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枝找到台电脑开机之后便先玩开游戏。
她没戴耳机，等听到门口那熙熙攘攘往里进了一群男生，她的注意力从电脑上抽离。
程延被李牧调侃了一路，严峻峰又在旁边跟风吆喝，整的他有些烦躁。
有个男生问了句：“安思川那货呢，怎么没看到他。”
程延这才出声，带着一股酸溜溜的腔调：“安总妹妹多，找妹妹去了。”
一口一个妹妹。
在昨天晚上的兄弟群里，几个男生聊起安思川喊鹿枝的那句妹妹，开了几句玩笑，程延这边的景就不一样了，可谓是重拳出击，阴阳怪气。
认识这么久，很久没有看他这么骚过了。
李牧多少也有些疑惑，程延虽然平时嘴贱了点，整天脸上就挂着欠揍的样，安思川喊人小姑娘的一句“妹妹”就记这么久，倒也不至于。
除非。
他对那姑娘有点意思。
怪不得。
李牧勾勾唇，啧，这货有情况啊。
那还装成冷漠无情的样，别说，还真挺像。
李牧在心里想着，越想脸上的表情越扭曲。
严峻峰察觉到他的出神，用胳膊撞了他一下，语气意味不明：“想啥呢，笑的都这么变态。”
李牧撞了回去，语气不善：“滚一边去，谁和你一样龌龊，你哥我在想正经事。”
几人推推搡搡地找到空位坐下。
“呦，正经事，什么事啊，这么正经。”
李牧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鹿枝，脸上藏不住的笑容，语气不正经地看向程延：“阿延，安思川妹妹在那。”
程延用舌尖抵了一下脸旁，不理他，伸手戴上耳机。
李牧看他的反应，耸耸肩感到没劲，沉下头开始打游戏。
他们这块区域响起键盘的敲打声和叫骂的声音。
“上路啊，看看我，支援啊。”
“严峻峰你他妈人呢，团战你干嘛去了。”
“老子打野来。”
“你能不能快点儿啊……哎呦，还得是延哥啊。”
……
一把游戏结束，几人陆续摘耳机。
刚打算一起出去到那个街道买瓶饮料解解渴。
就在这时，鹿枝拎着满袋的饮料走了过来。
随后是她清冷干脆的声音：“你们打游戏渴了吧，我买了可乐和汽水，你们喝点吧。”
李牧“哟”了声，不怕死的来了句：“妹妹挺大方啊，谢谢了啊。”
程延往这看了一眼。
安思川这才从门口进来：“不是你们自己来不叫我啊。”
严峻峰假装苦笑两声，贱兮兮的：“没办法，延哥不让啊。”
鹿枝一瓶一瓶的分，等到程延的时候，她问了一句：“你要吗。”
程延无所谓的出声：“我喜欢喝白水。”
李牧一脸鄙夷，百事一瓶瓶地灌，还喜欢喝白水。
死要面子活受罪。
鹿枝“哦”了声，随后把那最后一瓶给了安思川。
买的时候鹿枝买了刚才几个男生的，并没有安思川。
安思川嘿嘿笑了两声，随后挠了下头，声音很洪亮：“谢谢妹子。”
死猪不怕开水烫，李牧和安思川面面相觑，默契的开始笑。
安思川喝了两口芬达，似是想到什么，随后看向鹿枝：“哎妹子，你不喝啊。”
不久后，鹿枝点点头道：“嗯，我不渴。”
鹿枝和几个男生分开，回到位置上想要继续打游戏。
苏慧甜冲到她身后的时候，她都没反应过来。
她满脸都是慌张，声音都在发颤：“枝枝，你快跟我来，你哥在这条路上出车祸了。”
鹿枝刹时瞳孔放缩，在那瞬间，心跳好想漏掉一拍，忘记呼吸。
她结巴着，声音变的恐惧：“在…在哪里？”
苏慧甜平复了下呼吸：“泰和医院，已经送过去抢救了。”
……
鹿枝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网吧到出租车再到医院的，只知道自己要去见哥哥。
明明没有多远，她却觉得如光年般漫长，比三千米跑道更加煎熬。
到泰和医院时，医院的前台看出她慌张的情绪，轻声细语的安慰：“没关系，你别急，请问家属在哪里。”
鹿枝抽噎着，吸了吸鼻子，说话断断续续的：“我哥他…他叫鹿鸣，刚出了车祸被送到这里抢救。”
她的眼泪断了线般不受控的往下掉，眼睛泪汪汪的，呜咽地出不了声。
她哭的时候像一只小鹿。
护士姐姐看着她泣不成声的样子，心里一揪：“刚才那个病人已经去抢救了，就在一楼最西边。”
鹿枝脱力地沉下心，她寸步难行般走到抢救室。
走廊里还有其他病人家属，有的默默等待，有的哭成了泪人，面目全非。
鹿枝倚着墙慢慢滑下去，眼泪又一次掉了下来。
抢救室的荧光闪烁着，像是死神的眼睛，进入这里的人，等到荧光像灯一样熄灭后，随时都会被它带走，和亲人们阴阳相隔。
鹿枝闭上眼睛，现在父亲不用说，林雅媚正在上课，她有上课不带手机的习惯。
她抱着一丝希望，想要打开通讯录，找到林雅媚的号码。
此时眼泪刚好糊住她的视线，她点击那块区域。
手机响了几声“嘟嘟”的声音，随后接通。
她刚要出口，电话那头意外的传来一道男声。
“喂。”
鹿枝诧异的盯着手机屏幕，用手用力揉了揉眼睛，在看清屏幕中上方通话的几个字后，她懵了懵。
程铭。
她调整了下呼吸，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我打错电话了，抱歉。”哪怕压抑着心绪，但还是带着哭腔。
似是听出了她声音里的不对劲，那边一时静默。
就在鹿枝想要挂断时，电话那头又传来声音。
“你怎么了？”
