要立即折返回大门口，引导下一位来看考场的考生。
她向尉来摆摆手：“进去吧同学，里面有其他老师会指引你的，我先走了。”
尉来很高兴自己能遇到一位活泼健谈的同校志愿者，她拉开书包拿出两枚橙子递给钱仪伴：“也谢谢你嗷钱同学，我看你一路上都在说话，应该也口渴了。我没有带多的水，只准备了几个橙子，如果你不嫌弃的话…”
她路上有注意到钱仪伴有些起皮的嘴唇。
两人推脱几下，钱仪伴拗不过尉来的牛劲儿，只好捧着两枚沉甸甸的橙子往回走。
这橙子是动物园里她自己种的，水分很足，卖得供不应求。
这大夏天的本来就热，这下让人心里更暖了。
尉来到自己考场检查了一下答题设备有没有损坏，感受了一下考场的座位体感舒不舒服，也没多待就走了。
现在已经放弃使用纸质答卷，考场会发放类似光脑的手环和光触笔，答题都是线上答。
她订的酒店就在离考场500米远的地方，系统直接开着导航带她走过去。
这一路茕宝都很乖的待在尉来的精神空间里，没有闹小脾气，孩子也是分得清场合的。
考试院为了避免有些学生联合自己的精灵作弊，规定考试中心范围内都不允许考生带精灵进入。
这会儿晚上了，尉来才有机会把茕宝叫出来，一人一精灵痛快洗了个热水澡，早早上床休息了。
……
钱仪伴结束一整天的志工服务，坐组织团的包车回到西城区下街，在车上忍不住捶腿捶腰。
在考试中心，地位最低、工作量最大的就是志愿者。
他们站了几乎一整天，连吃饭的时候都是坐在台阶上吃。有几个工作人员还对他们颐指气使的，让人看了就来气。
钱仪伴没忍住和他们顶撞了几句，下午排班的时候就被分到了最晚的一班。
“根本就没拿我们当人看嘛…”
她下了车，就连回家的顺序，她都排最后一个。
走在下街路灯昏暗的巷子里，钱仪伴觉得自己像只地下道的小老鼠。
万幸的是，这里虽然是全蓉城最贫穷的地方之一，但治安也不错，警察出警时间很短，周围也有很多监控设备和护卫机器人。
走这条夜路这么多年，她从来没有害怕过。
如果她这样的人生活在左奇拉星系的贫民窟，那才是真正的地狱开局。
下街其实是这一整片街区的名字。
在外面围着的其实就是西城区繁华的市场，尉来很爱在那里买东西，她和巫卜小妖就在那里相遇。
内部则是广大的星际时代底层民众们，在这里过着悠闲而又平凡的日子。
她就这么一步一步走着，路过杨叔的水果店、齐老太太的小超市、吴大妈的二手废品店…
这条小街不大，街坊邻居们都在这里有一门自己的小营生。
直到她走到一栋三层楼的出租屋跟前，踩着星际时代已经不多见的楼梯上到2楼，最后停留在最里面一间屋子跟前。
这一路她走的比较慢，眼眶里委屈的眼泪已经风干的差不多了。
她用手背冰了冰眼睛，调整好心情，换上甜美的笑容，想了想，又拉开书包拿出两枚橙子。
在微弱的路灯下，它们闪耀着金黄的色泽，形状那么圆润，一看就是对面儿水果杨吹嘘过的一级果。
橙子的香味就这么被书包藏了一路，拉开拉链的瞬间，朝着钱仪伴扑面而来。
她觉得自己4个小时前刚吃了晚饭的胃又咕咕叫了起来。
她的鼻子不自觉轻轻吸了吸橙子的香味，敏锐地分辨出这香气中还带有一丝乌木沉香。
这是什么味道？
她觉得有些熟悉。
今天在和那个女alpha错身而过的时候，好像在她身上闻到了类似的味道，虽然只有那么一瞬间。
她来不及多想，怀里的一枚老式机械表发出咔嗒一声，提醒她门禁时间快到了。
她赶紧整理好有的没的，推开门，“外婆我回来了！想我了没有？”
她虽然是地下道的小老鼠，但也是有家的小老鼠呢。
有了家，即使外面再危险，小老鼠也不会害怕。
门后面，橘色灯光像烟花一样盛开在黑暗中，倾泻了一地。
一位将满头白发盘的一丝不苟的老人端坐在一堆手工艺品之中，手上还戴着手套，正在给石膏娃娃涂色。
周围连个像样的凳子都没有，一室一厅的房子里被各种纸箱子堆满了。
听到声音，她严肃的表情冰雪消融，抬头看向门口的钱仪伴：“仪仪回来了，快进来，外面冷。”
门渐渐关上，挡住外面的冷意。
小老鼠回到了她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