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你不去买几张马券赌一下吗?”

    洋子回头看向宫城修次,然后摇了摇:“又没有室町家的马参赛。”

    “赌赢就行了嘛,怎么一定要执着于是不是自己家的?”一边说着,他一边拿起了专门报纸大概瞄了几眼,然后就轻微皱了下眉:“不对吧,这不是有你家的马参赛吗?”

    “是吗?”

    见宫城修次把报纸展开递到了自己这边,洋子便也凑了过去看了看那上面的编号,又转头对着落地玻璃窗外还在赛前巡场的赛马号码对应起来。似乎感觉到了她的不熟悉,宫城修次就指了指其中两个号码给她看:

    “11号和9号都是你家的,刚才我还听阿宏介绍了一下,说是2100的场买11胜率大一点。你很少来这边?”

    “上一次还是去年了,编号和马看起来也不一样……我都不知道这些。”

    少女因为侧着身子过来看报纸的动作,而和他挨得很近,所以宫城修次看不见她说这个话时的表情。

    但他确实记得好像室町家一直管得都比较严,看阿宏其实就能感觉到了,但即使如此,也还听对方说过对家里女孩儿的要求甚至更高一些……因为宫城家这一辈只有他和他大哥两个男孩,所以他也不太明白一般会对不需要学习能乐的女孩能有什么样的‘高要求’。

    此时,他却因为这些只言片语而窥见了一斑。

    “应该是退役了,有些马如果状态不好的话,一两年就退役也是有可能的。你不经常来肯定不知道的嘛!我本来还以为你以前老是想和我们一起骑马玩,所以阿宏应该会常带你来……结果倒是想岔了。”

    “你想听实话吗?”

    大概是对方说话的语气比较体贴,况且洋子也知道,别看宫城修次以前对着女人的时候满嘴跑火车,但实际上他是个嘴很严的人。当初自己也没少在他面前说室町宏性格糟糕,这家伙也都是笑嘻嘻地说上几句,却从来不会和当事人讲。

    所以在宫城修次说完话收起了报纸又坐了回去后,洋子并没有动,依旧保持着上半身撑在两个沙发中间的茶几上的姿势,甚至压低了一点声音。这下让原本拉开了距离的修次也学着她的动作凑了过去:

    “什么实话?”

    “我其实真的很讨厌室町宏,和他关系也没你想的那么好,他当然不会出去玩还带上我……这次要不是因为他不得不陪大原小姐,我还不一定能来呢!”

    语毕,洋子才重新端正地坐回沙发上,还不忘朝着一脸震惊的宫城修次歪着头假笑了一下。

    她早就想这么干了!

    从前的时候,因为室町宏干什么都老喜欢带着自己,搞得他那群狐朋狗友们都觉得是他们俩兄妹感情很好。甚至,由于她在赛车上懂的东西挺多,连宫城修次都以为这是因为自己对哥哥有些‘崇拜’或者‘憧憬’的情感,然后才去私底下学习的。

    完全不是好吗!!不要一看到女孩子会对什么马呀车的感兴趣甚至能聊上几句的时候,就觉得是不是她有个在意的男性对象,而这些是那名男性的爱好啊!?

    当初她就特别想吐槽这些人的‘张冠李戴’行为,但在京都的时候,考虑到室町宏和自己处得如何这事儿关系到她毕业后能不能顺利搬回川崎,所以才不得不忍了下来。等回来后,她被室町宏带出会那些朋友的时候也少了很多,她反正忍着忍着估计习惯了,就懒得讲。

    如今,本来就因为前几天对方拿伊佐那他们的事威胁自己,再加上其他的那些来自对室町家的怨愤,对祖父的焦虑,都让洋子越来越感到疲倦和失望。

    人的情绪是有阈值的,当超过太多之后已经不是忍一忍就过去的问题。别看她好像仿佛很稳定的模样,其实已经是濒临崩溃边缘了。所以才会在听见宫城修次说那段话的时候,感觉到对方认为自己跟室町宏关系好的言下之意,洋子的脑子里便出现了上次室町宏威胁完自己后,拍拍屁股就溜了的情形来。

    干嘛还要替他遮遮掩掩摆出一副什么好哥哥乖妹妹的戏码啊!

    这样想着,她也如此做了。

    反而让对面第一次见到洋子那总是沉静从容的脸上,居然能露出如此恶劣但情绪饱满的表情的宫城修次有些过于惊讶。他愣了足足一分多钟,才突然失笑一声,然后整个人趴在沙发扶手上笑起来,一只手甚至锤了锤面前的茶几,差点把中间放的那盏小台灯给弄下去。

    “你小心点!弄坏了自己赔啊!”

    洋子赶紧上手扶了一下,有些意外对方居然能笑成这样,她还以为他会觉得尴尬呢。也行吧,自己倒是忘了这家伙也不是个脑回路正常的,中二病再长大成熟不也还是打了一耳朵的耳洞以及还是喜欢染些夸张的发色嘛!

