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么惩罚？”我问。

    说到这，缙云的表情也有些复杂，“你提到这，我就要讲奖惩制度了。迟到早退会扣功德。”

    “咱们在地府任职，可以得到三样东西：一、鬼气，用来维持鬼生。二、银钱，用来娱乐交易。三、功德，这点之前讲过，是存储在我们令牌里的。这个好东西可以在三界内通用，所以，为了这么点小事扣功德，是很不值得的。”

    缙云看着众师妹，自豪地提到，“原本功德只在九世之内累积，轮回超过九世就清零重算。但是——在阴间任职的功德，可以和生前合计为一世，不算做下一次轮回，所以攒下越多越好。”

    “那太好了，我们在这里做得好，等于是在为下一世积福啦。”秋梨兴奋地手舞足蹈。

    “是啊！所以惩罚也相应而生，小错扣功德，大错，比如误判，会扣鬼气。功德扣完就没有福报，容易招灾招难；鬼气扣完就是鬼生的终结，”缙云讲到这无奈地叹了口气。

    “好鬼要投胎轮回，坏鬼就灰飞烟灭，再无来生。而且不管身份是什么，在投胎之前，都应该归还所有鬼气。”

    “所以，在地府生存，不仅要争取功德，鬼气更是续命的关键。”我总结道。

    “对。”缙云从储物袋里掏出官服、又把刚刚领到的房号钥匙分发，说：“我是明日辰时（早7点）的班，那么卯时（早5点）早大家就要下楼集合了，我带你们一起去判人。”

    “好的。”三人接过东西，乖巧地听从安排。

    借着微弱的天光，缙云仔细辨认天井里日晷的阴影，“现在是申时，还有时间。”然后回头神采奕奕地说：“上去安顿好以后，咱们从这里出发，去酆都玩。那里的夜市可是最精彩的哦。”

    “噢——我们好久都没出来玩过了，谢谢师姐。”我们欢呼着，争先恐后地跑上楼去。

    小楼仅有三层，楼道和走廊上并不见什么装饰，到了二楼的房间前，我们讨论各自住哪间。

    杏黄一把抱住秋梨的左臂，亲昵地说：“我想跟你住。”

    “嗯，那好吧，我就楼梯旁这间靠边的。”她俩感情好，我也不忍拆散。

    我刚准备走，就被秋梨拖住，“等等，我不太想住陌生人旁边。”

    我再次妥协，“行，那我打头，你住中间，杏黄挨着你住楼梯边，没问题了吧？”

    分配好之后，我们各自回房。不论好坏，这是专属于自己的独立空间，我有些期待地开了门，整间小屋现于眼前。

    进门左手边竖放床、侧放立地衣柜，房间尽头是一扇敞开的窗，透进依依的光。窗外还有露台，整体布置简单实用。我把官服整理好放入衣柜，正琢磨着空地方还要摆点什么东西好。

    秋梨两人边说着话，边进了房，“悯谣，你在出神想什么呢？师姐都在催我们了。”

    我反应过来，跟二人出门后，把门锁上。

    再遇到缙云，她已经换了一身便服，一身银白色交领大袖襦裙，外罩嫩柳黄半袖，其上再叠鸭卵青的裲襠，一派风流潇洒。

    四人沿着忘川前进，突然河面出现数量极其壮观的水灯，引得人们竞相上前争领，师姐却对此不屑一顾，继续走着。

    到酆都，这里不同于人间，夜晚竟比白天更热闹，街巷楼宅灯火辉煌，哪里都是人声鼎沸，行走间摩肩接踵。

    师姐一边拉着几位师妹，一边解释，“咱们已是魂体，虽然不会生老病死，但是也不能像在世时吃吃喝喝了。幸好还有些例外，就比如酆都热卖的‘清心茶’，一杯香茗下肚，可以使人神清气爽。”

    中心街的茶摊附近往来熙攘，大家被迫走走停停，避让人车。好不容易来到师姐说的茶摊，发现这里其实还是很正式的一家茶楼，一楼木门大开，茶客们把里面坐满了，店家把临街一大块区域也围了起来，摆上坐具，也一样引客无数。

    这边拥挤起来的原因，不止是因为卖的是最正宗好喝的清心茶，还有二楼雅座上正在争执的三人。

    众人在楼下围观，我们也往二楼中间窗子望去，一女子梳飞天髻，着缃黄色交领大袖上襦，左边有一男子着绿衣袴褶，带瑾瑜色裲襠，此刻男子强势地去牵女子的手，“兰苕，你跟我走，我带你去买新衣。”

    兰苕躲开了他的手，嗓音清越：“屠苏，你要讲理。今日是我跟青木有约在先，你自己走吧。”

    右边的男子穿姜黄色直裾袍，也出言阻挠：“不错，凡事也应讲究先来后到。”

