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她以前在UN的日子里,接触得最多的团体便是MSF,也就是无国界医生组织。他们的多数是由各国的自愿者医生们组成,很多人都是些年轻的医师或者护士,但也有不少已经退休的老人。

    他们本身是怀着一些相当理想化的抱负才加入了到组织中来,有些人本身都是医学世家出生,也有部分是因为其他原因踏上了医学这条艰辛的道路。可真正愿意去做这种无盈利志愿活动的,几乎都是见惯了生老病死后,反而对生命有了更深刻的理解,也更难有常人以为的那般冷静自持。

    因为需要坚持独立原则,即不分种族、信仰、宗教和各种其他立场,作为单纯的医疗人道救援组织而活动,所以组织内的经费来源几乎都是公众的捐款,只在偶尔会接受一些其他非个人的赞助。

    因为非公众的钱款很可能会带有支付方的其他意图,他们自然是能拒绝就拒绝。然而对于他们这种非营利性的NPO组织来讲,哪怕大部分医生不外派到任务地的时候也都是在各国内原本的医院工作,可一旦接受任务被调出去,自然也不可能一分钱都不给。

    更别说他们提供援助时,医生护士等人力的开支其实已经算不花钱了,反而是药品等资源才是组织开销的大头。

    洋子直到这么多年,两辈子都过去了也依然记那件事。

    当时她曾帮助一群先遣人员进入某个部落疫区考察情况的时候,路上便听见他们讨论过:因为这个部落曾经拒不配合周围的酋长征召,而酋长又和某国的官员有着密切联系,偏偏组织刚刚接受过该国某机构的资助。所以这次说是视察,但考虑到资金来源,基本上也不会再有更多的人会被派来进行快速且规模的医疗援助。

    正是因为如此,先遣人员们告诉作为半个向导的洋子,在来之前他们也尽可能带了最多的医疗品,然而也很有限,用完就必须离去了——不论还剩下多少病人。

    现实便是如此残忍,哪怕在偏远疫区的人们最终等来了援救,其结果也不过是杯水车薪。在UN工作时,她常常能遇到这样的情况,也十分明白各方机构的无奈,只能相互尽个人最大的力量,能多帮一个,能多延长一点,便已经胜利。

    那时的各种情形再次浮现在洋子的脑海里,她忍不住有些难过,便在走出理科教学楼后,找了个路边的长椅放下了手里的书籍和资料,拿起了那张宣传单仔细阅读起来。

    她选择了走上另外的一条路,即使这辈子她不再以UN职员的身份存在,却不代表就不能继续尽她的绵薄之力。

    比赛的奖金随着她的技术上涨和排名的上升,已经早就还清了之前读高中时伊佐那帮她拿出来的那部分,当然,是她单方面把那份存折硬塞给他的。哪怕知道对方很可能根本不会动用这笔钱,可她不论多少次也会这样做。

    而剩余的部分,她本身的消费欲很低,除了偶尔会改装一下赛车;或者听听音乐会;有空去上小号的私教课……最多最多,会很喜欢跟伊佐那一起逛街买衣服和饰品。除此之外她几乎没有什么能花钱的地方,上一次大额的消费还是和伊佐那一起平摊了现在港区这套高级公寓的房款。

    如此一来,算得上小富婆的洋子立时觉得自己完全可以把那些奖金都捐助到各个NPO机构里去。日本银行的利息低到几乎没有,钱放着不用和废品没什么差别,倒不如把它们花到有用的地方。

    她又低头看了看那张传单,上面的内容和排版等一看就是学生们自己制作出来的,几乎简单到有些土气的地步——可这种朴实让她一下子便陷入到上一世的回忆中,那时候四处奔波的自己也并没有什么时间去打理收拾,和这份传单并没有什么不同。

    洋子将传单拍在自己的胸口,抬起头来看着此刻校园内,因为邻近午休而热闹的景象,心里既觉得她只顾着完成赛车梦有些自私;又觉得她本应该尝试一下新的人生的。

    晚上回家时,她立刻拿着传单和伊佐那讲起了此事。

    当然,上辈子的情况肯定没法讲给对方听,便只能简单地归结为她因为选修了中亚和西亚地区的语言,所以了解了很多当地各国的现今情况,才会想要支援NPO机构,希望能带去一点帮助。

    “这几年那边一直都有战争,听说很多无国界医生都快常驻当地了。我想去这边的办事处了解一下情况,如果合法正规的话,前几届山南杯的奖金我打算就先捐出去。”

    洋子一边说着,一边将伊佐那带回来的花束插到了花瓶里,而对面的男人则坐在餐桌的椅子上,撑着下颚看向她手里的动作并没有回话,她便继续讲道:“我想着,既然我们是一个整体的话,哪怕那是我自己的奖金,我也应该和你讲一下我打算怎么用……你觉得可以吗,伊佐那?”

