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李四从外归来,又去找穆湘。他手中拿着个花环,献宝似地摆到穆湘眼前,笑道:“山中腊梅开了,我拿来做了个花环给你,喜欢么?”
穆湘心中忧思繁多,已上眉头。
“你不必做这些的。”
李四不管她说了什么,自顾自地把花环戴到她头上,穆湘想伸手摘掉,却被他挡住。
“你还在想着你那郎君呢?还想着能逃出去啊?实话跟你说吧,这一片向来没有人管,而且这里的路绕得很,你以为能有人来救你?”
穆湘了然,难怪即使穆勇逃了出去,李四也这般有恃无恐。也难怪那么多天了都没动静。
她抿嘴思索道,若是不能寄希望于外面,那也就只能等府兵们伤愈后另做打算。眼下,她要让他放轻戒备,她才能寻到机会去见府兵们。
想到这里,穆湘也没再阻止他,任由李四将花环戴在她头上。
——
这几日,李四明显感到穆湘态度有所缓和,于是不再将她锁着,用以试探。穆湘从未试图逃跑,每日除了给人看病,就待在屋内。渐渐的,李四也放松了对她的监视。
这一日,穆湘照例复查,仔细查看了府兵目前的身体情况。他们已恢复得差不多了,过两日……
穆湘回到房中,继续谋划。
叩门声突然响起,穆湘吓了一跳,她听到门外李四说话:“我可以进来么?”
“进吧。”
穆湘直直盯着向她走来的李四,对他这个时候来找她很是疑惑。
李四道:“山花开了一片,很好看,我来问问你要不要一起去看?”
穆湘佯装斟酌,半晌才点了点头。若是活动范围扩大,必有利于她规划逃跑路线。
李四不知她心中所想,见她点头应允,非常高兴。
“我就知道你会喜欢。”
穆湘见他心情不错,便问道:“李四,你们在这里生活多久了?”
“几个月。”
穆湘又问:“山上生活多有不便,如今又不是饥荒年,你们为何选择生活在这里?”
“哼,还能因为什么?当然是因为当官的心黑。”
李四将他们为何占山为匪的经过说了一通,而后瞧着她的眼。
“你别指望那些当官的会来救你,他们之前也上来过几次,不也没把我们干掉。”说到这,他不免多说一句,“我们一开始也不是在这,被他们赶了几处地方,这里是最安全的。”
穆湘不知他们竟是被逼上了这里,这段时间与他们相处,知晓他们本性不坏,原来是迫不得已。
若真是如此,那或许可以……
“你在想什么?”
穆湘被李四的声音打断思路,直直看着他:“你问我什么?”
“哎。”李四突然叹了口气,“你真是个很矛盾的人。”
穆湘不解。
“你的眼睛,瞧着像狐狸的眼睛,用他们的话说,就是会勾引人。可或许因为你是个大夫,浑身又有一股跟观音菩萨很像的那种、那种、叫什么来着……啊对,悲天悯人的感觉,又教我不敢触碰,你说是不是很矛盾?”
穆湘不言语,李四的思维有些跳脱,她实在捉摸不透。
月移树影上窗棂,穆湘端坐房中,思索着明日趁给府兵看病,将她的计划告知他们,晚上伺机行动。忽有阵风起,门扉吱哑作响,穆湘没在意,她继续思考着明日如何避过李四的视线。然而,风停后,窗户那里却传来细微的声响,穆湘屏息去听,又是细微的响声。
她放轻脚步走过去,才发现那里破了个洞。
“湘妹妹。”
很轻的声音。穆湘的心跳似乎在这一瞬间停止,她好像听到了慕哥哥的声音,可是怎么会是他呢?大概是自己幻听了。
“湘妹妹。”
又是轻声的一句。穆湘顷刻间鼻头酸胀,她没听错,是慕哥哥。
“慕哥哥。”
“是我。你把门开开。”
穆湘忙快步行至房门,将门轻轻打开,下一刻杨慕直闪进房内,顺手关上门。
四目相对,杨慕握住穆湘的手,仔细瞧着她。
“湘妹妹,你好么?”
