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在霍俐身后合上。

    “不请自来可不是什么礼貌的行为。”她声音冷硬。

    “我是来帮助你的。”乌列尔则带着笑意。

    霍俐重重哼了一声。

    她自然不会和魔鬼交易，但乌列尔为什么突然再次出现？

    她可没有像对方所说的失望或绝望，只能向他求助。

    霍俐若有所思：“我现在能提供你想要的东西了？”

    “是。又不是。”

    霍俐皱起眉。

    和上一次相比，她多了什么？

    身上最值钱的是卡尔的隐身挂坠，但她戴着有几个月了。刚刚得到的则是艾略特的法师塔。

    “我们直接一些。告诉我你想要什么，”她抿下唇，

    “也许我可以考虑和你交易。”

    “哈，哈哈哈。”乌列尔站起身，走向霍俐，

    “我以为我们会多叙叙旧。”

    霍俐向后退一步，靠上门板时紧张的吞了下口水，努力保持镇定，绷着脸又问一遍：

    “告诉我，你需要我提供什么？”

    乌列尔唇角勾起，微微俯身：

    “现在.还不是.时候。”

    霍俐眼睛猛的睁大！

    她被传送回奇迹之殿时，听到过相同的一句。

    但这并不是什么多么不常见的句式，自己可能只是多心了。

    霍俐盯住面前的魔鬼，想从他的表情看出点什么。

    乌列尔只是微笑着观察着她。

    既然不是时候，他现在来这里做什么？

    霍俐问：“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真是没有耐性的小甜心，”乌列尔像是在逗弄一只小动物，

    “不过我并不讨厌。”

    “那我，就提前给你些…小小的提示。”他饶有兴趣的盯着霍俐。

    霍俐沉默不语。

    只要她不主动接受，是不是就不会有坏处。

    “你可不要忘记我的帮助。因为，我会一直记得。”

    乌列尔清下嗓子，像是唱歌一般，

    “一个人离开，

    “一扇门打开。

    “答案一直在身边，

    “你只是需要时间。”

    霍俐莫名其妙起来：“这是什么意思？”

    “不客气。那么，下次再见了。”

    乌列尔打了个响指，消失在突然升起的火焰中。

    霍俐紧绷的身体一下放松，又立刻使劲掐了下手心。

    一阵疼痛，不是梦。

    她连忙抓起羽毛笔，把乌列尔刚才的话写下。

    屋外是狂风暴雨，屋内是淡去的硫磺味，霍俐盯着笔记本，眼前的文字却扭曲起来，连成一片黑斑。

    连晕四天船，刚才又精神紧张，虽然她很想知道乌列尔又在打什么哑谜，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躺下前，霍俐迷迷糊糊的想，这果然是个常见句式。

    .

