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愿

    至此,胖虎终于将这个冗长的故事讲完了,他长舒一口气,如释重负的样子,似乎这些话已经在他心中憋闷了太久,现在总算能够与我坦诚相待。

    “难怪…难怪三年前你向王麻子透露自己看见了大鱼仙君的时候他马上就信了,还跑到咱家来和你一起苦等了一夜…王家的传说和咱们海家的传说,都是关于这位海神的,我总觉得这里面有什么关联…”

    阿星托着腮,反复思忖着。

    胖虎则有一眼没一眼地瞥向我,大概是希望从我这里获得一些解释,可我不过是北溟中一介再平凡不过的精灵,虽深居北溟多年,却只知九天之上有位鹤发火羽的“父神”,从未听闻过什么千年前的大鱼神仙。

    说起来,北溟最年长的林夕婆婆也不知道千年前的事儿,懵懂如我哪里晓得这故事里究竟讲的是何方神圣呀…

    要我猜,如果这画中神仙真与我有什么关系,那没准儿她其实也是个精灵,只不过像我一样被人类误认成神仙罢了,不过,鲸谷座的历史还不到千年,难道早在千年前北溟就已经有精灵存在了吗?况且故事中这位仙子能够兴风造浪、法力无边,怎么看也不像是区区精灵能够做到的事…

    想到这些我忽然有些懊悔了,觉得方才应该向他们兄妹实话实说坦白自己的身份,不该逞能的。北溟精灵数百,但银发碧眼的就只我一个,也不知怎会如此巧合,生得与那仙子的相貌有几分神似,现在就算想解释也说不清了。

    “我…我的确不知这画中仙子与我有何关联…不过,你不是说那画上还有题词吗,有没有交代什么?”

    我转而问道,思来想去,也只好从故事本身寻找线索了。

    胖虎想了想摇摇头:

    “这就不知道了…王麻子房间里那副只是临摹的,像那样的画王家有很多,只是上面除了神像什么也没有。听王麻子说,几年前王家修缮「鲜味斋」的时候就将祠堂也一道搬进去了,所以现在估计连他也无法得知古画上究竟写了什么。”

    关于海神的话题讲到这里便再也无法进行下去了,胖虎见我有些为难的样子,决定不在深究下去,话锋一转道:

    “今儿是我生辰,咱们就别再探讨王府的事儿了,谁家还没有本难念的经呢,何况还是王家那样的大家族。我看王麻子那没心没肺的样,估计也没啥大事,天道轮回,万物顺应,反正今儿也带他来过了,他自己没有仙缘,也怪不得谁,嘿嘿…”

    胖虎摸着后脑勺冲我傻笑,眼里那层飘忽不定的雾气没了,清澈的就像我小时候初见他时的样子。阿星也随即从沉思中抽离出来,她站起来拍了拍身后的尘土,忽然指向远处微微泛红的海平面灿然一笑:

    “你们看,太阳快升起来了!”

    就这样,在海大虎十三岁生辰日的晚上,我拥有了两个真正意义上的人类朋友,因为有了他们,短暂的雨季变得如同金子般珍贵。

    渐渐地,我与海大虎变得亲密无间,我们之间不再需要一条无形的界限来营造虚无的安全感,而阿星也不再小心翼翼地叫我大鱼仙君,而是习惯性地呼唤着她的翎哥哥。

    我们一起为山洞取了个名字——光明洞,这样幼稚的行为就像是在对外宣示这个山洞的主权,也让我们更加爱护这一方专属于我们仨的小天地。

    胖虎为了让阿星能够时刻感知到我的存在,选了山洞一角的光滑岩壁,用厚重的水彩描摹了一副与我等身的画像,自那之后,阿星便习惯性地对着我的画像喃喃自语,她会用一只陶碗盛上半碗水放在我画像前面的青石板上,当我表达肯定时,就会用灵力震动碗里的水——只要集中精力这并不太难做到,就和那夜止雨的方法是一脉相承的。

    如果我要表示否定,则不用做任何动作。通过这个略显笨拙的方式,就算胖虎不在的时候,我和阿星也能进行简单的交流了。

    每当我发现阿星坐在我的画像旁,哪怕她不说话,我也总会下意识地站到画像的正前方,就像她能感觉到我就在那里一样。尽管我对胖虎的拙劣的绘画技艺颇感无奈,但那里依旧成了我最喜欢的角落,因为那是能够证明我存在的唯一痕迹。

