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听说了吗，夫人这几日风寒久久不愈，如今已经半身不遂，连话都不会说了。”
“什么风寒，我怎么听说是老爷对夫人动了罚，还是大小姐撺掇的呢。”
“还有马嬷嬷，前些日子还在院里教训人，身子骨硬朗的，突然人就没了，会不会犯了事被大小姐……”
“你可别瞎说，被人听到了当心给你卖到那春院子里去。”
……
院里的几个小丫鬟没了管束又开始嚼舌根，芋儿听得恼火，道：“小姐今日大婚，她们好的不说，尽挑些没头没尾的。”
伸手拦住蠢蠢欲动的芋儿，裴千兮打了个哈欠道：“好芋儿，今日之后我可只有你了，随她们怎么说，快些梳妆吧。”
裴千兮眯着眼，前几日宿醉被崔显发现，特意请了嬷嬷来教导新婚规矩，害得她连夜将规矩背了个通透。
“黛儿。”
裴千兮正梳妆，门外谭姨娘带着几个崔家婶婶进来了。
“姨娘这么快就出来了？”裴千兮挑眉，杜氏如今行动不便，口不能言，见到一身喜庆打扮的谭姨娘估计也只能干瞪眼。
谭姨娘脸色微变，她捏了捏帕子道：“今日是你大婚，夫人行动不便，老爷便让我代她来看看你。”
说白了就是给她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顺便找个理由将人放出来，裴千兮对谭姨娘道：“姨娘费心了。”
崔府人来人往，裴千兮梳妆一时半会好不了，谭姨娘吩咐丫鬟带着一众叔伯婶婶游逛崔府，自己却留了下来。
“黛儿。”谭姨娘有些难为情地在一旁揉搓帕子，酝酿了好一会也没开口。
“姨娘有话但说无妨。”裴千兮透过镜子看出她的犹豫。
“那日，多谢你为姨娘说话。”谭姨娘脸颊憋得通红，她是真的想通了，若不是裴千兮，自己迟早会被杜氏陷害。
裴千兮从痴傻到恢复正常不过一月有余，就能将隐藏多年的杜氏揪出来，眼前种种足以证明自己不应该站在裴千兮的对立面。
“姨娘不必谢我。”裴千兮看着镜中的自己，“若是我说以往的一切揭页而过，我不计较，那未免有些对不起过去的崔初黛。”
“姨娘就算对如今的崔初黛再好，也弥补不了过去。”裴千兮垂着眼，“姨娘你明白吗？”
谭姨娘怔怔地看着裴千兮的背影，以为她怨恨自己曾经对她做的事，才将过去和现在分得如此清楚，“黛儿，事到如今姨娘也没什么好说的，这是几间房契，就当是姨娘送你的嫁妆。”
生怕裴千兮拒绝，谭姨娘说罢将房契塞进芋儿的手里，转身提着裙摆跨出大门。
“小姐。”芋儿不识字，把房契递给裴千兮。
“定州的房契。”裴千兮打眼看过去，定州的税赋不必上京低多少，房契的买卖也得出不少钱，这几张房契抵得上崔府上下一年的开销，着实不少。
手指翻过几张房契，裴千兮被其中一张靠近平城山的房契吸引，她将其单独抽出，“其余的给谭姨娘还回去吧。”
府中人来人往，崔谢两家联姻，崔老太傅特意发话娘家人不能输了场面，谭姨娘愈发上心，东奔西走得让人见了还以为今日她女儿出嫁。
“娘。”崔菡姣拽着谭姨娘的手，“又不是我出嫁，你这么着急做什么？”
“傻丫头。”谭姨娘道，“今日是谁的喜事？”
“崔初黛啊，那傻子也不知道撞了什么运，真让谢璟玄娶她。”崔菡姣不忿道。
“你可长点心吧。”谭姨娘把人拉到角落，“今日不仅是崔初黛出嫁，也是崔府和谢府的喜事，谢璟玄是什么人，天子近臣，你有这么一个长姐，今后还怕嫁不了好人家？”
“娘说得也是。”崔菡姣瘪了瘪嘴，她见过裴千兮的嫁妆，整整八十一担，就算皇室嫁女也不过如此，也不知父亲和祖父是怎么想的。
谭姨娘没说上几句便又去张罗着来往宾客。
“谢都督可是个名副其实的煞神，这样的人嫁过去也不会疼人，以后的日子，有得崔初黛好受。”