    听青木说完，屠苏脸上有了些怒意，“先来后到这一说，不是我俩先认识的吗？你才是后来的！”见青木被噎住，他又转向兰苕，语气放柔，“我这周邀约了数次，你怎么都不答应我？”

    “这实在是天天交差都见面，还有什么可见的呢，你觉得不腻么？”她柳眉微蹙。

    屠苏还没来得及劝说，青木就直接回绝了他，“屠苏公子，若是真心在意一个人，绝对不该做她所不喜之事。你还是别再强人所难了。”

    “我怎么不在意她了，是你千方百计地阻挠我跟兰苕！”

    身边两人继续舌战，兰苕实在是不想再听，她猛然发现楼下人群中的缙云，转向他们说：“你们要是能心平气和的，就在这坐下喝杯茶。我去找我好友了，别跟上来。”

    看着女子动身了，缙云收起那副看热闹的表情，语气却像不嫌事大地跟师妹们解释：“看见没有？那两个男子在争夺的，就是我们的地府第一美人‘兰苕’。”

    几个呼吸间，兰苕就来到她们身边，枣红色镶边长裙凌波翻涌，缃色蜚纎垂髾漫空飞舞，行动间分花拂柳，端是般般入画。她握住缙云的左边手腕，像是抓住了救星，语气也轻快了些，“缙云，我们快走。”

    “行，那咱们去酒楼吧。”随着几人的离开，人群也逐渐散去。

    酒楼卖的就是各种口味的酒，店家烤炙着鸽子肉、鸡肉、猪肉等等，大家虽不能吃肉，但可以就着喷香，痛快饮酒。

    缙云点了酒，众人在等候。“不知道你们能不能喝，”她掏出一把散钱，分发给师妹们，“你们还是去刚刚的茶摊吧。”

    “可是这样，师姐也太破费了。”先是船费、住宿费、还打点给我们喝茶，我犹豫着要不要接。

    “嗯.....本来我也不想交底，带新人的话，能领到一笔补贴，”缙云挥挥手，“这点小钱，别在意，快去吧。”

    走了哪还有机会偶遇到呢，当然要趁机弄清楚。我坐到兰苕身边，好奇地问：“刚刚那两个男子，兰苕姐你都不喜欢么？”

    兰苕转头看着身旁大胆发问的女子，面上似有不快，反问：“你全都听到了？”

    缙云赶紧把刚上的杏花酒倒入好友杯中，打着圆场：“这师妹最唐突了，先前对着我们皋陶先生也是突然行跪礼，实则没什么坏心眼，有怪莫怪哈。”

    酒温得刚好，花香馥郁，顺势俘获了人心，兰苕低头转着酒盏：“无碍，当时那样谁听不到呢。”然后微微抬头，嫣然一笑，说：“青木看着是体贴一些，实则我也不知道。”

    听到‘青木’的名字，秋梨也忍不住侧耳倾听。

    “他们对你都很好的样子，这是不是爱呀？”我又问。

    “鬼灵精！你问题太多了。”兰苕忍不住戳了我额头一下，又问好友：“她叫什么名字？”

    互相认识过后，兰苕看着这张俏脸，缓缓道：“其实大家都是女子，这些话也没什么不能讲的。谁说对你好的，就一定是爱了。”

    她美目含笑，“我认为的爱，是付出时心甘情愿，得到时心满意足，谁都不觉得别扭的感情吧。”

    还不待我有所反应，缙云催促着：“行啦，你们快去吧，别打搅我们喝酒。”

    三人下了楼，杏黄突然提出来：“咱们真的要去茶摊嘛？”

    看着她意有所指的模样，我突然想起刚到酆都时，众人在岸边等待捡拾花灯的样子，明白过来，反问：“你想去冥河边看水灯，对不对？”

    “对啊，万一也有人烧祭品给我，我想去看看有没有我的水灯。”她倒是毫不掩饰，大方承认。

    “但是岸边离主街很远，我们第一次来不认路，而且，师姐不会同意我们乱走的。”

    秋梨也在积极想办法，她开口说：“我们可以边走边问路嘛，快去快回，师姐就不会知道了。”

    改了目的地，我们偏离了路线，虽有些波折，但还是到了冥河边。然后跑到河岸空位上，仔细过目每一盏飘来的水灯，这一处没有，又跑到下一处，不死心地寻找着那一盏专属于自己的灯。

    灯芯的烛焰摇曳，一盏小小的花灯不知飘摇了多久，才抵达这冥河边，静待主人拾起。许久没人认领的，也只好再次随水离开，我的目光追逐着一波又一波来又去的花灯，心里慢慢失望。

    “秋梨，杏黄，你们找到自己的灯了么？”

    两人都摇摇头。

    “可能是有但错过了吧，又或者我们已经离世太久......”我找了些理由，想让大家心里好过些。

    “唉，那回酒楼吧。”秋梨提议道。

    “回呗。”杏黄也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