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海

    不论身处哪个时代,哪个国家,社会运转的规则是什么样的,阶级变更走到了什么地步,人们的口中都很讲究时运,尤其是中国人,极其的在意风水地势。

    这一共性,以不同的方式呈现在不同的时间里。

    时运不济,生不逢时,是历史小说里常出现的客人。

    但若是平衡的时间被打破了呢?虽不足以导致整个王朝的兴衰,但那个非时间里的人,气运又是什么样的走向?

    是好运之人,还是噩耗缠身?

    天将擦亮,这个没有光污染的朝代,黑夜是无比的纯粹,这就显得黎明的到来,是那样的容易发现。

    东边的一弯白就这么唤醒了渔村里的人,出海的人家都收拾好了用具,脚步匆匆的往码头赶去。

    家家户户的渔船都不大,且都磨损的厉害,结伴而行的每次不过四五人。海上的日子,多是听天由命,有时比地里种庄稼还没有定数。

    浪来了,风起了,船翻不翻,一念之间,全看老天爷。

    唯一好点的,或许是地有地主,海却是自由的。

    多亏这个时代还没有海王。

    挽娘的家里,爷爷要出海。

    同出海的四五人大多家挨得近,取暖还得抱团,结伴还得近邻。

    李常春在后来是赫赫有名的将军元帅,但史书并不会记载草根儿英雄的父母,后人只知道他家贫,不知他几岁丧父,外出奔走前家中可有亲族否?

    一条条列的详细的,那是皇帝才有的待遇。

    且这年头,不兴不亡,百姓苦不堪言,亲人去世都是麻木的事情了,或许只有在门前老树落叶发芽的时候才能感知季节的更替,具体的月日,谁会去理会呢?

    所以季挽林送走年迈的老季,还有年少的邻居小常春的时候,一时摸不清常春家里还有没有长辈。屡次见他孤身一人,无牵无挂。

    渔村的道上还是暗着的,小道错综复杂,弯不弯,拐不拐,一老一少提着渔具鱼篓,走着迎上结伴的另两家。

    季挽林就站在老房子拐角的老树那,以目光送走这一渔船的人,默默祝福,出海好运。

    谁也不知道,她的祝福这么灵验。

    四个人高矮错落,但都瘦的统一,一推一划,船沉如水又浮起来,上上下下摇晃开,他们就划着这么出发了。

    船上没有沉寂着,渔夫的后颈上晒得发黑发红,皱纹里带着水腥气,年迈的人上半边脸上生着斑块,气候和日光使然,应是皮肤病,也算是职业病了。那块斑蜿蜒着爬在脸上。

    他们聊开了海水的走向,下网的深度,一言接一语,气氛算是融洽。

    少年话不多,大多时间只沉默的在听,双手握着浆,划着船。他的手心已有不浅的疤痕,那是长时间用绳索对付重物留下的,一道道的疤痕有的很新,刚添上不久。

    季家的爷爷在船上唤作老季,他浑身显得最老,事实是,他确实是最为年迈的一个。

    可他还有一老一少要照顾。

    出海少女子,更何况挽娘实在太小。

    昨日还有些阴云,今天却是难得的好天气。好天气和好景象挂钩,一切都是好运气的象征,让船上的四人心里安定。

    一阵风吹来,天已经亮了,海面上波光粼粼,粗壮有力的胳膊居高,那个人说道:“东风,但不烈。”

    海上并非无风为好,适当的小风也可提供帮助。

    突然,海下传来的动静,他们放下的网和钩正被海下的力拽的直动。船上的目光瞬间凌厉惊喜起来,四人开始分工合力。

    “今日竟这么早变有动静。”

    “许是好家伙,千万不可错失这一网。”

    “常春,千万拉住了。”

    男人们相互示意,嘴上没听,手上的动作却做的稳当,干脆。脊背都在用力,筋肉紧了起来,青筋显出形来。

    “一,二!”

    “走!”