    这时,他才抬起头来看向了洋子,她的脸颊即使长到现在的岁数也依旧有点肉嘟嘟的娃娃脸,所以常常让人觉得她年龄尚小。可真的和她接触过,就会发现她对社会和事物的认知,甚至已经远超很多大她十几、二十岁的中年人。

    但伊佐那仍然有些疑惑,他始终觉得洋子刚才那些讲述MSF组织时的话,并不是如她所说是从学校发传单的同学那里得知的。她讲话时笃定的态度,以她的性格更像是接触过、了解过、或者亲眼见过一样自然。

    “你当然可以自由支配你的奖金,不过就像你说的那样,打着非盈利旗号的组织太多,不乏一些浑水摸鱼的人,你就这么相信他们是真的?”

    “MSF在1999年就拿过诺贝尔了,他们在日本也有办事处,我知道地点的!只要去那里问问看这次捐赠是不是他们发起的不就没问题了?肯定不是什么骗钱的虚假组织!”

    他不过是浅浅一句试探,可洋子脱口而出的解释就像她时不时冒出的古怪常识,以及对另外一些原本不应该能接触到的知识却了熟于心般,有着过于深刻的了解和自信。

    敏感多疑如伊佐那,他下意识便察觉到洋子似乎还有另外的一面并不被自己所知晓,原本在和洋子彻底结合后已经消失了一段时间的不安感,便在此时突然再次席卷而来。

    “我和你一起去吧?你那点奖金也太少了,既然你都说我们是一个整体,那就一起做这件事。”

    “什么嘛!”

    洋子丝毫没有怀疑伊佐那是不是因为害怕被抛下,所以才别有用心说了这番话。

    她整理了一下插好的花朵后,走到伊佐那身边,直接挤进桌子和他中间坐到了他的大腿上,手也环住了对方的脖子:“我以前是没有什么能力,光是还你们帮我在高中时给的学费就已经没剩什么。但现在国内和FFG类似的正规化赛事变得这么多,我还进了俱乐部,有职业化的训练和奖金…等有机会再去冲击一下国外的赛事,收入已经算得上可观啦!”

    但说着话,洋子突然福至心灵,抬着一只手抚上了伊佐那认真看着自己的脸,有些惊喜地问道:“等等!我知道了!你是不是因为小时候的愿望,所以想和我一起做这件事?”

    小时候的愿望?

    在听见这句话时伊佐那愣了一下,没太明白洋子说的是什么,但他不想表现出来,便顺水推舟地点了点头,紧接着,少女果真自己就把什么话都说完了。

    “那等我跟着俱乐部再多赚点,到时候我们直接成立一个名为‘天竺’的基金会不就好了嘛!基金会就只面向资助那些无家可归之人……这样伊佐那你当年的愿望也算是实现了!多棒呀!”

    啊,原来是那么久远的事情……伊佐那微微垂下了眼帘,有一瞬间甚至对洋子说起的这个所谓‘当年的愿望’有了些陌生之感——没错,他早就忘记了,忘记自己曾经说过要建立一个名为‘天竺’的地方,一个能让无家可归的人都可以回去的地方。

    他建立过的天竺,早就隐没在东京万字会的旗下,成为了无恶不作的极道。

    把现今的一切和当年作对比可就有些过于惨烈,然而那个时候的他还太小了,并不知道社会的黑暗根本不是自己建立个什么收容所一般的地方就有用的。

    在这个根子都烂透了的世界上,不需要那样的‘天竺’。

    “你早说嘛!这么好的事情,我肯定是会支持你的!这么一想,我们还真是想到一块儿去了!是默契嘛?”

    少女继续环着他的肩膀,歪着头靠在他的脑袋旁,絮絮叨叨地说起了未来的计划,显然是觉得两个人居然同频了这件事,让她很感动“不过要做基金会的话可能比较麻烦一点,得有专人打理才行……不然我们就先把能拿出来的金额先找个银行做一下财产管理,到时候就用这比钱去做捐献基金?”

    伊佐那抬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却微微侧过头去看向了别处。

    眼神是一如既往的漠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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