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

    “你说是被净玥救?”

    鹤染跪在鹤风慎面前,将南容嘉蔺的子嗣被净玥救、蜘雨被杀死的事情向鹤风慎汇报,上首鹤风慎有些不可置信,怀疑问道。

    “你确定是净玥?”抱着把金锤的犀蓝站在一旁,态度不屑,傲慢笑道,“要是净玥,岂能留你活口?”

    如果蜘雨真的死了,飞羽卫三大统领只剩下了鹤染和犀蓝,犀蓝不知鹤染是怎么想,他心里是挺高兴的,那么现在只用除掉鹤染,他就可以独权飞羽卫了。

    鹤染素来看不惯犀蓝,如今他又在他最落魄的时候出言讥讽,虽然他确实败着回来了,但也不能让犀蓝占了上风,他冷笑道:“要么你去把南容嘉蔺的那崽子捉拿回来?你要能拿回来,我让了我的飞羽卫大统领之位。”

    犀蓝自知被呛,但也不好接话,他才不想去净玥地找不痛快,冷哼一声斜看上首的鹤风慎。

    鹤风慎却似乎并没有在乎他们彼此很不客气的互掐,他似乎在想什么。

    “国君,千真万确是被净玥救了,那小灵徒还说‘净无休说,留我一命’。”鹤染自证。

    上首并没有做反应,鹤染和犀蓝一时猜不透,也不敢贸然再说话,过了良久,鹤风慎才起身,“你们先退下吧。”

    鹤风慎一个人踱步来到偏殿,推开沉重的宫门,光束从宫门被推开的一角射入,打在一个人身上,那人正背对着宫门歪坐蒲团垫上,他正仰着头,看面前的一幅巨幅人像画。

    那画上是一个身穿铠甲头戴凤羽头盔的人儿,乘坐马上,正抬手似要折一只出墙的梅花,那将军的眉眼和裴林有六成相似,有裴林年轻时俊俏,但细看眉眼却还有些灵动妩媚。

    那是裴林的妹妹,裴音,出生武将门第,早年也习武,后虽然按照太子妃的规制培养,闭在闺阁不出,但裴老将军也是请了师父单独教她日日习剑,故而披上铠甲时也有一股出生武将门第的英气。

    鹤风慎站在南容嘉蔺的身后,看着那巨幅画作,轻轻嗤笑了一声,随后叹了口气。

    “南容嘉蔺,我曾经并非不想好好辅助你,但你实在不是一个明君,每天只想着吟诗作画和儿女情长,南容边境危机四伏,你这般羸弱,连累我鹤风慎的名声也越来越差,北靖国师百忍,西萤的灭狱红枫,东汲的遥天,我比哪一个差?我比哪一个都不差!可是我辛辛苦苦,为国百般付出,南容还是四国之中最弱的国家。南容嘉蔺,你自己好好看看你自己的样子。”

    南容嘉蔺苦笑了一下。

    虽是苦笑,但他的脑海里眼下全都是那些美好的回忆。

    他少时,体能不好,老国君担心他活不过成年,无法继位南容国君之位,便送他进了裴府训练。他手不能握剑,腿不能踢板,连骑马都将速度放到最慢才可以,被同样年少,却习得一身本领的裴府大公子裴林白眼相待。

    裴府是有名的将府门第,裴林被寄予厚望,会成为裴府第三位出色的将军,后来,他也果然没负厚望。

    也许是裴老将军看出了他南容嘉蔺的那份沮丧,教训裴林让裴林收了自己的脾气不管用,便让裴音去陪着南容嘉蔺。

    裴音虽是女儿身,那时还未被定亲,未被束在闺阁,一身短打装扮,跑到被自己耍棍子砸到头的南容嘉蔺面前,利落地脚踩棍子一端,那么一按,一踢,棍子就神奇般到了她的手上,她拿着棍子手负在身手,笑道:“南容嘉蔺,我是裴音,我来陪你练吧。”

    此后,日日,年少的他有年少的裴音相伴,骑马射箭耍剑,虽然他武艺并无怎么长进,但是他的体能确实增进了不少,原本体弱多病一年四次大病,在裴音的陪伴下,缠身的咳疾竟然渐渐好了,脸色也渐渐红润了。

    他喜欢看裴音耍剑,那份刚中带柔,英姿飒爽,他自知自己是比不过的,但他会些会画,这又是裴音比不过的。

    他将她画了下来,为她写诗,一幅幅一首首,他送给她,她也欣然接受。

    在她耍完剑休息,南容嘉蔺递上他刚画的新画,她抹着汗,接过赞道:“南容嘉蔺,你画得可真漂亮!不过,我有这么好看吗?”

    南容嘉蔺在她身旁站着,她刚练完的气息很热,他能闻见她的体香,那种淡淡的薄荷,他很轻很轻地点了点头,“嗯,好看”。

    然后听裴银铃般的笑声入耳,“南容嘉蔺,你真可爱。”

    两人也时常外出爬山,摘山上野果,裴音用袖子一抹便递给他,他虽然感觉那样还是不干净,但为了讨裴音的喜欢,便接过吃了。

    日子一晃就是两年。

    裴音从来都没说自己喜欢他。

    年少的他,也因为害羞没能表露自己的心意。

    但他的心事从来都没有逃过老国君的眼,老国君看着自己的儿子体能一天天增强,身体一天天好转很是欢喜,瞅着自己的儿子也倾心于裴府的小女儿,便自作主张定了这桩亲事。

    南容嘉蔺听闻之后又惊又喜,担惊受怕了很多日,不敢去找裴音,怕裴音拒绝,日日在宫里焦急地走来走去,最终还是鼓起勇气,去敲开了裴府的门。

    那时,裴林也听说了老国君的意思,本来就看不上这个病弱太子,眼下又要赔出去一个妹妹,自是不开心的,一身狐裘的南容嘉蔺站在门外,小心翼翼问道:“裴音妹妹在否?”

