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时间过得很快，自从上次江天祈给柯锦煌送完冰糖葫芦后，女生就没再见到过他，问过黄宸羽才知道那次江天祈是因为有事来这边而且，没几天就该回去了。大年初三那天早上，因为前天柯筱梦约柯锦煌一起去清水岩爬山，柯锦煌早早就起了，给柯筱梦发了条消息后，她漫不经心地抬头发现窗外的山头亮亮的。仙林镇四面八方都是山，日出时太阳总是被挡着，或许是之前没怎么在意过，现在看来倒是觉得挺好看的。

    两人会合后便沿着上山的路走了上去，因为是初三很多人会出来走走，而且落秋县就清水岩名头大一点，许多人都选择往这边跑。等她们到了景区已经快中午了，一路上两人都不急，自然慢了一点。到了寺庙前的小空地，人群熙熙攘攘，柯锦煌刚想叫柯筱梦离开时，一个人从她身旁挤过，周围的人不知怎的顿时乱了起来，将她和柯筱梦挤开了。

    她正不知所措时，肩膀忽然被抓了一下，柯锦煌下意识回头看，透过金纸燃烧产生的烟雾，她看见了江天祈。正当柯锦煌发愣的时候，男生凑到她身边说了句话，和爆竹声、人群的喧嚣声一并灌入她耳朵里。

    她却什么都没听见，在烟斜雾横中，他们无声地对望着。

    高中时的柯锦煌看见书里写：少年都是发着光的。要是让现在的柯锦煌来讲，少年是山上的绿，是流水的清，再具象一点就是温暖和煦春光里的一股风，风过延绵的山岗，过嫩绿的柳梢，过湍急的溪水。

    江天祈带着两个女生离开了那里，找了个较为安静的地方休息，现在到了中午，该吃午饭了。清水岩山上的物价有点高，两个女生都是自己带一些面包上来垫肚子的。正当柯锦煌拿着面包想问江天祈吃不吃的时候，江天祈从旅行包里拿出了三个保温盒，一下子把她们看呆了。

    “来点？”

    “不用了不用了！”柯锦煌赶紧拒绝。

    江天祈没听她的，递过去一双一次性筷子，问道：“你们俩一起用行吗，我就带了一双？”

    在江天祈的热情邀请下，柯锦煌和柯筱梦只能吃起他带上来的热食，男生也拿着一根塑料勺吃着。几人边吃边说着话，因为江天祈就带了自己吃的分量，他们很快就吃完了，等江天祈收拾好东西，几人也开始往山下走了。到了山下柯筱梦随便找了个理由先离开了，让江天祈送柯锦煌回去。两人走在马路旁，一人一句话搭着，等快要到柯锦煌家旁边的那条街道时，她忍不住了，试探性地朝江天祈问了一句：

    “你以前都不回来的吗？”

    他摇了摇头，“每年回来一两次吧，怎么了？”

    “没有，只是想你一个人应该是不会回来了”说完，意识到不对，接着说：“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

    “我知道的，没什么，”他摆了摆手，无所谓地说：“这里毕竟是我长大的地方，再怎么样也该回来看看的。而且啊……”

    江天祈想到了什么，欲言又止。

    “咋啦？”她疑惑地问。

    “咳咳。”他犹豫再三，而后笑了笑，还是说了出来：“高三那年去A大后没多久，还有个人专门给我发短信问我会不会回来，我都跟他说会了，当然要回来。”

    说罢，伸出手扬了一下路边生长的芦苇，丝毫没有注意到一旁柯锦煌杏眼里闪烁的泪光。

    那一年柯锦煌从老六那边要到了江天祈的电话号码，学着他们男生的说话方式给江天祈发了一条短信，问他回不回来，或许那时男生只是把她自己认作一个朋友。

    柯锦煌中午吃完饭后，夏挽晴给她发了个视频，视频内容是她们一些高中的照片，柯锦煌仔细欣赏着，看着看着忽然一愣，抬手将进度条往前拖，然后暂停。原来是一张不知道哪个晚自习拍的照片，里面的柯锦煌正对着镜头傻笑，嘴角咧得都要到耳朵了。重点是窗户外边走廊的江天祈刚好被拍入照片，照片里的江天祈背靠在栏杆上，正微微抬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江天祈送柯锦煌到家后也没有回去，而是在仙林镇里随便走走逛逛，到了日落黄昏时回到八中，在旁边的美食街找点东西吃，抬头看了看店招牌还是多年前的样子，顿时感觉有点恍惚。江天祈对吃的这方面并不注重，走进了高中时最常吃的那家“食全食美”。

    “老板，来份炸酱面。”江天祈走了进去对老板说道。

    “好嘞，打包还是带走？”老板头也不抬地问了一句。

    “……”

    “打包还是带走？”老板以为他没听到，又问了一遍。

    “他想在这吃不行吗？”老板娘从旁边经过，替江天祈说了出来。

    “噢噢，抱歉抱歉！”

    江天祈点完吃的就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炸酱面做得很快，没两分钟就上来了，老板端上来后他道了句谢谢，从旁边抽出一双一次性筷子就开吃。

