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鱼

    回了春,晨间的温度不再似冬日那般刺骨,去码头的人多了起来。收拾好东西,季爷爷推门准备出去的时候,听见屋里的人起身的声音。

    “爷爷。”季挽林尚未清醒,恍恍惚惚的在晨间惊醒,她只觉得心里生慌,下意识的要起身去送季爷爷。

    掀开被褥的手一顿,老人满是皱纹的手掌压住了被角,阻止了她的动作,重新被捂住的季挽林懵懵的说道:“爷爷?”

    “哎,挽娘,别起身了。”老人沙哑的声音不甚明晰,但爷孙之间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季挽林能听懂爷爷的意思。

    挣开手去拉住老人的胳膊,季挽林不知道自己在思索什么,她只是拉着老人不想让他出去,少女纤细的胳膊瘦的晃眼,她将爷爷的手合进手掌心,抵在自己的额头,虔诚的闭上眼。

    季挽林在心中默默祈祷着:让我的爷爷平安归家吧,海浪凶猛,海面开一条归家的路吧。

    摩挲着老人的手,学着季奶奶的样子照顾着季爷爷。

    “睡吧。”

    爷爷转身出了门,季挽林在热烘烘的被窝里又睡去了。

    码头。

    这次出海,他们一趟船的走了一户人家,受不住海上的漂泊投奔亲戚去了,三个人去将船推下水,就准备就绪上船出海。

    “孙大哥,老季!等一下!等一下!常春小兄弟,请等等!”三人的脚步被渐行渐近的声音喊住。

    老季手下的动作一顿,和李常春合力将船又拴住。

    喊住他们的是一个中年的渔夫,穿的很单薄,神情焦急生怕错过他们出船,一路狂奔过来,气喘吁吁的开口道:“老兄,可否让我随你们出海,我们之前出海出了事,船撞上暗礁了。”

    许是担心他们不同意,渔夫急忙摆手道:“收成我少拿,实在是走投无路了,在船上一辈子,就是海里的一条鱼,上不得岸啊。”

    说着,这渔夫就要躬身行大礼,季爷爷急忙托住他的胳膊,孙大哥紧着开口允下,这并不是什么大事,小渔村搭船出海是很寻常的事,实在是老季他们这艘船收成太好,难免给人分好收成之嫌。

    李常春未发一言,只是默默的把木桨交到他的手里,无声的表明自己的态度。

    渔夫心腔一热,眼含热泪,又是重重的一拜,躬下身子,“多谢抬手大恩,我张永亮记下了。”

    “老张,邻里乡亲的,这实在不是大事,时候不早了,我们走吧。”

    “哎。”

    “常春,收绳。”

    扬帆,新的四人出海小组驶入大海远处。

    而这时,季挽林也起身清醒过来。

    “出远海吧,待风向转了再回来。”孙大哥伸高胳膊试了试风向,“今日这风不是很稳,我们多加小心。”

    李常春稳稳的划着船,这对他来说并不费力,海面很平静,他们前行的速度也不快,船桨一圈圈的拨开海水,偶尔会遇到海底涌上的微小海水气流,他们便顺着漩涡借力向前使去,他们的船走的有些远了。

    离岸近的那一面,隐隐能看到其他船的旗帜,远海也有漂泊的船只,但那些船走的有些太远了。

    张永亮神情中带着一线锐利,他遥望着远方的船只,吐出只言片语:“他们走的太远了,赌归岸的顺风,会输在海水流中。”

    “海神保佑。”

    海面上仍是平静的,但经验老道的渔民们都隐约察觉到海水下的涌动,网抛下,执桨的人换了人,交替着休息着臂膀的力量。

    孙大哥询问着暗礁的位置,“老张,你们触的那一块暗礁在哪?近岸还是海中?”暗礁是一道悬挂在头顶的剑,船身破裂,海水不比湖水,很难在海里依靠自身力量游上岸,若是遇上离岸流,便九死难有一生了。

    “在近岸,我们即将上岸的时候松懈了警惕,船一遇上礁石便慌了神,等我们想着挽救的时候,船身已经破裂的救都无法救了。”张永亮声音沮丧着,船是一家最为重要的家伙什,这般砸海里了,难免意难平。

    “莫要忧心了,我们小心些。”孙大哥安抚几句。

    四人在海面上漂泊了许久,天仍是灰蒙蒙的,重云遮住了太阳的身影,光倾斜不下来,一股脑的堵在云层之上。

    “闹云了。”李常春定定的看了一会儿天,眉眼沉下来。

    重重云层拢下来,说是糟糕的天气倒也不见得,云并不发灰,不好说有没有雨,出海闹云十有三四,不值得慌神。

    “将船往回走走,一会儿起雾了就找不到方向了。”孙大哥叹了口气,握桨的手用力的划行着。

    云层仍堆积在一起,但属于太阳的那一片位置空了出来,灼灼红光烧开了云,荡开一层一层似染料般绚丽的色彩,水天一际那里全是白茫茫的云,岸边变成了一条碧绿透黑的蜿蜒着的线。

