盥盆撞击地面，水花四溅，
“夫，夫人……”谢府进来伺候得小丫鬟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慌张捡起地上的盥盆，“奴婢知错，奴婢知错。”
“罢了，你退下吧。”裴千兮道。
这小丫头看上去呆头呆脑，和芋儿有的一拼，倒也让裴千兮打消了责怪她的心思，“芋儿，还是你来吧。”
“小姐真好看。”芋儿看着镜中换上妇人发髻的裴千兮，笑得合不拢嘴。
“是吗，什么时候我也可以看到芋儿梳同样的发髻呢？”裴千兮眼眸滴溜溜转。
“小姐，别打趣芋儿。”芋儿低头红了脸，“芋儿才不嫁，芋儿要一直陪着小姐。”
“别人家的新妇今日定是要给长辈敬茶，还是姑爷宠小姐，让小姐想睡多久睡多久。”芋儿道。
他哪是宠自己，只是谢家情况特殊，诺大的谢府仅有谢璟玄一人住罢了，昨日来的那些个谢家远戚，恐怕也是赶来参加喜宴后便匆匆离去。
“芋儿，此话日后不要再说了。”裴千兮端正神情道。
芋儿不明就里，可裴千兮一脸严肃，她点点头道：“好，芋儿听小姐的。”
“少爷。”门口的丫鬟唤了声。
裴千兮转头，谢璟玄站在门口。
他今日穿了身月白银丝暗纹云团长袍，发冠间插着一根玉簪，似是来得匆忙，额前几缕发被风吹散，懒懒搭在鬓角，墨眸波光潋滟，仅仅对视片刻，裴千兮就感到心脏一种不寻常的悸动。
一定是昨日合卺酒的缘故，裴千兮在心中暗道，酒劲太大以至于今日还未完全恢复。
“咕～”
不合时宜的叫声打破安静。
“还没用膳？”谢璟玄问。
裴千兮摸一摸肚子，昨日吃得不多，眼下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正准备去吃。”
谢璟玄抿唇，淡淡道：“走吧，我带你去。”
他转身走在前，裴千兮加快脚步跟上去。
昨日果然是喝了酒的缘故，这不，正常时就是冷冷淡淡，没有什么情绪波动，裴千兮一脚将路上的小石头踢进草丛。
谢府虽只有谢璟玄一人住但仆从却不少，一路上遇着的几个仆从看上去都不简单，会武且身手不差。
膳厅中已经备好了吃食，裴千兮一进膳厅便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开始大快朵颐，一手一个鸡腿吃得毫不顾忌形象，“要是再来壶酒就更好了。”
提及酒，谢璟玄有些不自然地目光偏移。
“你还记得自己喝醉了是什么样子吗？”裴千兮坏心眼儿地挨着他。
看着她吃得油亮红润的唇，谢璟玄侧耳有些薄红，他道：“我不常喝酒。”
他记得，他很少喝酒，并且他讨厌喝酒，不仅仅是因为他喝醉了后行为异常，谢璟玄垂眼道：“府中的人你可以随意调用。”
“转移话题？怎么突然说这些？”裴千兮咬了一口鸡腿问。
“我要去一趟平城山，你在府中等我回来。”谢璟玄道。
听他提到正事，裴千兮坐直身问：“什么时候去，归宁之后吗？”
“此事我已同祖父商量过，今日便走。”谢璟玄道。
“这么快。”裴千兮盯着他，“能不能带我去？”
“此行恐有凶险，你去做什么？”谢璟玄问，据他从裴府中得来的消息，裴耀可能与山匪有勾结，平城山之行免不了动手。
“正因为有凶险，我可以保护你啊。”裴千兮放下鸡腿，“再者，你见过谁家新娘成婚第二日就被夫君扔在府中，孤零零的，连个说话人也没有。”
“若是无聊，你可以回崔府。”谢璟玄道。
“不要，不回崔府，也没有新婚后一直住在娘家的道理，我可不想被人说和夫君不睦。”裴千兮道，“我就要跟你去。”
谢璟玄眉峰微皱，“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你我既然已经成婚，日后你就是我的亲亲夫君，你去什么地方我都要跟着，以免你背着我跟别人勾搭上。”裴千兮语气坚定。
“我不会。”谢璟玄道。
裴千兮撇头道：“不信，这才刚成婚，你就能抛下我去平城山，谁知道平城山有没有什么绝世美人。”
谢璟玄无奈道：“去了就跟在我身边，不要乱跑。”
“好。”裴千兮明眸闪烁，恨不得扑过去亲他一口，半途被人扣住爪子。
“你一个姑娘家，吃相怎么……”谢璟玄拿着手帕帮她擦手。