“不止啊，据说他还被毁了容貌，终日戴着面具，怕不是面具下的脸太可怖，不敢见人。”
“幸亏他娶的是崔初黛，若是我，我宁可一头撞死。”
……
崔菡姣听着身边人议论纷纷，她心中的不满消散不少，就算谢璟玄身份显赫又怎么样，相貌丑陋的煞神，怎么配得上她崔菡姣。
正想着，身边人却突然止住笑声。
“快看，他是谁？”
“能穿一身喜服出现在崔府的还能是谁，谢璟玄啊。”
“他，他是谢璟玄？”
……
议论声转为低低的惊呼。
崔菡姣随着众人的目光看去。
只见那人身着红袍喜服，玄金腰带勒出劲瘦的腰际，举手投足间露出几分淡雅，眉眼被那身红袍渲染得桀骜不羁，偏偏低头又似三月温煦的春光。
谢璟玄今日摘下了面具，仿佛摘下了往日的冷戾，跟在他身后闹闹哄哄的一群人中不仅有沙场的将军，也有上京的文人墨客。
崔菡姣指尖紧紧拽着衣袖，眼睁睁看着谢璟玄跨入崔府大门，往裴千兮的青黛院而去。
崔恭是个好热闹的，方才在崔府门前让喧哗热闹的氛围壮了胆，硬是拦着谢璟玄不让进，此刻一群人涌入青黛院，崔恭才后知后觉自己今日拦人会不会让谢璟玄惦记上。
不多时，欢笑打趣声再度传来，谢璟玄抱着同样一身红装的裴千兮迎面而来，有凤来仪在日光下愈发夺目，长袍摇曳，红盖显眼。
“这不是有凤来仪吗，崔初黛穿得居然是有凤来仪。”有人惊呼。
虽然一早知道裴千兮的喜服是有凤来仪，她也曾见过，可远不及此刻谢璟玄抱着裴千兮这一幕来得震撼人心，崔菡姣在身后闹哄哄的人中见到了不少上京的世家子弟，就连鹤亭公子也在其中。
离得近了，谢璟玄明显感到怀里的人心跳加快，他走得慢了些，道：“别紧张。”
裴千兮闻言小小掐了掐谢璟玄的后腰，低声道：“谁紧张了？”
“你的心跳声出卖了你。”谢璟玄低头看她，红盖头下的人似乎在笑。
“你的心跳声也出卖了你。”裴千兮在他怀里轻轻一动，隔着红盖头贴着谢璟玄的胸膛。
咚，咚，咚……
谢璟玄耳尖爬上薄红，喜服宽大，外人看来仅仅是裴千兮依偎在他怀里，殊不知此刻怀中人正慌不诛地拧着他的后腰。
门外，断云拦下芋儿，从怀里掏出金子塞在喜娘手里。
喜娘忙将金子放入衣兜，她还是第一次接待出手如此豪迈的婚事，见裴千兮进了花轿，立马眉开眼笑道：“吉时已到，起！”
噼里啪啦，阵阵鞭炮声炸开。
伴着迎亲的唢呐锣鼓震天响。
谢璟玄骑着千里驹，身后跟着八抬大轿，以及裴千兮的十里红妆。
“小姐，姑爷他，姑爷他……”芋儿跟在花轿旁，激动地说不出话。
裴千兮一惊，靠近窗问：“谢璟玄怎么了，他不会逃婚了吧。”
“小姐你在想什么。”芋儿哭笑不得，“芋儿是说姑爷今日简直是俊逸无双，天人下凡，你是没看到一路上看热闹的姑娘们恨不得饿狼扑食呢。”
裴千兮一直戴着红盖头，了不起就看了下谢璟玄的腰带和鞋履，她也见过谢璟玄穿喜服的样子，使劲想了想，实在想不出谢璟玄戴着面具有什么好看的。
这群人莫不是看上了谢璟玄的面具，虽然那面具着实有些好看，但也不至于这么激动。
芋儿还在一边念念叨叨，裴千兮好奇得紧，贴近窗牑道：“我看看。”
她这样一说可把芋儿吓得不轻，抬手捂严实窗帘，“不行小姐，盖头要姑爷才能掀。”
“知道了，知道了，看把你吓得。”裴千兮坐直身，这些规矩她都快倒背如流了。
“落轿。”喜娘吆喝道。
“小姐，姑爷来了。”芋儿小声提醒。
喜娘笑呵呵地将手里的百宝瓶递给谢璟玄。
裴千兮垂眼，望着轿帘一角被人掀开，日光洒进轿子，轿外铺着厚厚的红毯。
谢璟玄伸手，他手指修长，骨节分明，肤色冷白，在日光下尤为好看。
裴千兮轻轻呼出一口气，将手搭在他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