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联欢会组委会分配给宣传组的主要工作其实只有两个，一项是在春节联欢会的会场人民电影院画一个大幅宣传画，在电影院门口贴几张海报。另一项就是联欢会彩排和当天拍照片。

    宣传画组正经要交出工作成果给所有人检验，一点都马虎不得。

    摄影组现在却没有正经事做，其实也可以让姜安和钱卫珍这两个小兵在宣传画组打打下手学习一下。但是赵爱华一开口踩姜安中学没开过美术课，那不是明说小姜打不了下手帮不上忙？

    傅松友绝对不会承认他是不想姜安受委屈，他只承认他想减少麻烦把工作做好。

    他把摄影组其实也就是俩小兵留在文化馆的小办公室上班，安排宣传组的宣传画小组去电影院那边的办公室上班。他还正经八百地布置了关于摄影的理论课程让俩小兵自学，借来两架相机给她们练习。

    钱卫珍的姐姐在地区百货大楼上班，能用相对便宜的内部价格买到二等品的保定胶卷。

    钱卫珍和姜安就自己花钱各买了五个胶卷，在文化馆和地委大院里练习——给建筑和花花草草照相、给家属院里放寒假在家玩耍的中小学生们照相，下了班回家再给家里人照相。

    姜安上辈子是真有学习过摄影，而且她还有一个特别接地气的优点，她把“人一定要拍到足够看好”放在了一切要素的前面再讲视觉效果和艺术感。这辈子她再把理论知识捡起来练习一下，拍出来的第二个胶卷拿去照相馆冲洗，每张照片的水平都相当可以。

    收到照片的中小学生们看不懂太多，发现自己在照片里不是美美的就是帅帅的，还特别神气就非常开心了。他们的家长也非常开心，认为小姜的摄影技术比照相馆的师傅厉害。

    后面姜安再和钱卫珍去拍一楼大厅的排练节目的大姐们，大姐们就很愿意让她们拍了。她们去别的单位拍人家排练节目，也都受到了欢迎。

    傅松友看过姜安拍的照片，再看姜安的眼睛里全都是遇见知己的星星。

    傅梅溪看过照片，直率地夸奖姜安长着一双会看见美的眼睛，还说：“努力在天赋面前不值一提！”

    两位美术老师看过照片夸赞姜安比夸赞赵爱华真诚多了。

    赵爱华看过照片，笑容很勉强。不过社会人都很会体谅人，大家都装做没看见她的不痛快。

    钱卫珍看过照片二话没说让姜安给她拍了一个胶卷的单人照。

    钱卫珍的姐姐看过姜安给钱卫珍拍的照片，当时就去买来两个胶卷，请姜安帮忙，给他们一家在家里拍照。

    这是人民群众对摄影组小姜同志工作能力的认可呀！

    姜安欣然乐从，第二天中午去给钱卫珍姐姐家、还有现场跟风也去买了一个胶卷的姐姐家邻居拍了全家福、各种单人照和双人照、多人照。

    姜剑虹当着赵爱华的面也没说夸奖姜安的话，但是她用和钱卫珍姐妹一样的行动表达了她对姜安的最高赞美，她也买回来胶卷，等老汪同志一到家就让姜安给全家拍照片！

    老汪同志带回家四套初高中课本和本省教学水平第一流的容城一中自己印的高中各科复习资料，还有他在容城新华书店买的一些学习资料，比如写作和语法书、最新版的字典和词典。

    五大捆书和油印资料把去接他的吉普车后座和后备箱挤得满满当当。

    “你俩，还有爱民，跟爱华比学历都是落后生。你俩过完年都给我报名上夜校！”老汪笑眯眯看着爱华，“爱华你呢，以后说不定有机会调到县城的中学去。只要你有那个能力，高中生当中学老师，也不是不能教初中教高中是不是？你也要追求进步，好好学习！”