    “不是,我说你……该不会这么多年你都在忍着阿宏吧?!”

    “岂止是他……”洋子嘟囔了一句,也不知道对面有没有听清,然后才加大了一点音量:“对啊,我是忍者神龟,行吧?”

    少女轻微翻了个白眼,过于生动的表情让脑袋还趴在扶手上的宫城修次有些看呆了,他撑起来歪在沙发上突然也不知道想起什么,脸上虽然还带着笑意,但却总觉得有些难过。

    “别忍了,如果真的很痛苦的话就不要再往后退步了。”

    底下的赛马们已经巡场结束,准备进栏比赛,洋子看过去的时候就发现宫城修次左手撑着脸看向外面,但眼神明显没有聚焦,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

    而且,他手上之前戴着的结婚戒指也取下来了,整个手指空空如也。

    感觉到旁边的视线,宫城修次转过头来和她对上,又恢复成以前那种玩世不恭的笑模样:“你那是什么表情?觉得我这样的人不可能说出这么深奥的话?”

    “你也知道?”

    “那确实,放以前的话还真是说不出这种感叹……你知道我妻子是怎么死的吗?”他倒是承认得很快,但话题转得更快。

    “是乳腺癌。其实很早的时候我们那个家庭医生就说过她,她家有遗传病史,自己还心思太重情绪郁结有抑郁的风险,我也跟她讲过没必要把什么事都看那么重,别老是去在意外人的评价……可是你也知道了,结果就是这样。”

    宫城修次转过头去,继续看着外面正在进行的比赛说着话,但洋子知道他们两个人此时的心思都已经不在这上面了:“她就是总觉得‘忍’能解决一切问题,你看我每天在外面花天酒地她都不会生气。因为我们俩完全没什么感情,我差点都以为她是真的无所谓。后来才知道她只是忍,家里随意安排婚姻,忍;面对不喜欢的丈夫,忍;外面总是风言风语,还是忍……到头来就是身体彻底崩坏,从确诊到死亡只有短短三个月,你敢信吗?”

    “我以前很讨厌她,觉得她假模假样,明明不喜欢非要在别人面前装作很爱。现在才知道,不是所有人都有机会像我那样能自然地发脾气表达不满……哪怕自诩已经够叛逆的我,不也只能在私底下打耳洞和染一洗就掉的头发颜色,贴一擦就没的纹身。”

    明明所有人都身不由己,他凭什么嘲笑别人?

    可是这个道理他明白得太晚了点,使得自己也变成了那个女人生命中的加害者。

    虽然他也仍然不喜欢她,也知道这个女人自始至终都讨厌他,但这不妨碍他借着随意找的由头去了对方家里大闹了一场,甚至转头也和自己家玩起了离家出走——宫城修次明白,在自己这个加害者之上,这场悲剧的缔造者是那两个将相互厌恶的人为了利益凑在一起的家族。

    这些人从他们身上得到了好处,那现在叫其吃点教训又怎么了?

    他最后能为那个女人做的唯一一件事,只是指着她的父母骂他们从未关心过自己的女儿,甚至连对方的病情都搞不清楚,更别说让她得到什么临终关怀。

    “我还挺坏的对吧?”

    男人微微侧头这样笑着问了洋子一句。

    “也是,早干什么去了。”她立刻就这么回到,反正自己才不会同情这样的男人。只是看着对方听完后笑着点头的模样,她又皱了皱眉头感到有些难过,便盯着对方的眼睛有些严肃地问道:“你需要一个拥抱吗?”

    “?”

    然后宫城修次就见少女站了起来走到自己旁边后弯下腰凑过来,双手环着他的肩膀微微拥抱了一下,很快,几乎是一触即离,但那双手拍在他后背的触感却如此清晰。

    “希望你能早点走出来。放心,我也不想忍了。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着要离开室町家,脱离他们,离得远远的,一辈子别见面也行。”

    一边说着,她一边走到了巨大的落地窗边,望着外面已经进入白热化的比赛情形,那匹写着11号的马已经落到了中游的位置,并不如之前他们预测的那般很有优胜的潜力。

    洋子也不知道身后的宫城修次听完自己的话后看着她的背影,有些若有所思。

    因为她已经无暇顾及这些了。

    本来是顺着赛道上,马匹奔跑的路线,她整个视线都朝着左边看了过去。结果这一看才发现,那边落地窗外,最左边属于高级贵宾室的独立观赏台上站了一群人,其中一个褐肤白发的男人正转头看着自己,脸上的表情相当耐人寻味。

    在发现她似乎终于注意到自己后,男人歪着头笑了笑,两边的耳坠晃动着,仿佛能听到那熟悉的竹质碰撞音。

    一瞬间,洋子竟然有种被抓包的战栗感。

新书推荐: 浅尝辄止 和幼驯染重生回警校后 穿成杨过他姐之度步天下 你好,我是大反派 遇难后被美人鱼赖上了 我靠搭配系统升官发财 赤蝴在册 心仪已久 重生之陌上花开等君来 真癫,给七个顶流当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