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圣凯瑟琳高中是个满是有钱小孩的私立学校，柯里昂这个名字背后的力量仍然可以轻易让他们的家长陷入麻烦。但可惜在尚未成年的孩子眼中，权势代表的意义依旧比不上能够在学校里更受欢迎一些的诱惑大。

    那张偷拍的照片当然很快被删除，艾利希亚猜测也许是赤井秀一有所介入。但是信息时代已经没有留给人们撤回的余地，一张仅仅在网络上停留了一天的照片，校内估计早已人手一份。

    “凯西——”艾利希亚像往常一样冲走廊另一断的女孩打着招呼，而凯西·约翰逊显然不打算继续和她友好下去，却也不打算彻底撕破脸皮。于是她假意打开了自己的储物柜，长长的金属门下一秒就挡住了凯西的脸。

    周围的其他女孩们并不能做到像凯西一样圆滑。有人直接白了艾利希亚好几眼，有些则是快速走开，像是遇见了什么传染性病毒，毕竟被看到和一个名声充满争议的人物呆在一起，也有损于她们自己的名声。

    男生们对此的举动更是糟糕。胆子稍小一些的冲着她不停地吹轻浮的口哨，而胆子大一些的，甚至直接短信了她时间和地点，仿佛只要一邀约就可以轻易把从前在云端的柯里昂大小姐骗到手。

    从前被财富与社会地位所掩盖的事实第一次在艾利希亚眼前缓缓浮现：只要她是个女性，就天然地处于舆论的劣势。

    一切发酵地太快，她甚至来不及对于有所反应。或许她也是有些反应的，但是她一向自诩是强者，天生的强者，所以她不应该去回应，甚至不应该在乎其他普通人到底怎样评价自己。

    艾利希亚·柯里昂在顺风顺水活了十七年后，第一次品尝到校园流言的威力，也是第一次没有忍住、主动拨通了父母的电话。

    柯里昂夫妇如她记忆中一样忙，所以仍然由他们的秘书转接了女儿的电话，在艾利希亚坚持再三要和父母通话后，她终于听到了母亲的声音。

    “妈妈，我真的知道错了，”柯里昂大小姐流利地背诵出刚刚打好的腹稿，“你让我回纽约吧。”

    “如果波特兰能用两个月就让你低头认错的话，”母亲那一头还有下属们不断询问她意见的声音，“我相信再待久一些会对你更有益处。”

    “可是西海岸这里根本不是我们家的地盘！”艾利希亚又搬出想好的第二个理由，“你就不担心你宝贝女儿的安全吗？”

    而柯里昂夫人仍然对应有余：“放心吧，我们对你在哪里一清二楚。”

    联想到来波特兰之前的那次牙齿常规检查，艾利希亚惊恐地捂住右边的脸颊，“你们在我牙齿里装定位器？！”

    “非常时期，非常应对。”母亲的声音依旧波澜不惊，“还不说实话吗？”

    向来倔强的艾利希亚不到两个月就举了白旗，了解她的柯里昂夫人立刻便猜到她的洗心革面自然是另有隐情。

    于是艾利希亚吞吞吐吐地简单讲述了这个周末发生的事。

    “我们当然可以为你解决这件事，”柯里昂夫人的回答让艾利希亚意识到她的希望要落空了，“但你太让我们失望了，艾利希亚。竟然就因为这群高中的小孩子们，而哭着来寻求父母的帮助吗？”

    艾利希亚想要解释。

    她想要告诉母亲自己并不是害怕面对，她想要保证自己一定可以成为一个合格的继承人，同时她还想提醒母亲自己其实也是这群高中生小孩的一员，但她此刻却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对不起，妈妈。”她最终这样说。

    *

    艾利希亚与乔治·布雷迪刚认识便臭味相投地打成一片。

    这里的相投指的是他们都对保持高高在上的姿态有着相当大的热情，丝毫不能接受从校园权力的金字塔最上端坠落。所以他的报复才会是以这种方式进行，来剥夺艾利希亚分外在乎的东西。