    每一年重回日月岛,我都会从北溟给他们兄妹带些小礼物,有时候是果子林里娇嫩的鲜果,有时候是稀奇美丽的贝壳或珊瑚。

    其实北溟还有很多远比那些更美也更价值不菲的东西,比如金沙流无穷无尽的艳艳黄金和遍布森林的熠熠水晶,但我从未送过他们这样的礼物。

    一方面水晶是我族先辈们的灵魂所凝结不容亵渎,另一方面,从王家的传说里我至少学到了一点,那就是财富对于人类的可怕影响。

    我小心翼翼,并不想让这份来之不易的友谊冒任何变质的风险。

    大概是因为鲸谷座的东西都沾染了神木的灵气,所以那些礼物阿星是看不见的,只有当我把它们交到海大虎手上,待灵气慢慢散尽后她才能逐渐看清。

    对于这神奇的一幕,无论尝试多少次,阿星都还是像初次观看时一样惊讶,她总是将眼睛瞪得大大的,目不转睛地盯着空气,然后在礼物呈现在眼前的刹那蓦地发出一声惊叹、随即手舞足蹈起来,欢快的样子就像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

    那是我无论经历多少次都百看不厌的瞬间,我总是忍不住幻想,如果在那一刻她看到的不是礼物而是一个实实在在的我站在她面前,又会露出怎样的神情呢,她会不会也和我一样,心动不止?

    后来,观潮山上的光明洞就成了我在日月岛的落脚之处,每天日落后我总是在那里登岛然后在破晓前从那里离开,海家兄妹也常常会去光明洞里寻我,不为别的,只为互相分享一些在两个截然不同世界里的点滴趣事。

    更多时候,我什么也不用做,就那样安静地看着他俩嬉戏疯闹,与他们并肩而坐看着远处的天空一点点泛红,听他们描述起日出的样子,然后舒适惬意地享受着这份美好的陪伴,直到第一缕阳光即将穿过海平线之前才悄然离开。

    其实我不在的时候胖虎和阿星也时常单独或一起到光明洞里来,他们甚至从家中搬来了些食物和日常用品存放在那里,让原本不事雕琢的洞穴平添了几分温馨和烟火气。

    是的,不知从何时起,我常常会觉得光明洞就是我隐藏在人类世界里的一个家,而海大虎和海吉星都是我的家人。

    大概也是从那时候起,我的很多想法都发生了巨大的转变,从前我惧怕人类,如今我亲近他们,从前我觉得人类的言行不可理喻充满矛盾,如今却常常被那些藏在复杂行为背后的心思和动念所触动,从前我觉得幻化人形是件很麻烦的事,可如今哪怕自己在北溟呆着,也常常保持着人类的样貌,模仿他们的礼仪,学习他们的文字,甚至…

    产生了想要成为他们的想法。

    苍渊哥说,我变得越来越像方仪姐了,其实只有我知道,那是因为方仪姐太像一个真正的人了。

    当我学着像人一样思考的时候,在我眼中的方仪姐也不再像从前那般捉摸不定了,当那些神秘和疏离的感觉渐渐消散,呈现在我眼前的不过是个有着喜怒哀乐,内心敏感细腻的鲜活女子。

    有一天,我问方仪姐:“如果可以的话,你愿意变成人吗?”

    她没正面回答,却拿同样的问题反问我。

    我俩相视一笑,都默契地没再聊下去,只是临别前她冷不丁对我说了句:“当你觉得无能为力的时候,就想办法让自己变得强大吧。”

    这话乍一听又是句莫名其妙没头没尾的话,但不像从前那般茫然,我大概能够领会方仪姐的意思,生命中总有些事情是无能为力的,就像我注定是个精灵,这辈子也变不成真正的人一样,但一个足够强大的精灵却或许有机会选择像人类那样活着,起心动念、皆是梦想和自由。

    方仪姐长我六十岁,阅梦无数,自然比我懂的多得多,我能感觉到自己正走在一条她曾经走过的路上,所以对她所说的一切都深信不疑,常常会忘记,除了我以外,她也只是北溟最年轻的精灵而已。

    如果说雨季对我而言是一场望眼欲穿的久别重逢,那么在北溟的日子就更像是蓄积能量的蛰伏期,每天除了修行,阅读梦境是我唯一的休憩,每次从日月岛回来,我都会将许多梦灵珠私藏在珊瑚洞里,不止是海家人的,也不止是一些我个人喜欢的颜色。

    我在一个又一个五光十色的梦境里,经历着悲欢离合,体验着四季更迭,那些在北溟里永远也不会见到的车水马龙、烈日晴空,我在梦里都看到了,我的心被丰富的情感充盈得满满当当,它们最终都化作一腔热忱融进我的骨血里,成为我力量的源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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