鹿枝手指在半空中顿住，还是没有落在那个红色的挂断键上。
她开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女孩没忍住抽噎了下，她现在像是孤舟小岛，毫无依靠，一丝问候就会让她彻底垮掉。
换在平时，她不喜欢麻烦别人，也不喜欢把自己脆弱的一面展现给别人。
但是现在，她脆弱的像是一碰就碎，她没有办法再假装坚强，她的亲人是底线，她想不了这么多。
“我哥出车祸了。”
“你在医院吗？”
鹿枝“嗯”了声。
“哪家医院？”
“泰和。”
电话那头“嗯”了声，随后电话就被挂断了。
程铭很喜欢鹿枝这个学生，态度认真，也目标坚定，在他教过的学生里，无论是一对一辅导还是高中里的学生，能做到她这样认真的没几个。
在加上看上去学习时安静些，而且举止投足时都能看出有很好的教养。
她有需要帮助时，当然也要尽量出手。
鹿枝盯着屏幕，把脸埋在颈窝里，脑子嗡嗡的。
不知多久，一只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她抬起头看向他。
程铭愣住，女孩发丝很乱，眼球泛红，哭干了眼泪，脸旁还残留着泪痕。
像是受尽了委屈。
他开口问她：“要吃点东西吗？”
她哑着嗓，摇摇头：“不用了，谢谢。”
程铭顾忌到还有课要去上，他看了鹿枝一眼，问她：“你能联系到你的家长吗？”
鹿枝像是没有意识，被抽空般摇摇头。
程铭看了一眼表，随后将自己买的炒米饭放到地上。
“饿了就吃点。”
鹿枝面无表情，而后点点头：“谢谢。”
程铭踌躇了下，而后开口：“我有点事要尽快离开，你这样不能一个人。”
随后顿了顿，继续道：“我打电话给程延，让他来陪你。”
说着，就想要去打电话。
“不用了。”鹿枝抬头看着他：“我自己可以，麻烦你了。”
程铭点点头，随后叮嘱：“如果有什么事，你就给我打电话，没关系的。”
鹿枝再次点点头。
程铭看到她回应后离开。
程铭离开后不久，陆林熙就出现在她的身旁。
没等她开口问，他便开口解释：“我加着你朋友的微信，她和我说你在医院。”
从他的视角看，她的眼睫毛很长，似是在隐匿住所有的情绪。
就在这时，抢救室的门开了。
伴随着门开的声音，还有鹿枝的脚步声。
她像是老旧的电视机突然打开了开关，在那一刹那犹如下意识般站起身。
她蹲了很久，久到双腿发麻近乎没有了知觉，她起身时差点摔倒，但她顾不了这么多，起身就朝着出来的护士奔去。
护士是个戴眼镜的中年女人，她看着鹿枝，语气平静：“谁是鹿鸣先生的家属。”
鹿枝连忙道：“我是。”
护士点点头，而后道：“病人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但还是需要观察，他的头部存在一定的创伤，醒来后不能受惊吓和刺激。”
鹿枝长舒了一口气，像是重石般在心里落地。
她办好出院手续，随后坐在鹿鸣身旁看着他。
平常打打闹闹的，但是一旦他有什么三长两短，好比要了她半条命。
林雅媚就是在这个时候来的。
她推开病房们进来，头发被风吹的乱糟糟的，一脸急迫。
她下班看到手机里无数的未接电话，打通得知儿子出车祸后狂奔到医院，惊慌了一路。
她看到哭成泪人的女儿，心里沉下来，开口问她，声音都在颤抖：“你哥怎么样了。”
鹿枝努力扯出一丝笑：“没事了，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
林雅媚点点头，连忙趴在鹿鸣床边，看着面色苍白，毫无血色的儿子，心里如针扎一样疼。
林雅媚注意到在鹿枝旁边的陆林熙，诧异道：“这位是？”
没等鹿枝回答，陆林熙就做了个自我介绍，他笑的很开朗：“阿姨你好，我叫陆林熙，是鹿枝的同班同学。”
林雅媚点头笑了笑：“好，谢谢你陪着她小伙子。”
陆林熙点点头：“没关系。”
林雅媚看向鹿枝：“你吃午饭了吗？”
鹿枝闻言，摇摇头。
她在得到鹿枝回答后开口：“那你先去和小陆吃点饭吧，你哥这里我看着就行。”
鹿枝还想回绝，她想再待会，林雅媚和陆林熙打了个眼神，随后她就被拉走了。
两人并肩走在医院那条街上，一路上两人聊了个天，都是陆林熙在找话题，她偶尔笑一下。
在不远处程延的眼里，两人有说有笑的，一起走着。
心里闪过一阵酸楚。
在挂断程铭的电话后的第一时间，他去了附近的小吃店买了盒草莓蛋糕，又去了附近的饭店里买了笼灌汤包打包在袋子里，随后就往医院赶。
他还是来晚了。
陆林熙先是察觉到程延，随后看向鹿枝：“那个，好像是班长。”
经历过今天的风波，她的注意力很不集中，好久才反应过来。
“什么？”鹿枝开口道，并转身。
程延在陆林熙发现他时早就回过头，他的眼睛里，有遗憾，有失望，还有酸楚。
可惜的是，这些鹿枝都看不到了。
那么骄傲的人，首次为一个女生奔波，就输的彻底。
鹿枝在他转身后，又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很久。
她第一次从他身上看到了落寞。
形单影只，像棵孤寂的枯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