    裴林抱着剑,盛气凌人:“不在我家在你家啊?”

    他南容嘉蔺被揶揄,也不生气,“我想找裴音妹妹谈谈。”

    这时,裴老将军赶了过来,一脚踢走了裴林,给他南容嘉蔺道歉:“抱歉抱歉,太子殿下,小女在的,但不知太子殿下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我想知道裴音妹妹是否愿意……嫁给我。”

    裴老将军笑道,“怎么不愿意?太子殿下贵为太子,小女能嫁太子殿下是小女福气。”

    那日他未能如愿见到裴音,裴音被束在闺阁,等待南容太子成年后“宜嫁之日”的到来。

    以后几年,他每年只有在元宵节那日,才能和自己的未婚妻相见。

    每一次相见,离别后南容嘉蔺都甚为想念。

    每一次相见,他们却都并未互诉情肠,南容嘉蔺是害羞,而裴音是为何呢?

    他觉得裴音每一次都比上一次出落得漂亮,但每次见他都会带着失落,她问他最多的问题就是:“南容嘉蔺,你知道我喜欢什么吗?” “南容嘉蔺,你知道我要什么吗?”

    他答不上来,但他会画会写,他便用画和诗表露他的情意,一封一封一幅幅送到裴府上去。

    回忆如同从蜜罐中挖蜜吃,但如今蜜罐已空,万事皆苦。

    “国师啊……”南容嘉蔺开口了,他的声音有些无力,鹤风慎就是看不惯他这个样子,甩了甩袖子,但没发话,似在等南容嘉蔺继续说。

    南容嘉蔺并没有回头,他看着那画,缓缓说道:“这幅画,你还记得吗?那时在城楼上,你就站在我和父王的旁边,我们送裴将军出城,裴音还回头向我招了招手,快看不见她的时候,她突然停住,伸手揽了一枝出墙的梅,嗅了嗅。那距离太远,又背对着我,我根本看不见她的样子,但是我知道她那时有多么美。”

    鹤风慎似乎没有耐心听他讲完,但是他想,如果今天就是他亲手结束掉南容嘉蔺的日子,那么这一点点耐心,就当是给他临终前的一个礼物。

    “于是回来,我就画了这幅画。那是十六年前,裴将军一行去净玥的日子。”

    “那时,我们婚期已定,就定在那时的第二年,我们将正式成亲。我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没什么才智大略,却出身王族,一生将备受尊崇,锦衣玉食。没什么魅力,却能娶到自己心仪的女人,和她共度一生。我一边自卑,一边却发现自己其实不用那么自卑……”

    “但当我知道她并不爱我的时候,执意要离开我的时候,我才知道,我就应该自卑,那些自己给自己的勇气都是假的,都是虚无的,我无能守护这个国家,无能让心爱的女人爱上我,无能让你认识到其实你也是错的……呵,自从她死后,我活在这世上的每一天都是折磨,但同时也是在向她赎罪。”

    鹤风慎冷哼了一声,“我是错的?哼,你有什么资格说我是错的?”

    南容嘉蔺似乎没有在听他说,似是自言自语继续说下去:“虽然我的罪还没有赎完,裴将军还没有救出来,裴音一定会怪罪我,但是我觉得我可以放下了,来世……我不愿再出生帝王家,也不愿再爱上一个不爱我的人……”

    南容嘉蔺的声音越来越小,鹤风慎突然意识到不对,他上前几步,一把板过南容嘉蔺的肩膀,发现他的手还在将刀子往心口里送。

    他无力的笑,手却非常有劲儿,这大概是他这辈子做得最勇敢的事了。

    鹤风慎放开他,南容嘉蔺的身子一歪倒了下去,鹤风慎垂眼看着,看着这个他从小看到大的孩子,缓缓说道:“我本来想要告诉你个秘密,再交换你一个秘密,然后再杀了你。可是现在我不想要那个秘密了,但我还是告诉你我应该告诉你的秘密,你知不知道,净玥手中现在有你唯一的血脉?”

    鹤风慎期待着南容嘉蔺在死前一刻睁大眼睛惊讶的神情,但是他这份期待落空了,南容嘉蔺听完,无力地扯了扯嘴角,语气绝望:“如果真的是我的……希望他……还是只看我的书画就好,那样的话……他就……不会知道……他的父亲是多么……多么……失……”

    那个“败”字没有说出口,南容嘉蔺的手就从那把刀柄上无力地垂下了。

    鹤风慎盯着眼前的人很久很久,日光随时间流逝在门前的地上偏移变幻,南容国君之位这算真正在他的手上了,可是他却没有很开心,这和他料想中的很不一样,一切都很不一样。

    一个从小懦弱胆小,贪生怕死,一个小伤口都忍不了疼痛的人,怎么会将刀子送进心口时,一点都不喊叫,还能如常和他讲话。

    鹤风慎的脑海里全是那句“无能让你认识到其实你也是错的”。

    “我没有错。”他过了很久才对那凉了的尸体说,随手扯过殿中轻纱帷帐,盖住了那人的全尸,随后轻轻甩了甩衣袖,踏出了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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