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露

    陶初然静悄悄行走在花鸟庭街道的阴影当中。

    从理事厅出来向下望去,到处都是断壁残垣,间或窜过几个奇形怪状的公民。视频的发酵还需要时间,外界的乱象尚未被完全安抚下去,陶初然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见人就躲,打算在局势稳定之前,先去刚刚分配到的房子里住下再说。

    小普幻化成普通光脑的样子缠绕在手腕上,造成树枝的视觉错觉。她的面容通过视频已经人尽皆知,不做伪装的话恐怕马上就会被认出来。好在在星月宫时陶初然就料想到了这样的局面,把“伪装”加入到了防御功能的序列当中。

    以防万一,她还戴上了面具。所有能做的全部做完,陶初然终于有了一丝安全感。

    她看向光脑中自动显示的位置:D区41号。导航一下,和她现在的直线距离大概有692公里。

    ……走过去显然是不可能的。但现在这种情况,还有飞船可坐吗?

    垂露星,其实在陶初然看来,应该叫“垂陆星”才对。整座星球由上下两层组成,下层是一望无际的花田,而上层则以花鸟庭这块最大的陆地为中心,大大小小的岛屿悬浮在它周围,共同构成了一副“陆地在天上”的奇观。

    D区就在岛屿群的最边缘。资料上显示,花鸟庭是垂露星最大的公共场所,而周边的岛屿大多是公民的私人居住区,两者之间根本没有沟通的桥梁,那么别的居民都是怎么回家的呢?

    看看天上,又收到了小普的提示,陶初然熟练地按住了自己的兜帽,躲在了墙体的角落里。

    被搅动起来的气流吹乱了她的长发,一个巨大的阴影覆盖了她又离开。

    鸟类的形体是陶初然的十数倍有余,遮天蔽日,像一朵突然经过的云,在她的上方快速划过天际。

    “花鸟庭”上的公民,大多是有翼一族。

    简而言之,他们会飞。

    陶初然不会飞。小普会飞,但也并不能让她长出翅膀。接二连三的打击让陶初然也有点灰心丧气起来。

    按理说这次跃迁吸取了上一次的经验,空间跳跃之后降落的位置很合适,她的伪装也万无一失。可并非“公民”的她尽管有了小普,生活还是比她想象中更加不便。

    就比如刚刚去第二军报道的时候她甚至推不开门。

    而现在她好不容易有了单独的房子,但是却没办法回去。

    说到底,还是因为垂露星其实并非陶初然的最佳选择,在她的宜居目录里,只能算是备选中的备选。

    想要在尺玉楼这样的军事重地生活,限制条件和需要面对的危险都太多了。但陶初然之所以第二站选择这里,也是因为经过翠森星上的事情,她发现有些人可能比想象中还要了解自己。

    能够通过她的性格和原则推断出她想要去的地方,这对陶初然来说是更加危险的事情。

    况且垂露星虽然交通不便、危机四伏,但也不是没有可取之处的。至少私密空间大,一个浮空岛只住一个公民,D区作为最外围更是无人注意。

    而且这个缠丝坊的假身份还附带了一份可以居家完成的工作,短期时间内生活应该问题不大。

    ……总之还是先去花鸟庭的外围站点看一看还有没有飞船吧。

    陶初然这一路走得可以说是鬼鬼祟祟、躲躲藏藏。到了日落时分,她终于走到了距离她最近的鸟庭站。但是遗憾的是,确实正如她担心的那样,整个站点空空荡荡,一架飞船都没有。

    在秩序完全崩溃的情况之下,交通系统很显然也陷入了瘫痪。

    怎么办。

    陶初然站在原地思索着。气流拂过,她下意识躲向一边,然后,就感受到了一个庞大的身躯停在了身旁。

    “喂!帮忙拦一下!”

    她听到远处有人在喊。

    拦什么?

    她恍然抬头。

    是……一只有她两人高的苍鹰。

    黑白分明的眼睛居高临下地俯视她,完全失去理智、丧失了思考能力的猛禽锁定了猎物,黑色的双翼微微张开,展现出了蠢蠢欲动的姿态。

    陶初然僵住,兜帽之下的脸色惨白。

    这就是她一直在拼命维护秩序的原因。

    如果乱起来,就是她再小心再努力,也难以克服自己身体孱弱的劣势,只能受制于人。

    手腕上的小普蓄势待发,静待时机。

    但其实因为刚刚跃迁过的原因,小普现在的能量又一次所剩不多了。

    庞大的鹰头朝着陶初然压下来,近在咫尺的弯喙贴近了戴着面具的鼻尖。

    陶初然视线向下。

    头部顺滑的绒羽蹭了蹭她的面颊,但是因为没有掌握好力道,把她蹭得一个趔趄。

    “哪个队的?不是说了让你拦一下,你倒是攻击……哎?”

