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梦16

    通文馆试炼是每个义子都要经历的,只有通过了才能成为门主,真正拥有自己的门徒和势力。

    试炼根据个人的实力,挑选武功比他高一阶的江湖高手,不论何种方法只要能越级斩杀,便算是成功。

    她听闻李克用曾经培养了很多人,养蛊似的优胜劣汰,只有通过试炼才会收他们为义子,成为通文馆门主。

    每一个门主都是踏着鲜血尸骨,一步步爬上来的。

    而李存礼的情况特殊,他是李克用的故交之子,刚出生没多久家中便生了变故,至亲皆亡,只剩下他一个襁褓婴儿。

    李克用可能是念及那一点点交情,便把他带回通文馆,直接收为第六个义子,交给李存勖抚养。

    收下的那天他就放出话,十五年后这第六子必入试炼,若能通过,则为礼字门门主。若失败,也只能怪他学艺不精,他则会重新挑选一位义子填补他的位子。

    或许在二哥那里太安逸,她差点忘记,通文馆就是这么一个残酷的地方。

    临近试炼,李存勖三人回到通文馆。

    张子凡不是李克用义子,故而不必参加,等将来李嗣源退位,他若接替则必须要经受考验。严格意义上来说她不算通文馆的人,李克用也怕她出了事不好交代,所以试炼就是走个过场,而李存礼那边可就难多了。

    虽说用什么法子都行,但也得是凭自身的实力,所以除了银子衣物外,什么毒药蛊虫一律不许用。通文馆对这方面居然有一套严苛的规定,她看的时候都觉得头疼。

    所以李存勖帮他们打包行囊时,就是想偷偷往里塞点什么,也难以发挥。

    果然儿行千里母担忧,他现在充分体会到了这种心情,只能趁这段时间好好给他们加练一下,再传授些试炼的经验。

    试炼当天,她和李存礼背上行囊,挥别二哥和子凡后,驾马离开了通文馆。

    他们一路相伴,最后到了分叉口,必须要分开了。

    “阿礼,一路顺风。”

    “你也是,一切小心。”

    她知道他们在试炼中的一举一动都被那个殇组织监视着,所以有时候不得不按规矩来。等两人分开后,她打开香囊,里面掉出一张写着名字的纸条。

    原来要杀的是最近在江湖上猖狂的盗贼,不仅盗取宝物,还杀人越货,只是一直没被抓到。他武功倒不是说多高,但是轻功出神入化,每次都能逃脱。

    她撕碎纸条,碎屑随风飘荡,转眼消失的无影无踪。

    “驾!”

    她夹紧马腹,马蹄翻飞间,只留下一串尘土。

    要找到那大盗并不难,毕竟他并未隐藏自己的行踪,甚至堂而皇之的出现在各大场所,吸引了众多官兵和武林人士前来抓捕。但是他又跟猫逗老鼠似的,往往能在最后一刻逃脱,对此更加沾沾自喜。

    她很容易便找到了他,就是抓到的时候费了些劲,不过最后还是拿下了他的头颅。

    任务完成。

    等她回去时,李存礼并未回来,她以为是他任务艰巨所以耽搁了些,可又等了三五日,还是没有他的消息。

    莫非是出了什么意外?

    可是每个人的行动都是保密的,除了跟着的殇,就只有李克用知道,而李克用又严禁任何人插手。

    可是他多日未归,李存勖实在忍不住,就在他想动用亲兵去寻李存礼时,他回来了。

    那日他从夕阳下归来,折了软剑,污了衣袍。

    但好在,他还活着。

    她冲过去,抱住摇摇欲坠的李存礼。

    他的头靠在她的颈窝,睫毛低垂,遮住眼中疲惫,好似伤痕累累之人终于找到了家,可以放下心来。

    “我回来了……”

    他呼吸带着灼热,吹拂在脖颈上,带起一阵酥麻,那块皮肤好像被灼烧一般。

    李存礼的伤很重,据他所说情报有误,他面对的根本不是一人,而是三人。

    越级对抗一人已是艰难,更别说还是三人,看他的伤和断掉的剑,便知当时有多凶险。可这任务是李克用亲自选的,旁人哪有动手脚的机会,但他为何要这般做。

    李存勖含着怒气找到李克用,直接道明来意:

    “父王此举何意?”

    李克用正面对地上硕大的棋盘,独自操纵着骷髅头下棋。

    “那孩子倒有几分本事,这不是已经活着回来了吗?又没死,何必这么惊慌失措。”

    “谁养的孩子谁心疼,您与他父母也有几分交情,为何要这般对他,父王您到底想做什么?”