    他们的合谋发生在一个普通的午后，源自艾利希亚不小心撞见的一场在球场外换衣间的一次亲吻。乔治·布雷迪显得如此沉醉于对方的触摸，而那个对方，恰好是一名男性。

    见双方都因为自己的闯入而备受惊吓，艾利希亚举起双手立刻表明立场：“我可是来自纽约。”

    但显然英俊完美的四分卫并不满意这样的回答。他来自一个富庶保守的天主教家庭，他的秘密从未被外人所知，更不要提是一个刚结识的朋友。

    于是他扬起一个富有蛊惑性的笑容：“体育之星和美貌的转校生，听起来是一段浪漫、势均力敌的爱情。”

    *

    从前艾利希亚对这样的布雷迪抱有或多或少的怜悯，无论他的外表如何英俊强壮，他都不幸地长期处于某种恐惧中。

    但这绝不是现在的艾利希亚心中的想法。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布雷迪大声地谈论自己是如何抓到了她在赤井的公寓过夜。男孩讲得绘声绘色，得意间甚至拿出手机展示了当时他迅速截图的位置共享页面。此刻的他不仅仅是一个活在不可名状恐惧里的可怜虫，他甚至无法接受自己的任何受挫和失败，包括艾利希亚对这场无关痛痒的合谋的提前终止。

    这也是艾利希亚痛恨自己的愚蠢之处，当初她毫无戒心地答应了对方打着假扮情侣的名义，开启了实时位置共享。

    而布雷迪这一举动已让整件事彻底盖棺定论，即使她现在把他的秘密和盘托出，也不会有人再相信她，反而会认为她是恼羞成怒对受害者泼脏水。这是相当阴损的做法，乔治·布雷迪显然想要一举将她彻底击溃。

    真相在此刻不再重要，既然一位英俊、受欢迎的白人男性声称她做了这些，而她恰巧又是一个漂亮的坏女孩，那么人们自然乐意相信流言。而被附加在女性的桃色谣言，当然要比对男性更具摧毁性上百倍。

    同时她因自己从前的判断的发笑，她和乔治·布雷迪怎么会相像呢？他可比她狠心多了。

    乔治·布雷迪在此刻像是刚刚发现她的存在一样，向她挑衅一笑，同时在手机上敲打着什么。

    下一秒艾利希亚的手机发出一声短信的提醒——

    「你活该。」

    够了。已经完全够了。

    艾利希亚·柯里昂在此刻展现了她转学以来从未展现的武力天赋，她健步冲向布雷迪所在的地方，以一种众人甚至没有看清的速度巧妙地将比她健壮数倍的布雷迪放倒在地，然后一拳重重击打在他刚刚还充满得意神情的面部。

    然后第二拳，再一拳，艾利希亚的出手狠厉且密集，让布雷迪完全没有清醒过来反击的机会。

    “我和你说过什么，你忘记了吗？”艾利希亚以一种平静但没有压低的声音说，“你面前的是一个柯里昂。”

    “柯里昂小姐，”她即将再次举起的拳头被一个熟悉的声音叫停，“放开布雷迪先生吧。”

    不远处的教室门口，站着被惊恐的同学叫来的赤井秀一。他双臂交叉地半倚在门框上，嘴上说着警告的话语，脸上却挂着看到有趣事物的笑容。

    艾利希亚随意地把因疼痛而□□着的布雷迪放开，她周围的众人见她站起来，都忍不住向后退了一步。

    她没有在意这些人的反应，眼神没有在黑发绿眸的男孩身上移开分毫。她向前一步：“可是他冒犯了我。”

    赤井没有动，他在耐心听她讲完。艾利希亚感受到他看向自己的眼神，仍然和布雷迪发布那张愚蠢的照片前一样，仿佛在和另一种他不懂的生物相处，当然更多的是漫不经心，像是任何事情都无法使他惊异。

    不知道为什么，她刚刚还悬在空中的心脏，在这时轻柔地落了下来。

    艾利希亚再次向前一步，“他说我是一个婊/子、一个荡/妇。”

    男孩依旧在耐心等待，没有移动任何一步。

    她扬起笑容，环视着教室的众人，再次向前，站定在赤井秀一面前，“既然要背负这样的名声，那坐实它感觉更划得来。”

    于是这一次，就连赤井秀一自己都没反应过来，就被勾住脖子，嘴唇上被印上一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