“我没事。”
杨慕侧耳听了下外面,无任何动静,于是又道:“穆勇托了人去军营找我,说你出事了,我便马不停蹄地赶来。我在路上同穆勇会和,他带我上了山,他在寨外探风,我则进来找你,我找了几间房子,终于找到了你。我们走吧。”
穆湘出声道:“慕哥哥,府兵们被关在其他地方,我们要把他们一起带走。”
“好。”
她二人出去,将门轻声关上。
穆湘带着杨慕来到了府兵被关的地方,好在那房门没上锁。她们进去,一一给府兵解绑,而后一行人悄声往外走。没承想,走到半路的时候,被李四截了去路。
李四的人将他们围起来,杨慕一手牵着穆湘,一手持剑。李四瞧了眼二人握在一起的手,看向穆湘,问道:“他就是与你有婚约的郎君?”
“不错。”回答的人不是穆湘,而是杨慕。
李四笑了一声。“今晚谁都别想走!”
他持刀向前,欲与杨慕交锋。其他人见状,一边喊着,一边挥着斧棍,府兵们即刻迎战。
场面瞬间变得混乱,刀剑斧棍相碰的声音交织在一起。杨慕与李四对打,杨慕手牵穆湘,多有不便。
穆湘忙道:“慕哥哥,你先放开我。”
“我不放!”
杨慕加快动作,招招下了狠手。杨慕终日在军中习武,而李四上山前不过是个农户,哪里敌得过杨慕,打了几个回合便被杨慕擒住。擒贼先擒王,其他人见李四被抓,一下慌了阵脚。
杨慕将剑架在李四的脖子上,一步一步退出山寨,与探风的穆勇碰头后,即刻下山。
下了山后,他们没选择去驿站,确保无人跟踪后,寻了郊外的寺庙暂住。
进了屋,杨慕将双手被绑住的李四绑到椅子上,让府兵看着他。他与穆勇来到穆湘房中,这才解释道:“我逃脱之后,又跟踪那帮盗贼上了山,探清位置后就下山找了驿长。我将事情原原本本告知他,但我见他听到盗贼所在山头时反应有些奇怪,便托人告知杨少爷。驿长派兵上山,却是枉然。后来驿长向当地知府禀告此事,那知府反应也有些奇怪,我留了心眼,果不其然,到了晚上,他竟派人偷偷潜到我房间,想要将我拿下,我逃了出来,在驿站附近等着杨公子。之后的事情您都知道了。”
穆湘道:“穆勇,谢谢你。”
穆勇挠挠头。“小姐说的什么话,这是我职责所在。”他看了眼杨慕:“我先出去了,就不打搅你们了。”
穆勇出去后,顺便把门关上了。房门关上的瞬间,杨慕二话不说,径直将穆湘拥入怀中。
穆湘提醒道:“慕哥哥,你抱得太紧了。”
“让我抱一会儿。”
穆湘再无言,伸手回抱。
半晌,穆湘问道:“慕哥哥打算怎么处置他呢?”
杨慕放开穆湘,思索了一番。“驿长,乃至知府都不可靠,若将他直接押过去,怕是不妥。”
“正是。李四同我说,当地知府不顾百姓,立了许多名目加征税赋,他们被逼无奈,这才上山为匪。知府想要拿下穆勇,估计也是担心事情败露。”
杨慕沉吟道:“李四毕竟是站在他的角度说话,不好判断,需得掌握更多的信息,不若我们再去问问他。”
“嗯。”
她二人来到李四跟前,李四看到杨慕,从鼻子哼了一声。
穆湘率先开口问道:“李四,你之前同我说,你们是被当官的逼上了山,可是真?”
李四慢声道:“我何时同你说过谎,你去打听打听,就知道我说的到底是真是假。”
杨慕道:“那行,明日你同我们一起去。”
“哼!”李四未用正眼瞧他,“我为何要与你们去!”
穆湘道:“若你所言属实,那当地官员此番作为,受苦受累的皆是百姓,这如何能够?我们需要掌握更多的证据,待回京后禀明圣上。圣上爱民,必会彻查。”
李四看着穆湘,见她又是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
“我之前就觉得你不是普通人家的姑娘,没想到那么有身份。”
“我父亲不过在朝为官,既为官员,如何能不为民办事。”
“行,我相信你。”
杨慕瞥了李四一眼,未说话。
与李四达成一致后,他们便离开了。
时间也不早了,明日要进城,得抓紧时间休息。
杨慕跟着穆湘,一直跟到穆湘下榻的房间,突然抓住她的手。
“今晚我与你待在同一间屋里。”
穆湘正欲开口说话,杨慕又道:“成亲之前,我不会做越矩之事,你睡床上,我打地铺。”
他紧了紧握着穆湘的手:“我只是有些害怕。”
似有东西梗在喉间,穆湘说不出话来,只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