    赵爱华震惊之后非常开心，“我一直想搞一套学习资料的！爸爸，谢谢您！”

    汪国庆利用在单位值夜班的时间，已经默默开始抄写数理化，准备寄一套给张和平。他看看默默抄了好几套数理化的亲妹妹，再看看到云溪来养伤只翻过小画书的赵爱华，除了含蓄微笑也不好说什么了。

    姜安已经解开了一个书捆，把油印的历史卷子翻出来看，越翻笑容越大。

    “你们四个孩子，每人一套都一模一样。”老汪快活的去解最大的那个书捆的绳子，“都搬回你们屋里去，这个我和你们妈妈分一下，明天把爱民那套给她寄过去！”

    老汪从省城开会回来带回来一车的初高中课本，动静还是有点大的。

    家里孩子初中毕业想读夜校怕考不上的理由很拿得出手，养女当老师需要学习资料的理由也很拿得出手。

    毕竟汪副主任的爱人在师专当老师，家里孩子只有初中毕业证父母不太满意，张罗孩子上夜校合情合理。这个话题也就是大家在办公室闲聊几句，最多回家在饭桌上再扯几句。因为这些闲话想着自己或者给家里孩子去报名上夜校的也有，但是不多。

    给姜安带来的好处就很大了，她现在不只把历史政治课本带到办公室来，利用零碎时间背课本，晚上也大大方方的学习到十一点半才休息。

    汪国庆运气有点好。正好单位的宿舍楼里空出来一个不到十平的楼梯间，他跟单位申请要那个楼梯间当宿舍的时候也没别人打申请报告，就叫他申请到了宿舍。他就抓紧时间把他的学习资料和生活用品全都搬过去了。

    赵爱华非常忙。

    那么大一副宣传画要在短短十几天时间里完成，还要接受多方领导的意见修改，还要追求艺术，真的很难的。有四个人共同承担也很难。

    她白天晚上都扑在工作上，确实让所有人都看到了她的工作能力和才华，但是也确实很累，回到家通常都是十点多接近十一点，洗洗就要睡了，根本没有精力再去搞学习。她不知道姜安晚上学习到几点，不知道汪国庆事实上已经搬出去在单位住宿舍了，更不知道姜安和汪国庆手里都已经有了一套高考神书数理化。

    姜剑虹对“数理化自学丛书”评价很高，也一直想给姜安买一套新的，还想给每个孩子都买一套。但是63年出的书到现在都有十几年了，意识到这套丛书珍贵之处的人不会把它拿出来卖，不知道它有多珍贵的人也不会好好保存，哪有那么容易买到！

    汪兆林去省城和容城找了一圈也没买到。

    这套丛书姜安手里有，她都已经抄出来两套分给国庆和爱民了。爱华说话做事都有点踩着姜安，姜安不跟爱华计较是姜安脾气好，她没有主动给爱华抄一套书也没有错啊。父母却要求她抄一套给爱华，就是当父母的不心疼自己家孩子也不讲道理了。

    孩子们自己有的他们愿意给哪个兄弟姐妹父母不干涉，反正父母给他们的尽量一碗水端平，父母也就问心无愧了是不是？因此老汪同志和老姜同志就有选择的忽略了家里已经有“数理化自学丛书”这回事，一个字不提。

    小汪同志其实有想过抄一套数理化给爱华。但是爱华年前很忙，一时半会也用不到这套书，而且也没有时间自己抄。再说他手头在抄的这套还没有完工呢，他就没吱声，同样也没提“数理化自学丛书”半个字。

    汪家在过年前忙碌又岁月静好。

    伍家的日子就很不好过了。伍静茹因为投机倒把被关起来了，正好梅岭地区在严打投机倒把，顶风把人捞出来哪有那么容易？伍沪生还是外地空降过来的，在本地既没有朋友也没有亲戚，想找关系都没有门路。