    声音渐近。

    白色披风之下,几颗纽扣歪歪扭扭地系着,身材修长的男人打着哈欠,从另一边转瞬飘到了眼前。

    “……缠丝坊的人?”一张英俊的脸上眉头蹙起,然后又很快恢复了潇洒自如的模样。

    好吧,缠丝坊的家伙并不归他管。

    只不过这个气息……有些诱人啊。难道她的原形是某个能够影响精神的种类?

    雪枭习惯性分析着。不过更让他惊讶的是,狂化程度如此之深、连人形都无法维持的苍冥竟然没有攻击对方。

    难道是之前给他播放的视频终于起效了?

    但下一秒雪枭就否定了这个想法。因为苍鹰双翼示威性地展开,尖利地高鸣一声,向着他飞扑过来,一副要和他不死不休的架势。

    “喂喂喂!你清醒一点!”雪枭赶紧躲开,“你都快把花鸟庭拆完了!我要是也被拆了这个第二军就真的没法要了!”

    “真是,长官都疯了……大家一起玩儿完算了。”雪枭抱怨着,但手上迎敌倒一点也不含糊,转瞬之间两只鸟就在空中过了数十招。

    不过令雪枭感到荒唐的是,苍冥和他同为甲级,他本该全力以赴,但是不知为何,他的注意力却总是不由自主地被那个缠丝坊的公民所吸引。

    真是太奇怪了。对方看上去只是乙级而已,对他的精神能够影响至此吗?

    她慢慢从地上爬起来了。

    她抱着腿坐在了墙角。

    她蜷缩起来了。

    是吓到了吧?不过也是,缠丝坊大多不太擅长战斗,苍冥也太凶了,怎么在人家面前这样!害得他一点都不帅气了!

    真可怜啊,好想抱着她安抚。

    雪枭觉得自己不能在这里打了。他牵引着苍冥尽可能地远离陶初然的位置,但是在看不到她的时候,他又会没由来的心慌,一会儿不看她就会想她现在如何了。

    啊啊啊,真的是,他可能也要疯了吧!

    光脑自动跳出了屏幕,对面浑身是血的队员狼狈地向他求助,可是他什么也听不进去,只顾及着她还害怕吗?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雪枭强迫自己把苍冥引开,然后去支援部下。这才是他现在应该做的事情。

    可是还是忍不住望向她的方向。

    没有、没有看他一眼啊。

    走吧、走吧,终究会再见的。雪枭劝说自己。

    苍鹰被男人的攻击激怒,追杀他去了远方。陶初然等他们的身影完全消失之后,才敢从地上爬起来。

    ……她还真能出得去这个花鸟庭吗?

    陶初然深切地怀疑了。

    这两个人她不熟悉,也不记得名字,但应该是见过的。

    “长官吗……”

    “狂化”的程度太深了。

    一般来说,无法维持人形是自毁之前的最后一步。

    公民之所以是公民,是因为还有人性,觉得自己是人。当他们放弃理智、重返兽类的原始状态时,也意味着死亡近在咫尺了。

    “狂化”能被视频安抚下来,前提是“公民”仍然是“公民”,有人性就还有获救的可能。

    像这只苍鹰,已经无药可救了吧。

    陶初然整理了一下衣服,打算先在花鸟庭上找个落脚点,过了这一夜再说。

    她转身。

    阴影落下。

    庞大的流线型身躯停驻在她的身旁。

    黑白分明的鹰眼再一次锁定了她。那里面无一丝人类的情感,只有兽类的贪婪欲望。

    尽管如此,他仍然是用最细腻的头部绒羽,轻轻地,蹭了她一下。

    这次他的力道把握得很好。陶初然站得安安稳稳,只感觉到脸上拂过一片柔软温热。

    因为知道眼前的并非人类,陶初然反倒稍微自在了一些。

    在她的授意之下,小普的鸟喙中探出了针管。纤弱白皙的小臂露了出来,尖细的针尖探入其中,源源不断的红色液体被提取出来。

    其实,并非“无药可救”。只是“药”太难得而已。

    鸷鸟似乎嗅到了什么气息,烦躁地小幅度拍着翅膀,挥开了几次想要靠近的小普。

    装满红色液体的针管于是落到了陶初然的手中。

    陶初然踮起了脚尖。

    鹰头很乖觉地低下了。他温顺得不像是个猛禽,威武的黑色双翼敛起,安静地看着陶初然把液体注射进他的脖颈。

    “人性”在慢慢回归。

    人形和兽形也开始变得不稳定。他的形态在两者之间高频度变化,苍冥神色逐渐暴躁,因为从“兽”变成“人”是很痛苦的。

    陶初然看着他。

    想了想,最后还是试探着摸了摸他的头。

    “快点恢复吧,去履行你的职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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