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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第二十章

    一日,丝荷在院里荡秋千,亭朔又来看她,手上还拿着什么东西。待他走近,丝荷才看出来是只蝴蝶,翅黄,前翅边缘为黑色,嵌着黄色圆斑,后翅嵌着新月蓝斑,瞧着赏心悦目。

    亭朔道:“我在来的路上,恰巧碰到这只蝴蝶停在花上,瞧着精致艳丽,觉得你一定喜欢,便捉来送与你。”

    “确实好看,我也确实喜欢。那现在既已看过,我们就将它放了吧。”

    “为何?”亭朔不解,既然喜欢,那就留在身边,不是么。

    丝荷笑笑:“因为我更喜欢它飞舞的模样。蝴蝶本就该自由自在地在天地之间徜徉,而不是禁锢在我的手里,那与杀它无异。”

    亭朔无声地看着她,又越过她看到她身后的红花绿树,还有高墙叠瓦。

    “我既已将它送给了你,如何对待它便是你的事了。”

    丝荷伸手轻轻拍了拍亭朔的头,眉眼弯弯,声音亲和:“我们亭朔真是个好孩子。”她坐在秋千上,恰好可以够到他的头,有种自家弟弟长大了的欣慰感。

    亭朔却盯着她,一字一句地反驳:“我己经不是小孩子了。”

    丝荷只是笑笑,只当他是别扭,没放在心上。

    最后,她们将蝴蝶放走。起初那蝴蝶可能有些不适应,在松手的一刹那,不知振翅而跌落到地面上,停了一会儿,才借着春风起飞,飞过烂漫的花丛,飞过枝繁叶茂的灌木,飞过高墙,直至消失在视野中。

    丝荷看着它消失的方向,突然感觉落寞。

    ——

    丝荷在寝宫里养伤的日子,皇上经常叫人送来补身子的东西,偶尔也会来寝宫看她。每次父皇走后,丝荷总有一种卸下架子的脱力感。她收回刚才同父皇说话时脸上的笑容,一阵怅然。她想如从前一般,心无芥蒂地同父皇说说笑笑,朝父皇撒娇,可是不行。

    受伤的这些时日里,她想了很多,许多她以前坚信不疑的东西,如今看来变了个样。其实也不是变了个样,只是她自己从未细细地往深里想过。

    以前,母后希望她有个公主的模样,端庄稳重,于是教她熟礼识仪、谨言慎行,教她琴棋书画、娴静淑德,长大了之后,母后开始操心她的婚事,总是旁敲侧击,说谁谁家的少爷不错,谁谁家的公子又获得了嘉奖。可她不想,便直接说不想,或是直接不做。母后只能无奈。丝荷现在明白,这一切不过是因为有父皇,她仗着父皇对自己的宠爱,才敢如此肆意,有恃无恐。她只知父皇宠她,却从来没想过,若是有一天逼迫她的人成了父皇,她该如何?她也从来没想过,若是她的撒娇,或者自伤式的威胁,对她的父皇不起作用了,她如何自救?

    她不过是她父皇的附属,借着“当今皇上最宠爱的女儿”的这个头衔才得以享无边尊贵。

    丝荷心中自嘲,她这公主当得实在窝囊,看着高贵无双,实则任人拿捏,上一刻是捧在掌上的明珠,转眼便被弃之如敝履。她的父皇,宠她是真的宠,弃她……也是真的弃。

    她想起那日父皇同她说,讨了骆子奂做她的驸马,她说不急,父皇便说,等哪日她想好了,他再为她做主。然而,她未想好之前,他国的小可汗看上了她,她父皇竟想遂了他的意。

    丝荷如鲠在喉,她爱她的父皇,却也实实在在怨他。

    ——

    入夏之后,天气愈发的炎热。公主脚上的肉已长好,不用再包扎了,接下来就是慢慢地恢复行走。

    久不下地,丝荷的双脚已然无力。可以下地的那一天,丝荷将脚放到地上,在绿蔓和忘昔的搀扶下起身,只觉双脚隐隐有些疼。丝荷将其忽略,向前走了几步,便有些受不住。忘昔见她面色不佳,立即停了下来,问她:“公主感觉如何?”

    丝荷记起太医说的话,他说,若是明显感觉刺痛,便停下来,然后通知他,不能再贸然下地。于是回道:“有些疼。”

    “那我们不走了。”说着,忘昔将她抱回床上,又叫绿蔓去请太医过来。

    太医仔细瞧过之后,说道:“应是久未下地,突然使了力导致的。公主不必担心,明日再试着走几步,若还是很疼,及时通知微臣。”

    “嗯,谢谢太医。”

    “公主言重了。”

    送走太医之后,绿蔓看着床上的丝荷,眼眶已有些微红,丝荷笑道:“绿蔓,你怎的又哭啦。太医不是说了么,没什么问题。”

    绿蔓看着她脸上的笑,心中愈发酸涩。

    往后几日,丝荷都是走了几步便有些疼,绿蔓为她涂药,心疼得很。她看着公主脸上还带着安慰她们的笑,终于忍不住了,说道:“公主若是觉得疼,便哭出来罢,哭出来会好些。”

    公主却在笑:“只有些疼,还不至于到哭出来的地步啦。”

    绿蔓低头为她按揉,喉头梗涩。公主从前娇气得很,药苦一点都要哼哼唧唧半天才喝下,若是磕到碰到,淤青了或是流血了,都像个小哭包似的,双眼总是噙着泪,仿佛那点疼痛就是天大的疼痛。她心中愈发酸涩,她倒情愿公主像以前那般,大哭一场才好。

    忘昔看着公主,也觉喉头梗涩。她哪里没有哭,只不过是在深夜里,无人知晓。

    过了半月,终于没了疼痛的感觉,可公主在忘昔和绿蔓的搀扶下走了几步,就觉有心无力。

    她坐下来歇息,绿蔓便蹲下问她:“公主可觉得痛?”