他话未说完，可意思已经很明显，裴千兮小声咕哝：“只有你在怕什么。”
谢璟玄闻言手一顿，而后继续帮她擦手。
芋儿在后看着两人，自家小姐在一旁叽叽喳喳地说着去平城山的计划，姑爷则一点点帮自家小姐擦拭手指上的油渍，模样认真细致，不时回应两句。
-
“小姐，一路小心啊。”芋儿站在原地大声喊。
裴千兮从车窗中探出头，大声道：“知道了。”
看小丫头在原地哭得凄惨，裴千兮叹了口气，并非她不愿带芋儿出行，只是此行凶险，芋儿一个娇弱的小丫头无法自保。
马车越行越远，已经看不清芋儿模糊的影子，裴千兮只好缩回车厢。
芋儿那性子，留在谢府不知道会不会被人欺负。
看她满眼忧心，谢璟玄道：“你若是不放心，就让断云送你回府。”
“不。”裴千兮抬手否决，而后恶狠狠看着谢璟玄道：“我家芋儿要是少了一根汗毛，我就拿你是问。”
谢璟玄：“……”
看着马车上装备齐全的干粮，她问：“谢璟玄，你早就打算好今日去平城山了吧。”
一点儿也不像临时起意，即兴出发。
谢璟玄轻轻嗯了一声，“加上你之后，干粮存量紧缺。”
“什么？”裴千兮指着自己的肚子，“我吃得很多吗？”
谢璟玄想起膳厅中吃了六个鸡腿的人，环手挑眉看着她，脸上满是不信。
“谢璟玄，你那是什么眼神……”
“……”
车厢内闹闹哄哄，车外驾马的竹子忍不住问：“断云，主子他什么时候这么多话了？”
断云笑了笑，以一种你没见过世面的眼神看着竹子，“那是你不常跟在主子身边。”
竹子不服气，瞪了他一眼，“我这不是跟来了。”
马车出了上京，正逢开春，出游的人不少，裴千兮在车中坐得有些闷，她拉开车帘准备出去，险些与回头的竹子撞上。
竹子年纪小，又一直跟着禁军的一帮大老爷们混，见着姑娘连话都不敢说，更别说裴千兮离他如此近，他一个后退差点掉下马车，一脚勾住断云的手臂才稳住身形。
断云眼疾手快接住他手中的缰绳，恶声道：“坐稳了。”
竹子麻溜坐正，转头快速地叫了声“夫人好。”
看他从头红到脚的模样，裴千兮笑着坐回车内，问谢璟玄，“你怎么带了个小孩儿出来？”
“竹子十七了。”谢璟玄睨了她一眼。
十七，岂不是和裴千庭一样大，裴千兮摸着下巴，“看他那模样，你也不愁他日后娶不到媳妇儿。”
“愁什么，不是有夫人在，你给他找一个。”谢璟玄真想看看裴千兮脑袋里一天天都在想些什么，还有空关心别人能不能娶媳妇儿。
“此事就有劳夫人了。”角落竹子探进个头，满脸羞涩，一双大眼中充满期待。
竹子的模样像极了讨糖吃的小孩儿，裴千兮被他逗得笑出泪花，“好好好，我回去就给你找，找了你可别不敢跟人家姑娘说话啊。”
竹子一想回去后便能娶媳妇儿，心里乐得厉害，忙抱拳行礼道：“竹子多谢夫……”
他话没说完就被断云拎了回去。
“臭小子，拉好缰绳。”断云道。
竹子在外嚎了两声后外间恢复平静。
“今日能赶到平顶山吗？”裴千兮问。
“本来是能的，经你一折腾，恐怕只能在客栈先休息一夜。”谢璟玄毫不客气道。
“我不就是换了身轻便衣裳。”裴千兮眼睛在谢璟玄身上打转，“你今日怎么不带面具？还有，你说出门凶险，还穿得花枝招展的，莫不是真的去私会哪家姑娘？”
谢璟玄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白袍，实在看不出来哪块衣角和花枝招展沾边，他道：“面具丢了。”
“丢了？”裴千兮有些出乎意料，“还有人敢在谢大都督眼前动手，你没追回来？”
谢璟玄瞪她一眼，“追不回来，不要了。”
裴千兮嘴唇翕动还想问话，谢璟玄侧身斜靠在塌上，慢悠悠道：“天色尚早，你若是想回去，我不介意让断云跑一趟。”
威胁她，裴千兮笑得体贴，心中暗道有问题，这厮的面具不会是哪家他欲求不得的姑娘送的吧，此番回去定要好好查查。
见裴千兮不吭声，谢璟玄总算落得清静。
这份清静没保持多久，就被断云的问话打破。
“主子，入夜了，前面有间客栈，我们是休息一夜还是继续赶路？”断云道。
“我们到哪了？”裴千兮问。
竹子兴冲冲道：“刚出上京，已经进入定州地界了。”
“住店。”谢璟玄言简意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