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叛

    等陶初然反应过来已经来不及了。一瞬间她的脑海里显现出了很多张疯狂的、贪婪的脸,这让她想迅速撤回刚才的动作。

    但蓝幻什么也没做。手被压住了,他的手就乖乖不动了。甚至连头也没抬起来,只是在停顿两秒后疑惑地出声:“陛下?”

    ……这时候再撤回手多少有些尴尬了。

    更何况她是真的很想要这些头发啊!

    陶初然花了很大力气才稳住了自己,没有做出什么失礼的举动。毕竟蓝幻这一天的行动无可指摘,除了刚见面时,因为狂化的影响做了一些让她觉得棘手的事情,但也是提前和她打好了招呼,不至于突然袭击。

    而之后的这一天,他处处周到,恢复了在星月宫时的彬彬有礼。就算警惕敏感如陶初然,也觉得他更像是前世的“正常人”,能够保持一定的社交距离,处理情绪也有条不紊。

    这让陶初然不自觉地按照正常的方式对待他,而不是像对待苍冥、祁红他们那样,完全是对待疯子和病人的态度。

    正常人是有沟通的可能的。

    陶初然忍不住想提出自己的需求,虽然这个需求奇怪了一点,但确实有正当的理由。

    可是这样的理由又是可以告诉蓝幻的吗?她想解决狂化的问题,看上去是在履行女王的责任,但实际上打的却是退位让贤的主意。蓝幻会相信她吗?就算相信她,他能接受吗?

    自从见面以来,陶初然和蓝幻都下意识避免谈论女王出走的原因。这种心有戚戚焉的感觉让陶初然有种不太妙的预感。

    或者说,她作为王,直接拿走他的东西也可以?

    按理说确实如此。但是一想到要拿的东西是他的头发,她就感觉到有些羞耻。

    按道理说前世她也曾经做过类似的实验,但是那时她的眼里只有实验体和实验者的差别,而且操作很正规。而现在,蓝幻跪在她面前,一副予取予求的架势,怎么看怎么觉得别扭。

    而且,如果真的拿了,他会不会认为她喜欢他的头发,从而把头发都拔出来给自己?这也不是没有先例啊!

    因为觉得蓝幻看不到她,陶初然的纠结全写在了脸上。手上仿佛有千斤重,她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

    而且当务之急还是要劝说他不要把这点事弄得人尽皆知,这也太尴尬了!

    陶初然认真地想着。好在平时她的反应就很慢,所以几个近侍都很有耐心。可能是终于感觉到了陶初然的手足无措,蓝幻这才后知后觉地提出了建议。

    “陛下,是我太着急了。您是不是不愿意公开我们在一起的事情?那我的罪责先行按下,等到了星月宫后再作处理。”

    陶初然不由得松了口气。

    “至于我的断发……犯下此等过失不该没有惩罚,还请您先收着这件证物,什么时候您觉得我改过了,再赐还给我。”

    蓝幻膝行两步,跪到了陶初然身边。因为前期做了很久的铺垫,陶初然对他的靠近接受良好。

    斟酌着陶初然的反应,蓝幻这才敢于进行下一步。他反手翻过了陶初然的手,把断发轻柔地塞进陶初然的手心,用一种她立刻可以反抗推拒的力道。

    然后迅速松开了手。

    全程不过几秒钟的时间,手上令人贪恋的少女的温度消失了,蓝幻几乎控制不住自己想要抓住她的心情。

    不可以。今天做的已经够多了。

    绞尽脑汁、费尽心机才换来这蜻蜓点水般的碰触,不够、不满足啊。

    那种熟悉的折磨又来了。两种本能的交锋时时刻刻提醒他,他生来就是为了见到她、爱上她、追逐她,至死方休。

    蓝幻的身体开始轻微地颤抖。他控制着自己退到了一个安全距离,仍然是跪伏在地上,头几乎是贴在地上,用冰冷的地面提醒自己不可逾越。

    这样的局面是他一步步引诱过来的,他确实罪不可赦。因此没有女王的命令,他不会起来。

    而陶初然愣愣地看着手里的头发,就这样、这么轻松的就到手了?

