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份额
林父在医院里住了一个多礼拜，病情不仅没有好起来，反倒恶化得很快，期间历经了第一次紧急透析和造瘘手术。
钱香林一次也没有来，肖晓雪倒是被李芳耳提面命地带来看过几次。
可她脸色晦气，像是碰上了什么事，而她的婆家竟一次也没有出现，哪还有个做亲家的样子，倒像是两家断了姻亲关系，不再来往了。
林父全都看在眼里，却没能耐说什么。
他满脸虚弱，透析过后虽然身体指标好了起来，但脸色却一日比一日差，整个人完全似没了精气神，甚至比住院前还要衰弱上许多。
显然是伤到了底子，需要好好将养。
不过至少手术成功，他以后只要谨遵医嘱、按时透析，有条件再进行换肾，就可以继续维持生命。
这样一来，尿毒症也不算什么绝症。
唯一要紧的是，林父没有医保，就医花销上是个大难题。
他当年挂靠的出租车公司不交社保，而林父仗着那时自己身体好，也没什么前瞻性，从没想到要给自己交自由职业，只交了西郊镇上一年百来块钱的城乡居民基本医疗。
因此林父住院以来的费用几乎都是他自费，能报销的比例很少。
一个多礼拜的时间，眨眼就花了三万多块钱出去，他心里压力大，更是心疼得嘴里直起泡。
眼看手术过后，如今病情稳定下来，再住下去，怕是积蓄要扛不住。
于是在林父的催促要求下，医生看他最近几日的身体情况良好，总算批准他可以出院住家疗养，不过仍需要定时回医院复诊。
六月里，平平无奇的一个午后。
林父和李芳又回到了西郊镇上，是被肖晓君开车送回来的。
到头来，还是这个被林父一向冷待的继子派上了大用场，忙前忙后帮着做了不少事，也多亏了有他。
肖晓君一路把他们送到二楼家里，自己并没有久留。
他的诊所里还有病人等着看牙，耽搁不了太久。
“有事给我打电话，我那还有事，就先走了。”他对着二人交待完这一句，就抓紧时间要走。
李芳心疼自己大儿子，一时顾不上屋内的林父，径直把肖晓君送下楼，絮絮叨叨叮嘱着：“今天一天累你跑东跑西，路上开慢点啊……”
“好，妈你回去吧。”肖晓君坐进车里前，朝她挥了挥手，“去看着林叔，他现在身边离不了人。”
直看着他开车走远，李芳才转过身，准备返回二楼。
上楼前，无意间见到一楼原本属于她的理发店如今被拆得面目全非，门窗破碎，到处都是堆积的建筑垃圾，她更是觉得胸口憋闷。
另一头，林父久不见她回来，已经自己躺去了卧室里的床上歇息。
李芳进屋后，看他这个死人样就气不打一处来。
但为了小儿子，为了小儿子名下那间还没还完贷款的新房，她又不得不打起精神，周旋伺候着他。
半路夫妻哪有什么爱，现下更只叫她觉得磋磨。
若不是……
若不是为那套还剩四五十万没还完的房子……
李芳抿了抿唇，暗自深呼一口气，面上挤出了一丝笑，着手开始收拾大床上散落的玩具。
二楼的房间被钱香林占了以后，林晓杰就搬去了客厅，后来林父住院，李芳不舍得儿子，就带着他一起睡主卧。
最近肖晓雪同她婆家那边闹得越发不愉快，经常要带孩子跑回娘家来。
李芳问了两次，没能问出什么，又有医院里林父的病压着，就没再花心思管她。
所以现在是肖晓雪带着她儿子睡在客厅里。
如今林父出院一回来，卧室又得让给他住，小儿子和女儿外孙还不知该要怎么安置。
李芳心里想着事儿，忽地听见一楼又响起了装修的动静。
那响声“滋滋”，像是盯着要往她骨头缝里钻似的，吵得要命。
她再难以忍耐，气得把房门“砰”一声大力关上，却也没能阻挡掉多少。
钱香林请来的装修师傅每日都来，要是家里有人，他们就上二楼林晓杰的房间里拆除，要是大门锁着，那他们就进拆了门窗的一楼忙活，反正总有各种各样的事干。
就这么屁大点的地方，忙来忙去都快两个礼拜了，还没弄好。
摆明了就是找茬来了，偏就林父那个拎不清的作主要让钱香林住进来。
李芳气不过，觉得这个房子自己是一点也住不下去了。
她更担心的是，林父得了重病，以后无法开车，没有了收入，没他去帮忙还贷，小儿子的贷款房会还不起款，别到时候被银行收走，还要她出钱维持。
林晓杰是林父的亲生儿子，父亲给儿子买房是天经地义，而她的钱都是要自己留着花的。
