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郗府那头。媒人今日也是早就到访，郗黎见父亲与二哥都在，便不想理会，怎知父亲竟派人叫她过去。

    江离本想同她一起，郗黎却让她待在房中。

    郗黎到时，郗父与郗航业已在场。那媒人主要是冲着郗黎来的，一见着她，立马笑脸迎道：“哎呀呀，郗小姐，你真是好大的福分。转运使的侄儿郭天青郭大少爷不久前来到潮阳，然后昨晚在夜市见到了您和您的贴身侍女江离，那是一见钟情啊，今日天还未亮就派人到我家中央我来说亲。他知你与江离虽为主仆，却情似姐妹，便说娶你为妻纳她为妾，如此你二人又能待在一处，岂不美哉。”

    “承蒙郭公子错爱，郗黎何德何能，高攀不起。”她话语谦虚，语气却是冷淡。

    “怎么会。郗小姐德才兼备，蕙质兰心，与那郭少爷恰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啊。”

    媒人细细数来郭少爷各处优点，郗黎充耳不闻。郗航察觉郗黎心中不满，似有抵触，便什么话都没说。倒是郗父与那媒人互相恭维，瞧着甚是投机。

    给郗黎说完亲，媒人又给郗航说亲。说那周家小姐知书达理，知琴知画，且周家与郭家有表亲关系，若都成了，可谓是亲上加亲。

    那媒人喋喋不休，郗黎渐渐烦从心起，冷着张脸。郗航斡旋一番，不多时便将媒人请走了。

    郗黎正要回屋，却被郗父叫住。郗黎、郗航兄妹便跟着他去了书房。房中，郗父问她二人：“说了那么多亲，竟一个都不满意？”

    郗航答道：“孩儿如今以事业为重，其他容后再议。”

    “事业事业，所谓成家立业，你该是先成家。”郗父看向郗黎，“你呢？你也是如你二哥这般想法？”

    “孩儿未曾有成亲的想法。”她不求成家立业，要的是安身立命。

    “女子哪有不嫁人的道理！”郗父显然已有些怒气。

    “女子就一定要嫁人？这又是哪里来的道理。”郗黎语气轻轻如常，倒是带了几分坚硬。

    “自古以来，男婚女嫁，都是如此！”

    “自古以来的事情多了，件件都是应该的吗？”郗黎直直瞧向郗父眼里，一字一句问道。

    郗父面上抖了抖。

    “好啊，你如今是越发有想法了。先前我以为你是瞧不上那些人的身份地位，亦或者他们品行不及你所愿，便不多说什么。看来是我平日对你多有纵容，才教你今日说出这般大逆不道的话来！”

    郗黎忽而笑了笑，“父亲对我，何谈纵容。我多次对您表示，我无心考虑这些事情，您可有一次放在心上？”

    郗航伸手拉住郗黎的手腕，小声道：“阿梨，别再说了。”

    郗黎看了看郗航，片刻便恢复往常模样，郗父却是气得不行，指着她的手都在颤抖。“好啊，你现在是越发厉害了，竟编排起你老子的不是来。如此这般忤逆！给我到家祠好好思过！”

    “父亲，”郗航急道，“阿梨不过是一时嘴快，还望父亲消消气，收回方才的话。”

    “怎么？你也要忤逆我不成？”

    郗黎挣开郗航的手，“二哥不必多说。”说完，她便离开书房，径直去往家祠。她虽跪着，却不认为自己有错，因而不是思过。

    郗航仍在为郗黎求情：“阿梨近日多事缠身，可能烦躁了些，她并非有意忤逆您。父亲，她身子那般弱，如何能在那家祠中受罚！”

    “便是你平日对她万分迁就，才有她今日的放肆。我此时罚她，就是要她长些教训。你不必多言。”郗父不欲再论此事，转而道，“还有你，那么多家的小姐你都不喜欢，可是有了心上人？是那位孟小姐？”

    “当然不是。”郗航立马否认，“孩儿……孩儿只想把心思放在郗氏商业上。”

    “这与你成家又不冲突。”郗父忽而语重心长道，“你有心，为父懂，可我年事已高，身体已不似从前，不过是盼你们早些嫁娶，他日儿孙满堂，我也能享一把天伦之乐。”

    “大哥和大嫂夫妻情深，相信过不了多久，父亲就能如愿了。”

    “那只是其中一愿。你、你小妹，你二人婚事都未有着落，我该是要操心的。”

    “婚姻讲究缘分，父亲且放宽心，勿需操之过急。”

    “我如何不急！你知道外面的人如何议论你们，尤其是你小妹？他们说你小妹眼高于顶，个个都瞧不上，这样下去哪里还有人要？再过个几年，怕是求着别人娶她，都没人要。还有你，从不与别家小姐往来，却喜欢与男人厮混一处，怕不是……怕不是……”

    “父亲何必将外人的话语听进耳中。阿梨那般优秀，是世间少有的女子，就算过个十年八年，那些人都配不上她。至于我，我与友人来往，是因志趣相投。”

    郗父瞧着他，目光深沉，“罢了，有些话多说无益，为父只是想你们好。只盼有一日你们能懂我的苦心。我累了，你回去罢。”

    话说另一头，江离与言英知晓郗黎被罚，即刻赶往家祠，却被守在门外的小厮拦住。

    “老爷吩咐，没有他的允许，任何人不得入内。”

    “两位大哥通融通融，我们就进去给小姐送些东西，很快就出来。”

    “老爷说了，也不准给小姐送东西。”

    “我求求你们，让我们进去吧。小姐身子不好，这样下去会出事的。”言英急得眼睛都红了，家祠跪思可不是只跪个一时半会，是要跪到明日的。

    小厮看她这般，叹气道：“我们也是奉命行事。”

    郗黎方才在发呆，这会儿回过神来，便听得门外嘈杂，仔细一听，是言英的声音，似乎带着哭腔，遂提着声道：“言英，回去罢。”

    听到郗黎的声音，言英更是难受。

    “小姐，小姐，你还好吗？”

    “我没事。”

    其中一名小厮正要阻拦言英高声，却被江离挡下。她从发髻中拔出一根银簪，悄悄塞到他的掌中。

    “还望哥哥体恤我二人念主之心。”她走了几步，又拔下另一只银簪，塞到另一小厮手中，“哥哥恩情，江离难忘，日后有需，江离必竭尽全力。”

    那两名小厮四处瞧了瞧，最后道：“行吧，进去吧，送完东西立即出来。还有，今日之事，不要说出去，若是被老爷知道了，我们都没好果子吃。”

    “你们放心，我们绝对不会说出去一个字。”

    保证过之后，江离与言英快步进到里面，只见她身杆挺直地跪着，俱是一阵心疼。

    江离将厚衣披到郗黎身上，言英将食盒放在地上，从怀中拿出护膝，而后缚于郗黎膝盖处。

    “这护膝纳有多层棉絮，小姐你戴着它，一能保暖，二来能让膝盖少受些痛。我们还带些吃的，小姐且将就地吃些罢。”

    郗黎眼中情绪翻涌，却只是说道：“我没事的。你们出去罢，莫要被人发现。我明日就回去了，别担心。”

    言英执袖擦拭眼泪，“怎么能够不担心？老爷是怎么想的，明知你身体不好，还要这般罚你，哪有这样狠心的爹。”

    郗黎默然。江离大概能猜出一些，神色淡下几许。郗黎看向她，只说：“江离，带言英回去罢。”

    江离暗暗握住拳头，片刻又放开，最后带着言英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