    丝荷摇摇头,“只是觉得使不上劲,走了几步就有些累了。”

    看见绿蔓一脸担忧,丝荷笑道:“我真没事,也没骗你,真的不痛。你晓得的,我最怕痛了,若是真的疼,我早就喊了。”

    歇息了片刻,丝荷复又站起。绿蔓和忘昔搀着她,仔细地瞧着她,一旦发现不对,便立即停止。

    她才走了几步,已是大汗淋漓,双腿依旧使不上什么劲。她又坐下,绿蔓拿着帕子为她擦去脸上的汗,“公主,今日已经走了很长的时间,就到这儿罢,明日再练,好么?”

    丝荷低头看着双腿,“好吧。”她知道欲速则不达,凡事总得慢慢来,不能操之过急。

    忘昔将她抱到榻上。丝荷撩起裙摆,那儿的肉早就长好了,毫无受过伤的痕迹。绿蔓拿着药走过来,仔细地为她抹上,又轻柔地按摩着。

    “绿蔓,谢谢你。”丝荷转头看向忘昔,“也谢谢你,忘昔。”

    绿蔓头也没抬,“这都是绿蔓该做的。”

    忘昔淡道:“我的职责是保护公主,此乃我分内之事。”

    “你们虽说是该做的,或是职责所在,但我也是真心感谢你们的。”

    第二天,丝荷又开始练习,在她们的搀扶下,咬紧牙关一步一步地往前走,走了一会儿便要坐下休息,休息片刻又接着练习。如此循环往复。

    期间,永嘉来看她。永嘉搀着她走了一会的路,便双双坐到榻上。

    永嘉执帕为丝荷擦去汗水,待丝荷缓过劲来才问:“现在感觉如何,累不累,脚疼不疼?”

    “不疼。”

    永嘉又问:“如今可是好多了?”

    “好了许多,先前只能走几步,现在已经能走好一阵了。”

    “那就好。”永嘉想起今天来要同她说的事,“婉儿过段时日就要成婚了,和高家的公子高鸣。”

    丝荷略有些惊讶,想到什么,问道:“是……是如何相中的?”

    永嘉明白丝荷的意思,“是他们自己看对了眼,高鸣便去林家提亲了。”

    丝荷心头蓦然一松,她想到了林荼,半晌才道:“那就好。”

    永嘉见她低着头,便伸出双手握住了她的手。“高鸣是个不错的,虽然性子有些轴,但只对事不对人。我见过婉儿和他在一起的样子,确实是个会疼人的。高家对婉儿很满意,林家对高鸣也很满意。”永嘉想起了什么,又加了句话,“他们是两情相悦,真真是情投意合后永结同好。”

    丝荷似乎也想到了什么,沉默着,半晌才问她:“婚礼定在了哪一天?”

    “下月廿四。”永嘉顿了顿,问道,“你要去么?”

    丝荷点点头,算起来,林家对她有恩,有些话,她想当面对林国公说。

    永嘉不想她再去想林荼的事,便岔开话题:“我进来时,瞧见院里的荷花开得很好,再过不久就可以采莲子了吧。”

    “嗯,到时就可以将莲子煮成羹汤了。”丝荷望向窗外,“往年的莲子,都是我们乘着小舟到池里采的。”

    永嘉无言地看着丝荷的侧脸,明明她的嘴角有向上的弧度,她却看不出来她的开心。她挪到丝荷身边,张开双臂从侧面环抱住她,将下巴轻轻搁在丝荷肩上,轻声道:“一切都会好的。”

    丝荷低下头,伸手拍了拍永嘉的手臂,“嗯,都会好的。”

    林婉婚礼前日,丝荷叫来太医查看她的脚。太医用不同的力度按了她的脚,又看了她自己一个人在不借助外力的情况下行走的样子之后,说道:“公主这几个月的练习卓有成效,以后可以试着自己一个人走了,但时间不能过长,不能超过半个小时。还有,现下虽为夏日,却也要注意保暖。”又对着绿蔓说道,“公主睡前还有睡醒时,还需按摩脚部,配合膏药一起,切不可懈怠。”

    绿蔓点头,认真记下太医说的话。

    送走了太医,丝荷问绿蔓:“绿蔓,明日我要去参加林国公二小姐的婚礼,你可要和我一起去?”

    绿蔓一愣,平日里公主出宫都不带侍女的。

    丝荷又道:“一直在宫中,想必闷得慌,正好明日是个大喜的日子,带你出去瞧瞧。”

    丝荷见她不说话,问道:“你不想去么?”

    绿蔓连忙摇头,“不是的,我……我想去。”自从入了宫,她便没出去过,对外面很是好奇,“只是……”

    “只是什么?”

    绿蔓摇摇头,“没什么,只是许久未出去,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

    丝荷反应过来,抚慰道:“没事的,到时你只管跟在我身边,不必害怕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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