    “我只是想考验考验他,欲戴其冠,必承其重,我想交给他重任,当然要看他有没有这个能力。放心吧,殇既然跟着他,就不会让他有性命之忧。”

    “从今天开始,他就是礼门门主了。”

    李存勖拂袖而去。

    李存礼在床上养了大半个月,总算是痊愈了。在这期间她和子凡常跑过去看望,要么聊聊天,要么说说外面的事。

    那天,她刚进来,就见李存礼坐在桌子前,写写画画的不知道在干什么。

    “阿礼。”

    李存礼一顿,不着痕迹的用书把纸张盖住。

    她离得远没看清,只当他是在学习,无奈又佩服道:“不会吧,都受伤了还这么用功啊。”

    “咳……闲来无事,写点字打发时间。”他咳嗽几声,她一听立马强制他上床。

    受这么重的伤了不养着,还净想着学习,就没见过比他更不要命的。

    坐在一旁的软凳上,她一边啃苹果,一边说起她新学的武功招式。

    他靠在枕头上,脸色苍白,唇边带着淡淡笑容,就这么安静的听着她的话。

    他看上去比平常多了分脆弱,但病弱白皙的脸,衬得唇色格外的红。像是易碎的白瓷,却神奇般的拥有几分病中姝色。

    她声音渐渐低下去,啃苹果的动作都慢下来,一直盯着他的脸,这人怎么生病了跟平时完全不一样呢。

    不知怎的,她突然想起了病若西子这四个字。

    她摇摇头,真是越想越偏了。

    “怎么了?”

    李存礼一直认真听她说话,一句话都不落下。看她沉默了片刻,他出声问道。

    她回过神,连忙道:“……没什么,在想晚上该吃些什么好。”

    说起吃,她道:“有些想念在潞州的日子,也有点想念在那边烤肉的滋味了,自由自在的。”

    李存礼也不喜欢待在通文馆,“那等我养好伤,咱们就回去……”

    正说着,张子凡风风火火闯进来。

    “姑姑,六叔我来了。”

    子凡一只脚刚踏进来,就看到六叔朝他扔来一个极其冷淡的眼神。

    他抬手摸摸自己冷嗖嗖的后脖颈,现在还是盛夏,怎么突然来了一股凉风。

    或许他现在还不明白,自己无形中当了电灯泡。

    趁着张子凡说话的间隙,她注意到武器架上那断成几节的软剑。

    这剑跟了他五年,如今断了真有些可惜。

    她去问了铸剑之人,却得知这剑碎的太彻底,完全没有修好的可能。她想着,既然如此,不如再重做一柄,便去寻了一块玄铁让人打成软剑,想着等他好全了再送给他。

    等李存礼养好了伤,再处理好各项事宜后,已过了一个多月。

    他们整了桌佳肴,从桂花树下挖出一坛子酒,摆在院里的石桌上开庆功宴。

    酒香清冽,配上缓缓吹来的夜风,闻着就醉人心脾。

    李存勖拿着酒杯,眼里满是欣慰。

    “祝贺你们通过试炼,这一路上你们真是辛苦了。”

    “辛苦的是阿礼吧。”她笑道,“我看他在床上躺了大半个月,人都快无聊死了。”

    李存礼浅笑着,“只是半个月而已,算不得什么。阿清捉住了江洋大盗,为江湖铲除一害,功劳不小。”

    说着,李存礼把手伸进怀里,刚想拿出什么。

    “好在都过去了……对了,我要送阿礼一件礼物。”

    她神秘兮兮地站起来,去屋里把做好的软剑拿出来。

    李存礼看到的一瞬间眼睛睁大,里面满是惊喜,连忙接过来抚摸着,爱不释手。

    突然,软剑从中分开两节,居然变成了两把剑。

    他惊叹:“居然是把双股剑,阿清妙思。”

    “我想着咱们左右手都可以用剑,这剑这样设计也更方便些。”

    李存礼迫不及待耍了几招,果然是顺手的很。

    “我很喜欢,多谢阿清,真是麻烦你了。”

    他语气一顿,抿了抿唇瓣,带了几分紧张和隐秘的期待:

    “其实……我本来也准备了礼物,没想到咱们想到一处去了。”

    她来了精神,连连催促:“什么礼物?快拿出来让我看看。”

    李存礼从怀里拿出一个锦盒,里面躺着一对蓝玉耳坠。

    “做任务时路过一地,那的女子皆带一耳钳,寓意独一无二。我想着,阿清不仅独一无二的,我还想你圆圆满满,好事成双,便画了图样打出来。”

    他这些天,一直在屋子里画图纸,画费了一张又一张,却总觉得差点意思,最后勉强画出一个满意的。知她喜欢蓝色,他特地去找了稀世蓝玉,选出品质最佳的雕成一对耳坠。

    她拿着那对耳坠对着月亮,蓝盈盈的透着晶莹的光彩,是这世间最温柔的颜色。

    她拿起一个戴在右耳上,便合上了锦盒。

    “人人都想要圆满,但世间之事哪有十全十美,我觉得独一无二就已经很好了。”

    “多谢阿礼,我很喜欢这个礼物。”

    她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

    李存礼眼里盈满了笑意,“我也很喜欢你送的剑,待会咱们去比划一场。”

    “好!”

    李存勖坐在一边支着下巴看着他们,一杯接着一杯喝。

    牙有点酸,而且他觉得自己似乎有些多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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