    柳慧珍之前能用伍静安的工作和伍静安的婚姻给赵刚家亲戚交换两个上大学的推荐名额，现在当然也能找到门路走关系。

    但是从前能办成这个事主要还是人家地委副主任需要给傻儿子娶个老婆。现在伍静安已经不在她家户口本上，亲爸爸还是隔壁云溪地区的地委副主任呢，就是她敢卖人家也不敢要。赵静静就是改姓了伍那也是她的亲生女儿，她又舍不得卖。她能怎么办啊？她只能努力想别的办法。

    伍沪生跑去林城找到了他和汪兆林都认识的一个熟人，求熟人帮忙给汪副主任递话。中间人和伍沪生关系更好一些，老实跟他讲：“当初小汪报案说你老婆贩卖人口，就知道他有多恨你老婆了。这中间有的事你怕是不知道，但是我们是听说了的。原本你老婆是用小姜安的工作和她跟那个副主任的傻儿子结婚换赵家两个姑娘推荐上大学。事情没有成，人家又为自己家女儿的名声考虑，有气也忍下去了。现在旧事重提，人家实话实说你老婆都够呛，你还要去找人家帮你？不要想了，回去和你老婆离婚吧！”

    难怪他去找伍静安示好，伍静安对他那么冷淡。汪家也半点反应都没有！

    柳慧珍为了姓赵的还真是什么都敢干！

    伍沪生越想越生气，回家把柳慧珍拉进卧室关上门用力打了一顿。

    他也是气上了头，打老婆的时候说话声音就有点大。

    伍卫国隔着门板听见了一部分，以为他爸要把伍静静嫁给那个副主任家的傻儿子换伍静茹放出来。

    伍卫国和伍静静从小就认识，感情还挺好。听见这些事心情真是复杂极了。涉世未深的赤诚少年内心斗争了一整晚，第二天还是跑去桃溪提醒伍静静，说最近爸爸妈妈要给她安排相亲她可千万别去，特别是和条件好的人家相亲，一定一定不要去！

    这话没头没脑的。伍静静要是完全不知道柳慧珍干过什么她顶多也就是莫名其妙自己瞎猜。

    然而，她是真知道柳慧珍卖伍静安换上大学推荐名额的事。

    如果伍沪生和柳慧珍安排她嫁给那副主任的傻儿子，她想她大概也是没有能力反抗的。

    现在马上就找个靠山逃离这种命运，还有和傅川结婚更合适的办法吗？她就勇敢的找上了傅川。

    隔壁梅岭地委副主任家要给自己家的傻儿子强娶一个媳妇这种事，在云溪地区翻出来可不是翻出来一个大八卦那么单单。

    谁不想自己的位置往上动一动呢？别人上去了你才有机会更进一小步嘛。本地区没指望隔壁地区也可以考虑的嘛。

    再说搞一搞那家伙，不只能让大家心里都嫌弃，明面上却不好拒绝的傅川成功退出女婿的流通市场，还能在老领导那里卖声好。

    想要进步的人就你推一把我推一把把这个事情推到省里。

    顾家人固然要借这个机会对柳慧珍落井下石，赵家气恼伍沪生要卖赵家女儿也要扔块石头。省里马上成立了调查组下来严查。迅速给伍沪生坐实了卖女儿的罪名。

    伍沪生本来就气恼柳慧珍和赵刚的私情，又被冤枉成这样，一怒之下从关押的公安局跑出来，一路向南偷渡去了港城。

    伍沪生投敌叛国是客观事实，伍沪生和柳慧珍之前干的那些事情换一个角度看就有了更丰富的涵义。

    伍静静看长相就是赵刚的亲生女儿，伍沪生认她当亲生女儿是图什么？柳慧珍会不会不只是赵刚的情人，还充当赵刚和伍沪生之间的联系人？伍静茹走街串巷卖鸡蛋真的只是卖鸡蛋吗？会不会是在送情报？

    柳慧珍的娘家人要不要仔细查一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