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尘之痛(二)

    楚清柏没有同他兜圈子,直言道:“确有一事。我听闻星宿阁有一溯洄云镜,站于此镜前者,可窥前尘往事。”

    星宿仙神闻言,那双漆黑的眸子波澜微涟,意味深长的笑意浮现又稍敛:“三离君想借用?”

    “还请仙君行个方便,就当小妖欠仙君一个人情,往后仙君若有用得上小妖之处,尽管开口。”

    清冷音线诚恳郑重,星宿仙神并未与此人打过交道,但从此妖冒死去鬼界寻魂便可窥见,定是重责重情之妖。当年他潜心蛰伏谋划,报一族大仇的胆识和魄力,以及这些年他为姑苏所做的地方业绩,还有得道教三大元尊青睐,获那黑白双子剑的能耐,星宿仙神皆有耳闻,打心里欣赏此妖,甚至称得上钦佩。倘若不是他造有杀戮,大抵是早早飞升为仙。

    楚清柏虽没有明说,但是但凡了解他一二者,定是能猜出他此举为谁。星宿仙神向来热衷于做那赏识人才的伯乐,只不过方才见到那张熟悉的面容,他的瞳孔不由得一怔。

    怎会有如此肖像的二人......

    他心存疑虑,又听那三妖唤她“师娘”,陡然有点慌乱。

    倘若真是她......

    星宿仙神转念一想,又觉得绝无可能,他没有觉察到周遭有神力的存在。

    许是这三界五属真就是有模样别无二致的两人罢。他暗暗叹息,强压下随之翻涌而起的回忆和繁杂思绪。

    “云镜在上一次大战时被神力波及损毁,本仙君虽尽力修复了百年,但仍旧无法恢复如初。”神息绕于指尖,星宿仙神的手指拢起复而摊开,掌心赫然躺着一块赪尾令牌,玉脂温润,上面的星宿纹理流线细腻。

    “不过虽比不得从前,倒也能用,你且试试罢。来时跟着令牌的指引即可,它会带你来星宿阁。”

    楚清柏接过令牌,两手交叠恭敬以礼。

    许灵淳再次醒来时天色已然暗了下来,橘黄烛光在灯罩中摇曳晃动,她下意识紧张地四下张望,发现自己回了府邸,紧绷的弦才稍稍缓和。

    “醒了。”楚清柏冷不丁地从屏风后绕过来,许灵淳惊得心脏都要跳到嗓子眼。

    “可是我吓着你了?”楚清柏倒了杯温茶过来:“先润润喉。”

    许灵淳接过茶盏一饮而尽,长缓了口气,虚弱的指尖举着茶盏,那双清灵的猫儿眸眼巴巴望着楚清柏,瞧着格外娇憨。

    楚清柏失笑,直接拎着茶壶过来。

    许灵淳连灌了两茶盏,喉中的干涩才稍稍缓和。

    “我去给你端米粥过来。”楚清柏转身欲走,身后一道轻轻的力度拽住他的袖摆。

    许灵淳没吱声,只那么仰头可怜兮兮地望他,橘黄柔和的光华映在精致小巧的面颊上,添了几分暖意,但仍难掩她脸色的苍白。

    “可是还在害怕?”

    许灵淳的眼眶隐约湿润,犹如蒙了层清浅的水雾,我见犹怜。

    楚清柏默了半瞬,手臂穿过她的腿弯,将人打横抱起。

    庖屋内。

    楚清柏将手中的干柴丢进火灶内,听着灶内的柴火烧得噼啪作响,视线却紧锁着许灵淳。

    庖屋内没摆方桌,那小小一只便窝在柴火旁大快朵颐,她看上去有点瑟瑟发抖,不知是被吓得还没回过神来,还是冷的,一个劲地往楚清柏这边靠,硬是把楚清柏挤得贴墙,偏她本人还浑然未觉,吃得狼吞虎咽,两碗肉沫素菜米粥吃得见底,她才想起那碟糯米肉肠,于是一口好几个往嘴里塞,抚着袖子去锅里舀山药排骨汤,雪腮鼓鼓,像极了乖萌的小仓鼠。

    大抵是身后的目光太过炙热,许灵淳有所察觉地扭头去看。

    楚清柏嘴角的笑意并不显眼,目光却是望她望得隐隐失神,蓦地四目相对,他陡然清醒,移开视线,掩饰性地轻咳了两声,耳尖在昏暗的光线下染上了红晕。

    许灵淳后知后觉想起了什么。

    哦,他们之前在冷战来着。

    她咽下嘴里的桂子糯米丸,思量着该说些什么,目光扫至身上的交领兰花纹顺褶裙,指尖拨过外袖层、内袖层、中衣、里衣,试探道:“郎君,我的衣裳......”

    “我给你换的。”

    这下又轮到许灵淳脸红了,她快速别过脸去,羞赧地咬了咬唇。

    里衣也换了,那岂不是......

    “怎么了?为夫看不得?”

    他的语气听上去好似失落难过,许灵淳忙回头解释,脸上含羞:“没有没有,郎君看得。”

    许灵淳的眸子微转,忽而想起了一个问题,脸色煞白:“那,我的喜服是谁换上的?”

    “你没有穿喜服,那是昭的幻境,她将你认成了心上人,在她的幻境中,你自是身着喜服的,所以你会误以为自己穿了喜服。”

    许灵淳豁然,其中缘由原来是这样。

    思量间,她又起了疑惑:“可为何我们四人都经过那处,偏是我被强拽进了府?”