    她本以为自己会和上次见到魔鬼后一样，做一整晚的噩梦，没想到睡得极好。

    醒来后，窗外仍是阴沉的天。

    好消息：一时还不能出海。

    坏消息：需要回船上等待。

    霍俐脚一踏上甲板，便重新开始晕船，吐无可吐后蜷在狭小的船舱里。相较之下，哪怕是有乌利尔在的房间，只要是在地面上，就比船上更好。

    她面色发白，在清醒的间歇中断断续续的思索魔鬼的四行诗。

    目前，她可以确定的只有最后一句。

    “需要时间”应该是指未来，因为现在还不是时候。

    “一个人离开”是指艾略特，也可能指卡尔，或者她自己。

    结合第三句“一直在身边”，似乎卡尔更符合。

    提夫林有魔鬼血统，卡尔也知道很多九狱和魔鬼的事情，或许能猜到乌列尔想要的东西。

    可那那扇门又是什么？

    霍俐觉得自己漏掉什么关键，脑袋却重新变得晕沉沉，不知不觉中又睡过去。

    再次睁开眼，所有的不适都消失了——她甚至能感到饥饿。

    霍俐惊喜的塞了几片熏肉：真的没有问题。

    她离开船舱，来到甲板上。

    奥伦伯港已经不见，耳边是船桨规律的声音。

    海面无波，夜空晴朗，无需仰头就能看到漫天星辰。

    霍俐被一股无名的感动击中。

    “好天气!”一位海员朝她打了声招呼，他似乎知道她晕船得厉害，很高兴能看到她。

    霍俐笑着问好，思绪忽然清明起来。

    她奔回船舱，点亮蜡烛，飞快写下猜测。

    离开的人是艾略特，

    打开的门是法师塔，

    身边一直有艾略特的影响，

    需要时间找到她的秘密。

    似乎说的通，霍俐皱起眉，但还是有什么地方差了些。

    这些都是她已经知道或者正准备去做的事，并不值得魔鬼特意来给她提示。

    霍俐不意外乌列尔知道艾略特的死讯，不意外他知道自己继承了法师塔。但对方在自己去博德之门的路上重新见面，只是为了说这些？

    她翻过一页，羽毛笔重新吸满墨水，写下：

    艾略特，法师塔，我，时间。

    在去法师塔之前，一时没有办法做出更多猜测，霍俐又把法师塔划去。

    她随手圈起另外三个词，漫无目的在词之间画着线条，想到又一个组合：

    霍俐需要时间才能变成艾略特那样的大法师。

    哈。

    时间…她背后忽然升起一阵凉意。

    位面之间有时间追赶效应，费伦是否有时间旅行的魔法？

    她未来成为艾略特。

    艾略特是未来的她？

    但是艾略特去世了。

    霍俐匆忙把这个念头从脑中划去，却又忍不住一遍遍反复咀嚼，寻找两人的相似之处。

    开始有些牵强。

    ——艾略特的签名上的名字是L·H，是她首字母的倒写。

    ——艾略特和她都是人类女性，会使用法术。

    ——她记不太清艾略特的模样，印象中五官柔和，偏向亚裔，但和自己一样有高而窄的鼻梁。

    接着越想越是心惊。

    ——她刚刚穿越就被救下。

    艾略特对她的出现没有任何怀疑，找到和善的德卡里奥斯太太照顾她，甚至用了她想到的那个借口“发烧烧坏了脑子。”。

    ——她一开始学习法术就遇到少见的信奉阿祖斯的法师。

    艾略特去信时间可能是计算好的。自己有机会穿越回去后，一定会迫不及待的去书龙之宝看一看。可真正的收信人瑞沙厄那一阵子并不在图书馆，她却恰好遇见很少离开法师塔的伯恩斯和卡尔。

    ——她第一次遇到乌列尔时。

    乌列尔表现得不像是初次相遇，如果她和艾略特是同一个人，同一个灵魂，似乎可以解释得通。

    ——她收到艾略特的遗嘱。

    这事情看上去很不可思议，但如果她就是艾略特，这相当于艾略特把遗产留给过去的自己。

    ——还有小心末日教派的提醒。

    现在回想起来，那截银丝像极了用法术复制出的一缕思绪。需要侦测思想术才能阅读，除非是…自己的记忆。

    霍俐不知道艾略特是如何穿越时间的，可她是一位大法师，可能在探索遗迹时找到了方法。

    .

    但接下来又有一个问题。

    如果是她回到过去，第一件事肯定是要阻止自己的穿越！

    比如把位面穿梭的甬道毁掉，或者在她穿越的那一刻把自己推回去，这样一切都可以不用发生了。

    这行不通。

    时间穿越中有一个祖父悖论：

    一个人回到过去，在自己父亲出生前杀死了自己的祖父。如果祖父已死，他的父亲就不会出生，更不会有他。而既然他不存在，又怎么能回到过去，杀死自己的祖父呢？

    相似的，如果艾略特回到过去，阻止了霍俐（即过去的艾略特）的出现，那么艾略特本身又是如何存在的？

    如果艾略特本身并不存在，又如何能阻止霍俐穿越？

    这是一个时间悖论，因此艾略特没有办法回到过去，阻止自己的穿越。

    .

    霍俐有些失望。

    不过事情不算太糟糕，她既然已经知道艾略特（未来的自己）可以回到过去，并在自己穿越后的几个月内遇到危险，就可以想办法避免这个危险。

    那个时候，她还能获得一个可以信任的帮手，她自己！

    既然如此，为什么艾略特不直接告诉她？

    时间穿越中，有回到过去的“祖父悖论”，也有到达将来的“先知悖论”：

    一个人到达未来，得知将发生的不幸结果A。他回到现在，做出了避免导致结果A的行动，到达结果B。那么结果A在未来根本没有发生，他又是如何得知结果A的呢。如果他不能得知结果A，又怎么能做出行动，从而避免导致结果A呢？

    用霍俐和艾略特目前的情况来说。

    霍俐得知未来的自己（艾略特）将发生不幸，现在想办法避免了艾略特的死亡，那她又是如何知道艾略特会发生意外。

    未来的她（艾略特）和现在的她（霍俐），因为时间穿越出现在一个时间点，但基本逻辑不变。

    如果霍俐没有经历过艾略特的死，她是否还能成长为未来的她，也就是艾略特。

    艾略特的死亡也是计划的一部分？

    但这是不是就意味着，未来的她没能找到回家的方法，永远的留在了费伦？

    .

    霍俐忽然感到一阵疲惫。

    时间线像是一只蜘蛛，在她越来越混乱的思路和越来越灰暗的心里结着网。

    她似乎被困在了过去和未来之间。

    既没有办法改变过去，也没有办法改变未来。

    如果这是真的，艾略特又是以什么心情走向既定的结局？

    她为什么不把这些告诉自己呢？

    她有过挣扎吗？最后放弃了吗？

    看上去，她好像失败了……

    桌上烛光微微晃动，蜡烛越烧越低。

    烛芯爆出一声轻响。

    她陷入一片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