    ……

    四人合力,将网捞上来。看到算得上丰盛的收获,船上的人都兴奋着不掩喜悦。

    鱼尾的噼啪声,横坐板的吱呀声交响在一起,船上的人激动的眼红,湿漉漉的渔网被鱼挣的变了形。

    因为运气好,捕了很多鱼,他们回去的很早。

    渔船进港,少年先跃下船去,帮着搬走捆好的绳索,渔具,还有裹着船帆的桅杆。船帆用粗麻打了补丁,船上把固定船只的粗绳抛给他,常春接过,熟练的固定着船只。

    他天生神力,是干活的好手儿。

    他们四人满载而归,太阳刚西沉,天上还是红彤彤的。但时候还早,码头没几艘归来的船只。

    一网鱼,满满的填进四人的鱼篓里,鱼筐里,家里吃不了这么多,卖到鱼市,即可换一些米面,也好应付下一次的税。

    知情挽娘落水的三人不动声色的照顾了老季,分鱼时悄悄多给了季家几条。虽说各家有各家难处,但身体还健壮,力所能及的帮衬着才能在艰险的日子里活得好。

    世道乱起来,严苛的赋税似乎是每个王朝的闭幕曲,回回唱,回回不听。

    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是后人而复哀后人也。

    白搭。

    说回运气,季挽林作为跨时代的人,身上背了另一个时代的运势

    她是后世之人,和平年代养育出的子民,还是个读书人。

    和平年代的运势,就这么在她身上展现出来,党的领导下,人民当家作主,过的是全民小康的好日子。

    季挽林习以为常的运势,放在乱世年间足以被冠上另一个名字——锦鲤之运。

    但这事谁也不知道,当事人也不知道。

    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不足以载入史册。

    而前几年却真的发生了一件在后来载入史册的事,也和运势有关,那就是在某一户贫农家里,小儿降生,他出生时,红光满地,异光乍现,邻以为走水,奔走相救。

    那人就是李常春后来投奔的主公,下一朝的开国皇帝。

    季家爷爷推门进院的时候,季挽林刚帮着季家奶奶把地扫扫,她躬着身子,许是扫帚不好使,扫的很费劲。

    渔家地上多水,灰尘沾着水,掺着破叶子,扫起来不容易,至少季挽林被狠狠的难住了。从不操心家务活,一心只读书的季挽林,又一次的感觉到了挫败感。

    然后想家的情绪又密密麻麻的溢上来,堵的心口难耐。

    扫帚缺根少毛,不好拿着撒气,只一点点的和沾了水的灰较劲。

    正埋头扫着,手里的扫帚被拿了去,季挽林疑惑的抬头,对上李常春的眼睛,少年目光凌厉清冷,眉眼很凶,对上女孩委屈巴巴的神情,平白将气势压了几分。

    “我来。”少年开口说道,劝下了和他争的季挽林。

    没想到李常春会和爷爷一起进家,院子挨着门口的地方,放着二人的渔具,还有一筐鱼,一些面。

    老爷爷已经拿着一些吃食进了厨房,只是刚进门的时候关心了一下孙女的活儿计,她做的不好,爷爷也没说什么。

    季挽林被拿了扫帚,别的也不会做,奶奶拉她坐下,陪着她聊几句,一边手上补着渔网。看着院子里扫地的少年,季挽林一时无法把他和后世那个杀伐果断的人联系到一起。

    是什么样的变故,让这个清冷温柔的人变得性情暴虐?

    现在的少年身量高挑,面容凌厉但声音平和,而史书上那人虐杀俘虏3000人,实在说不上柔软心肠。

    妥妥的黑化。

    院子里,李常春把地扫完后,又去厨房帮忙了。

    晚上的饭是一起吃的,一顿饭后,季挽林知晓他家中已无长辈,这个还未出示的未来英雄,已经是举目无亲了。

    压下嗓子里的涩意,季挽林想,怪不得他话少清冷,少年早成,十余岁已经失了双亲,以后的路要自己走了。

    用过饭,老两口收拾着东西,季挽林去送李常春出门,昏暗的视线里,他躬身拿起鱼篓,装好用具,手上拿了很多东西但拿着稳当,实在是臂力惊人。

    少年身量高,比小挽娘高一头,已经很像个大人了。

    或许是今晚的院子干净,或许是爷爷烧的鱼有些好吃,又或许是不属于这里的季挽林想家了,总之,她瞧着少年推开门要离开,心里有些难过。

    她想,他们都没有亲人了,可她还受着陌生爷奶的关怀,这人却什么也没有,脑海里闪过史书的条条文字。

    咬咬牙,季挽林追上他,拿走他手里的米面,就像他拿走她手里的扫帚,米面不多但也有重量,小女孩抱起来不太轻松,但她声音是明快的,“我送你回去。”

    少年一愣,黑暗里看不清神色,尽管有些不明所以,但他没拒绝。

    放慢步子,照顾着季挽林的身高,他想着,季家挽娘先前是有些怕她的,印象里的那个女孩,很腼腆很悲伤,实在是很没有精气神的女娃娃。

    但现在,少年侧头向下看,那个瘦小的挽娘正费力的抱着东西,只能看到她的头顶,但他无端的感觉这个小女孩是很有情绪的,生动的,在陪着他走。

    少年身上的那股疏离的,冷清的情绪,莫名散了几分。

    两家挨得近,几步就到了。

    李常春先放下手里的东西,又去接季挽林抱着的米面。刚接过,隐约听到她卸力松下来的一口气,不禁莞尔。

    夜黑了,季挽林告别了李常春,回头往家走。

    少年倚在门边,借着好眼力将她目送回去。这一举动他也说不出个缘由,只是莫名想起黄昏时女孩扫地的样子,不自觉的眉眼柔和了。

    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别被夜色磕着绊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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