    说实话,这截断发手感油光水滑,非常好摸。因为脱离了它的主人,所以陶初然甚至非常勇敢地多摸了几下。

    看上去也是很好的实验材料。

    陶初然把断发收了回去,交给小普做个基础分析。看着蓝幻恭敬的跪姿,她有些不太自在地垂下了头,好像看不到就不存在了一样。

    跪过她的公民其实很多。对于这样隆重的礼节,陶初然觉得大可不必。但是很多时候,女王的想法都被放在心里,她觉得交流根本没用,虽然大部分时候确实如此。

    “你……咳、你起来吧。”

    她终于迟疑着主动说出了今天晚上的第一句话。

    蓝幻没有再说什么,非常利索地站了起来。因为他的位置比较远,虽然身形高大,但陶初然却没有感到任何不适。

    因为顺利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陶初然心情也有些快乐。虽然这些头发对她的研究来说杯水车薪,但好在有了一个开始。

    而且这件事也给陶初然带来了一些灵感。做不到直接开口要的话,也许这样慢慢收集也是一个很好的办法?

    毕竟他们有一月之约。一月朝夕相处,就算是每天收集一点指甲屑、鳞粉之类的,也勉强能完成一些实验了。而且公民受伤的概率也很高,虽然蓝幻这个级别的更可能是让别人受伤,但运气好的话,也许她还能找到机会?

    陶初然觉得未来可期。

    这样一来,她倒也不着急了。蓝幻的小屋里生活用品一应俱全,陶初然到清洁舱洗漱,之后又看了些蓝幻带来的文件,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类似于“兔子啃了萝卜的根拒不赔偿”“鹤因为脖子太长狂化时凿穿了楼上的地板”等等,写实中带着一点点搞笑,看起来就是哄着她玩的。

    陶初然也知道从蓝幻这里很难得到什么信息。在星月宫时他就不太愿意女王为政事烦心,实际上大部分事务都是他们几个分担的,很多事情还没有递到女王面前就被物理解决了。

    陶初然施政基本上都是给出一个大致方向,然后让他们自己去做,最后再抽查一下,知道有效果就可以了。她自觉做得不好,但每年岁祭反馈到她这里来的信息,基本都是天下大定海晏河清,所有公民对女王的政策都赞不绝口。

    她有的时候确实想了解一下真实情况,但是想到这个操作少不了和相关领域的公民交流,于是就此作罢。

    所以蓝幻想要瞒住她什么事还是很容易的。陶初然意识到这件事一定是她不愿看到、但影响又很大的。

    在此之间,趁着蓝幻帮她检查清洁舱的工夫,陶初然叫出小普查了一下晗修和祁红的位置。她刚送出去夹带私货的光脑派上了用场,忠实地反馈了两人的定位。

    结果是晗修离开了垂露星,而祁红在林鸱家。

    晗修可是军医。这个变动有点太大了。

    陶初然心里多少有数。如果只是单纯的社会治安管理不太可能出动军医,如果只是普通的平叛蓝幻也不可能瞒她如此之严。

    是怎样的风波呢?陶初然猜不出来,但她知道这件事情当中至少有他们五人的参与。

    只有这样蓝幻才不想她知道。

    因为他们是她亲自任命的、曾宣誓绝不会背叛的近侍啊。

    如果有人背叛,意味着其他几人的誓言也不可信了。这在蓝幻看来恐怕是不可饶恕的,毕竟他连不经过允许碰触到她都如此惶恐了。

    在事情尚未水落石出、叛徒未被处理掉之前,蓝幻恐怕都不想告诉她吧。

    ……不过,也许那个背叛的人,正是蓝幻呢?

    陶初然偷偷看向蝴蝶。

    他落在整理好的文件上,就像一个小巧而美丽的装饰。意识到女王的视线,他以为是在催促他,于是翅膀缓缓煽动,将新的一份文书悄然放在女王面前。

    为了不让大大的翅膀遮挡住灯光,他将翅膀特意变成透明的颜色。但上面的纹路流光溢彩,张显着他的存在感,反倒更加梦幻了。

    陶初然不禁想,他们真的会背叛她吗?

    辉光之间的日子仿如昨日,他们或狡猾,或深沉,或骄傲……虽然热情让她敬谢不敏,但他们总归是诚恳的,如果真的背叛,是为了什么呢?

    蓝幻已经算是陶初然身边最亲近的人了。但就像蓝幻并不能完全了解她一样,陶初然对他们也一知半解,她对他们的认知全是被迫的,以至于现在猜测起他们的想法来也无从下手。

    甚至连蓝幻有没有背叛的可能,他做了什么,他瞒着她什么,陶初然都无法确定。

    她好像又回到了前世,所有人的想法她都无法理解。对以前的陶初然来说,生物是很简单的,但人是复杂的。但现在,连动植物的心思都这么难猜了。

    陶初然顺着蓝幻的意思翻开了下一个文本。她之所以在猜测蓝幻背叛后还能如此淡定,是因为她其实也并不真正在意这件事。

    关于他们名义上恪守的誓言,她也从来没有相信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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