    这边的炸酱面很简单，底下一团烫过的面条，上面浇上一勺肉末，还有一些青瓜丝，江天祈不喜欢加其它的，不然还可以加点别的小菜。他很快就吃完，抽了张纸擦了嘴便起身离开。

    走过八中美食街，江天祈思绪不禁回到了高中的时候，高中午后放学的时间不长，而且家离学校又远，江天祈基本上每天都是在八中美食街吃饭，在黄昏中晃晃悠悠走回学校，那是一段悠然自得的时光。

    夕阳碎在巷陌里，落得满地橘黄，一旁墙上裂缝里的小蕨草动了动。江天祈在狭街巷陌里走了又走，在转角看见一群小孩子趴在地上玩着什么，他好奇走过去一看，发现那些孩子围在一起正玩着地上的弹珠，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洋溢的笑容，很是认真。

    江天祈小时候在田野里的水沟摸过小鱼小虾，上树掏过鸟蛋，土里扒过蚯蚓，也沉迷过电脑手机，在炎炎夏日几个人围在一起打一下午游戏的时光。如今看到多年之后有人像当时他们那样趴在地上弹着弹珠拍着纸片，不禁多有感慨。

    他又往菜市场走了走，看见有人卖柿饼就买了一点。柿饼是这边的特产，秋天的时候将柿子从树上摘下来，放阳光下暴晒就成了柿饼，柿子树是他们这边为数不多到秋天会落叶的树木，原本江天祈家门口也有一棵柿子树，后来邻居家的老人说风水不好就砍掉了，他也是许久没有吃到过柿饼了。

    后几天仙林镇连续下了很久的雨，春雨溟蒙，因为回南天，家里地上墙上都是水，等天晴之后江天祈收拾完湿漉漉的房子，就起身离开这座小镇了。

    四月多，X市的蓝眼泪在网络上爆红，柯锦煌原本和黄宸羽约定这周末去海边看看的，没想到那天傍晚在宿舍楼下看到了江天祈。当时江天祈坐在驾驶位，还是车旁的张君好和她们打招呼，柯锦煌有点疑惑地小声问了黄宸羽原委，没想到女生只是笑而不语。

    柯锦煌不知道为什么但还是上了车，张君好和黄宸羽提前上车占了后座，她只能坐到副驾驶，由于江天祈坐在她旁边，整个人不免有点拘谨。

    “你们吃了没？”一直认真看车的江天祈忽然问了一句。

    “吃了。”柯锦煌回了一句。

    “嗯。”江天祈应了一声便不再说什么。

    车开到一停车场停着，几人就步行往海边走，现在正值日落，街上还有很多人，有的行色匆匆，有的漫步闲游，多像是他们这般年纪的年轻人。四月份的X市白天稍长，他们在沙滩边走走踱踱，终于等到夜幕降临、天光一色的时候。张君好已经跑到旁边去和女朋友打视频电话，黄宸羽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只剩他们两人站在这片人声微喧的地方。这时有人惊呼了一声，他们转身一看，发现黑暗的海面卷上沙滩的浪花开始出现若有若无的蓝光，只是一瞬的闪烁便消失在世界中。

    他们欣赏得差不多就离开了，张君好没和他们一起走，江天祈就先将女生们送回学校，一到宿舍黄宸羽就立刻下车上楼了，让柯锦煌都愣了一会儿，想起黄宸羽说过，江天祈接下来一段时间都要在这边完成工作，她不禁好奇地问了一句：

    “你最近都是在X市吗？”

    “昂，对啊，估计到期末的时候回去就行了。”

    “那么爽，”柯锦煌羡慕道，想了想又问：“五一的时候你要回仙林吗？”

    “嗯。”

    “要不到时我们一起回去？”柯锦煌小心翼翼地问。

    “可以的。”他笑着点了点头。

    后面的时间江天祈和张君好一直待在导师安排的地方做牛做马，到了任务结束的那天，他们俩被拉着到外边聚餐，回来后已经很晚了，江天祈一躺床上就睡了过去。凌晨的时候，睡梦中江天祈猛然惊醒，迷迷糊糊的他缓缓起身，坐在床上不知怎地倏忽间就回想起仙林镇的风、仙林镇的晚霞和仙林镇的一切。

    他拿起手机点开相册，一张一张地翻着在故乡拍的照片，过往的一幕幕浮现在脑海中，心里起了回家的念头。这些年他变了许多，少年彼时的意气风发收敛了不少，不会再像之前那样丢下一切转身去做自己想做的。江天祈叹了口气，从床上起来喝了口水，又拿出手机捣鼓了一下便开始收拾行李，现在他要为自己开心一回。

    世界漆黑，江天祈坐上车向仙林镇驶去，明明知道那个地方没人在等他，但他还是仍然迫切希望抵达那里。

    这天早上柯锦煌睡到九点才起，一睁开眼就看到江天祈给他发的短信：

    “我先回仙林了。”

    她给对方打去电话，却发现对方已关机，顿时感觉不对劲。她将这件事告诉了黄宸羽，后者让她不要急，明天下午她就可以放假回去了。柯锦煌虽然心急如焚，但还是等到了翌日下午。

    在回家的大巴车上，她想着一个人，那人在云深不知处等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