李芳这样想着，一边给林父摇着扇子，一边拿林晓杰贷款房的事问他：“你说，以后晓杰房子的贷款要怎么还？”
她把这件事放到明面上一说，林父也有些焦愁。
他被医生叮嘱过，日后不能太过劳累，出租车是开不了了，身旁也不能离了人，需要人手时刻看顾。
干不了活，做不了事，挣不了钱……
林父的压力又大了起来，脑颅里的血压蹭蹭直往上顶。
李芳见他一言不发，心里更是看不上，凭什么只有她自己为了孩子在着急，他个做男人的一点也当不了事。
她索性翻箱倒柜，在抽屉里找起当年那份购房合同来，想算清楚到底还差多少。
压箱底的纸质资料有一大叠，除了购房合同外，还有一些李芳和林父的商业保险，看时间是几年前她进保险公司兼职当业务员的时候，为维持考核给自家人买的。
那时，做一份保险的佣金可比买一份保险的保费要多。
李芳没本事发展客户，只能自家人买买，挣些小差额。
这些保险好些都已经失效了，但有一份林父的重疾险还在有效期，保费不高，保额十万，常见的重症疾病都可以赔付，尿毒症就是其中一种。
“哦，对了，还有保险……”
白得了个十万，李芳欢天喜地将保单捧进手里，她都忘了还有保险了。
还是当初一起做保险的业务员们都说这个险种的性价比高，肖晓君看过后也让留着，她后来没让林父退，就每年两三千地那样买着，现在直接可以赔到十万的保额。
李芳心口松快了些，把保单递去给林父看，又开始算购房合同上的钱。
他们买房时选了可以提前还款的银行，利息也能相应减免掉一些，她算得不太精准，但算来算去怎么也还要接近五十万才能还完。
李芳又开始念叨着数钱：“保险赔十万，你那辆出租车今后也不开了吧，连车带牌照转出去能有个二十来万？”
“现在没有那么多了……”林父摇了摇头，接上她的话茬，“顶多十三四万吧……”
“那加起来就二十四万？也不够五十万啊……”李芳咂了咂嘴，神情不太满意。
林父试图安慰她：“至少能还个两三年的房贷……”
李芳不高兴听他这么走一步看一步，没丁点打算计划的话。
她眼一瞪：“那两三年以后还不出了怎么办？辛辛苦苦帮晓杰凑了首付，还还了这么多年，到时候要是还不上，再被银行收了去，那不是白瞎了那么多钱？”
李芳惯会算计，自然是不能容忍。
她又想到先前钱香林和赵沉两人手上的金货，不免打起了林父手里这间老楼宅百分之三十份额的主意。
想着要卖给钱香林，好换些钱来。
李芳温言软语，哄林父道：“你不是还有这间老房子的份额吗？不如卖给你女儿，这是她妈留下来的，她肯定要。”
“香林哪里有钱？”林父第一反应就是摇头，“再说这房子等以后本来就是要留给她的。”
李芳暗自白了他一眼：“儿子重要，还是女儿重要？”
“晓杰还那么小，房子也没有着落，你难道不想着为他考虑吗？”
“再说了，你女儿没有钱，可赵沉有啊，让赵沉替她出不就好了。”
李芳本也没指望钱香林那个女混混能出钱。
她态度放软许多，娓娓向林父道来：“他们现在连孩子都有了，那赵沉帮着出些钱算什么，他堂堂一个大学老师，咱们也不多要他的，三四十万总该拿得出来吧……”
“再说又不是白拿他们的，房子给他们的呀，他们有了孩子总要先结婚吧，结婚总得有房子吧，那这个房子给他们正好是现成的婚房啊！”
“现在外头买套房子多贵啊，赵沉他们才花三四十万就能有套自己的房子结婚，可捡大便宜了！”
“到时候，他们有了房子结婚生孩子，晓杰的房子也提前还完了贷款，这不都是两全其美的好事嘛！”
李芳越说越觉得妥。
她已经不稀罕这个被钱香林拆得七零八落的老楼宅了，此时此刻满心满眼都是林晓杰在市里的那套贷款房。
谁知道未来会是什么光景，她一定要帮她小儿子把那套贷款房全款拿到手里，才不管是不是会榨干林父。
可能是更看重儿子，林父虽然暂时没再发表什么意见，实则心底竟也有些意动。
这也没什么不好，他想，如果香林和赵沉愿意出钱，那他就把老房子的份额转给他们。
要是不出钱也没关系，等他百年以后，还是会留给香林。
应该会留给她，如果她孝顺，且给他养老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