    “因为你是有灵息的人类,侵扰妖灵的意识魔祟做不到,但人类的意识,它可以。”楚清柏擦去她嘴角的米粥。

    “给你添麻烦了。”

    楚清柏指尖微顿,眸底蒙上了一层黯淡:“为何要说这样见外的话?”

    “啊?”许灵淳方去水缸边净手,听他低语,又没听个确切,等她再问时,楚清柏又没做声了,只盯着她。

    他的眼神不同于寻常,隐有几分发沉的暗涌,许灵淳被他灼灼的目光凝着,面上发热,低头又夹了个糯米丸子。

    “糯米丸好吃吗?”薄唇微勾,那双桃花眸含情潋滟:“我也想尝尝。”

    “不错呢。”许灵淳端过黄地绿白菊纹碟递给他,然而楚清柏并未伸手,仍旧看她。

    “不吃吗?”

    这般的气氛着实熬人,许灵淳兀自夹了个送嘴里,那道清冷的声音响起:“不吃碟子里的。”

    “那你......”许灵淳闻言愣住,她意识到了什么,楚清柏的动作快于她的反应,当温热的唇瓣相触,许灵淳的大脑顿时一片空白。

    “唔......”

    月白翘头履踉跄半退,被一道强悍的力度止住,结实的手臂箍在她的腰肢上,另一只手托着她的后脑勺,馨甜的糯香在二人的口腔蔓延,那颗糯米丸子被推入许灵淳口中,伴随而来的是男子略显强势的唇舌。

    许灵淳两手虚虚握拳抵在楚清柏的胸膛前,被迫仰头,发出细碎的呜咽声。骨节清晰的修长手掌转而捧上她的面颊,半垂的眼帘柔情绵长地望着那紧闭的眼儿,犹如深沉大海撞上林间深雾,许灵淳毫无反抗地任他索取,乖得不像话,楚清柏的内心软成一滩春水,他时轻时重地吮那柔软舌尖,黏腻水声回荡在室内,寒冷的空气仿佛都随之腾高。

    直到许灵淳几近窒息,楚清柏方离开她的唇,额头相抵,低喘出的气息尽数喷洒在娇嫩绯红的面颊上,见那两排宛若蝶翼的乌睫似紧张地轻颤,楚清柏的心头一动,忍不住又俯身轻含那水盈盈的唇。

    “过几日,我得去天界一趟,淳儿可愿陪我?”清冷干净的嗓音染上了暧昧的轻哑,外透着蛊惑人心的缠绵。

    许灵淳感觉脑袋晕乎成了浆糊,仿佛踩在棉花上,找不到着力点,她的眉目间浸染的红晕一直蔓延到耳垂,琥珀色的猫儿眸盈着潋滟水光,煞是娇媚。

    楚清柏胸膛前的衣襟被她揪得发皱,许灵淳浑浑噩噩地睁开眼,四目相对时,她好似是被踩中了尾巴的小猫,慌不择乱地偏开视线,心口七上八下,又惊又喜。

    “好不好?”楚清柏复问她,埋在她颈间轻蹭,像极了撒娇的毛绒兽儿,还是只爱装高傲的兽儿。

    “嗯......”

    楚清柏将她箍得越发紧,低低笑着,眸光坚定。

    无论你是人是妖是鬼,纵是神,我也断不会放手。

    提及要去见何仙神,许灵淳才知那日来的是星宿仙神。

    每每想起,许灵淳都心有余悸,纵是知宿在昭体内的是魔祟,纵是知楚清柏不会再谈此事,可许灵淳清楚,倘若最后杀昭的是楚清柏,他定是会陷入自责的境遇。若是如此,许灵淳又岂能安顺?

    而在那日后,许灵淳午后小憩时久违地又做起了那个梦。她还是置身于一片混沌之间,被一团无形的东西纠缠,恍惚间,这团东西变成了袅袅缥缈的雾气,缠绕于肌肤周围,灼烧刺痛,梦的尽头又是看到了一人影,紧接着是胸腔中无法排解的剧烈怒火。

    梦醒后那股怒劲久久未散,她的瞳孔陡然睁圆。

    梦里的.......那是兆破魔祟!

    可她分明是第一次见到兆破魔祟,为何从前会做这样的梦?当真是巧合?

    许灵淳百思不得其解,她下意识地就要去找楚清柏,可还没等下榻,她忽得又不愿去了。这阵子他们之间的关系貌似缓和了,可许灵淳自知芥蒂犹存,内心挣扎不已,矛盾地爱他,又矛盾地怨他。

    她抱腿看着窗棂外抽嫩芽的桃枝愣愣发神,随即去开衣橱,将藏在最底层的紫檀云茶木纹窄箱打开,里面整齐叠着一身羽扇豆蓝底兰花银丝暗纹锦袍,这是许灵淳从纹路到裁衣全程亲力亲为的成衣,每针每线无不浸润着她对楚清柏的恋慕。

    她骗不了自己,她确是对此人动了情,所以在疑心他只是将自己作为替身,才会万般难过与痛苦,可当楚清柏闯入法阵来寻她,那从里到外透露的紧张,又焉是虚情假意?回想这一路走来楚清柏待她之言行举止,孤傲如他,可行为中不难察觉对她的偏袒与爱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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