    他们驶向远海了,静静等待着。

    阳光到了刺目的时候了,或许是有云挡着,散下来的阳光柔和了不少,天光大明时四人在船上塞了一个饼子。

    吞咽着嘴里的饭食,李常春想起入海前张永亮的一句话,他说“我就是海里的一条鱼。”

    怪贴切的,他们真就是海里的一条鱼,游在海面上,游了一辈子,双足化为一条鱼尾,在木船上噼啪作响,再也不能也不愿上岸。

    “带蓑衣了吗?”老季突然开口问道。

    “带了,在船舱里叠着呢。昨个儿家里刚做了新的,我就都拿着放船上了,怎的了?我瞧着云都散了,应是不会下雨。”孙大哥说道。

    张永亮却觉得老季的话并非空穴来风,他紧了紧麻绳,看了眼变化莫测的天空,沉声说道:“多一份准备,便多一份保障,多小心些并不是坏事,”出了暗礁一事之后,张永亮十分认同海上的敏感感知。

    这是关键时刻可以救命的。

    孙大哥搔了搔头皮,觉得也是这个道理,便更加谨慎的观察着海面上的变化。

    另一头的李常春将鱼竿抛下去。

    “嘿!你们船怎么样?”不远处传来一个大老粗的吆喝声,打断了海面上的寂静。

    远海偶有船只会遇上,有时常常选择结伴,船只彼此间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既不会影响船只的捕鱼,也不会出现远海遇到海难无人帮助的绝境。

    张永亮眯起眼睛,认出远处那人后坦然一笑:“是赵家老大,这下也好,彼此间有个照看。”

    他们四人扬臂挥了挥,算是与赵老大行了一个招呼,孙大哥高声回道:“不多,只上了几条鱼。”

    他们刚拉上渔网,许是起早了,起网的时候收获并不多。但孙大哥并没有意识到,对于他们三人而言的不多,已经是寻常渔家辛苦一天的总量了。

    这不,听见孙大哥谦虚的话,张永亮眼睛微微睁大,惊讶的说道:“这对于你们来说竟然只是‘不多’”他摇摇头,又感慨道:“我算是感受到你们这条船的好收成了。”

    老季说:“没有什么区别,海子的赐福罢了。”

    李常春是一贯的沉默,只手持着鱼竿,时不时伸手触一下海面。

    渔网再次放入水,他们的船和赵老大的船颇有默契的换了一个海域。

    天渐渐黑了下来,视线又昏暗下来,夕阳的影子被云层完全挡住,不知何时起,积云又重新聚到穹空之中,昏黑的视线中,教人看不清云彩的颜色。

    乌泱泱的一片云聚起来,海上起风了。

    海面上的人将心提了起来,老季说道:“收网,我们得回去了。常春,如何了,收竿吧。”

    李常春闻言将竿一提,却突然感到一阵轻抖,这是有鱼咬饵了!

    “来鱼了。”他沉声说道,便专心应对起这个咬钩的鱼来。

    “那我们先收网。”张永亮和孙大哥二人合力拉住渔网的线,老季提住牵引的麻绳。

    收网在有序进行,张永亮察觉到那份喜人的重量,一时惊喜开口:“这么重!很可观了。”

    李常春的收竿却进行的有些焦灼,鱼线收的很慢,且紧紧的绷着,紧到似乎下一秒就要断开,他抿起唇,手上加了些许力气,但几息后,线反被拉回海里几寸。

    此时不可猛拽,每次猛拽都会增加钓钩刺破的创口,李常春凝目想着,这许是一条大鱼,海底的藻类钩在鱼线鱼钩处,拉力又增加了。

    “老张,老季用力!”

    “一,二!”

    “一,二!”

    ……

    渔网终于被提出海面,一网的鱼被摔到渔船上,鱼尾的劈里啪啦声喜悦着船上的人的心,一面的胜利和另一面的僵持绞在一起。

    李常春的手握着鱼竿,因用力而泛白,孙大哥收了网便过来帮着收鱼竿,二人合力用力往后扳。

    “怎的这么大劲。”孙大哥因用力而咬紧了后槽牙。

    “大鱼。”

    二人的力气仍不能将大鱼收上船,且船被水托起,一船竟一时被鱼拖着驶向远海。

    “不行,不能再向远处走了,将鱼竿绑在海上,我们和它对着拖,直接拖到岸上!”老张急声说道。

    于是四人开始划桨向岸边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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