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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含羞草

    烟花秀结束后,萧莱同叶姬星返回别墅。

    前者出去后采,后者抱着猫坐在沙发上办了会儿公。安静和疲惫滋生倦意,刚开完一场会,她便打着哈欠倒身在沙发上睡着了。

    大概是因为林司墨的缘故,她最近做梦越发频繁,而且总是好的坏的一起来,像是一部故意折腾观众的狗血影片。

    梦里她趴在楚凌珍膝头午睡,她和母亲关系亲昵,但毕竟独立住校很早,这种光景只有在初中之前常见,阳光透过窗子洒进来,晒得人和煦而恍惚。

    楚凌珍用钩针织着桌垫,橘色的线条和银色的钩针在她手指间穿梭。她心情愉快,随口给姬星哼着歌。

    她喜欢背女儿写的句子,摘取一些,唱出调子,作为哄睡的摇篮曲。

    她指间有茶叶的香气,音色清澈干净,声调轻柔婉转,像从湖上掠过的一阵春风。

    “夜色如墨,孤船迷航。

    你指引星光的方向。

    我要为你凌空摘下月光,

    胜过鸟儿拥有翅膀。

    只因你是我虚无的梦想。”

    她带着茧子的手抚过爱女的额头,无奈又骄傲地抱怨:“你的小脑袋瓜里每天都在想什么啊?”

    那时的叶姬星并不知道自己写了些什么,她译配自音乐剧《我,堂吉诃德》中的歌,懵懂地歌颂梦想、星月和鸟雀,闻言娇憨地笑,抬头看着母亲含笑的眼,催促道:“你继续唱。”

    楚凌珍轻哼两句调子,然后继续唱道:

    “无人能留住月光,披戴星辰在破烂铠甲。”

    “若人能从梦中溯望,梦将你治疗安康。”

    “若人能从梦中溯望,梦将你治疗安康。”

    叶姬星在梦中落泪,她埋首在楚凌珍粗糙的衣料间,成年的身体企图如幼时般绻入她的怀中。

    眷恋让她喑哑,压抑使她窒息,她咳嗽着醒来,将自己从窒碍中解救,满头濡湿的汗渍,攥着被角的手指因用力而泛白。

    她深呼吸了两口才搞明白身处何地,那种空茫感倾轧她,她盯着明亮的灯柱发了好一会儿呆,直到房门打开的声音唤回她的神智。

    是林司墨和巫沅沅约会回来了。

    素日里安静冷淡的巫沅沅正在聊今晚欣赏的音乐会,专业而略带兴奋,林司墨偶尔应答。

    叶姬星不善应对此种场景,上次的落荒而逃是她情急之下的最低分解答,此时她搂了搂怀里想要窜逃的爪爪,心想自己要不要闭上眼睛装睡。

    “我还以为司墨你对古典音乐不感兴趣呢?”巫沅沅笑着说。

    当年他们同在一国留学,剧院是他们唯一交汇但从不相遇的地方,只有一次她背着画架姗姗来迟,在门外等中场进入,焦急又百无聊赖时转头看见林司墨,他正在跟剧院经理预定这段时间话剧演出的包厢。

    她还没来得及打招呼,林司墨便已匆匆离开了。

    他的背影永远出众而静肃,像一道寒冷又不可触碰的风。

    “的确。”林司墨将大衣挂在衣架上,垂下眼睫理了理袖口,“只是姬星喜欢莫扎特。”

    在场的两个女生闻言皆是一怔,初醒让叶姬星反应滞缓,当她回过神时,林司墨迈向楼梯的脚步微微一顿,转身走向沙发。

    “怎么了,姬星?”他半跪在沙发边,轻柔地拨开她被汗水打湿的额发,皱着眉问,“做噩梦了?”

    “……是好梦。”叶姬星的嗓音微哑。

    只是好梦噩梦之间界限难识,她困在当中,哭笑都不能当真。

    林司墨没说话,凝眉用手帕擦去她额上的汗渍。

    巫沅沅在楼梯角踟蹰了两秒,转头上楼去了。

    叶姬星看着他的眉眼笑,有点无奈:“总感觉你长大了,我还没有。”

    林司墨比她大几个月光景,以前总觉得是同龄人,如今他的身量性格都成熟起来,从厉害的少年成为强大的男人。

    她却好像还困在十七、八岁的光景里,仍旧摆不脱当时人们对她的诅咒。

    爪爪从她怀里爬出来,踩上林司墨的膝,又不受控制地掉到地上,未修剪的爪尖勾起线条。

    连爪爪也已然被时光变老,失去那份年轻时的伶俐与敏捷。

    “我已经不喜欢莫扎特了。”她轻声说,“因此曾刺痛他的孤独也刺痛我。”

    是夜,恼人的风声令人难以入眠。

    叶姬星忍不住爬起来检查门窗,回身时未来得及拉上窗帘,便看见林霜白被月光照亮的瞳仁。

    她吓了一跳,问道:“霜白,没睡着么?”

    “嗯。”林霜白点点头。

    叶姬星把窗帘合拢:“现在应该没有风声了,睡吧。”

    “好。”林霜白像个孩子一样,乖乖往上拉了拉被子。

    叶姬星也回到床上,抱着爪爪等待沾染上阳台寒气的四肢回暖,过了一会儿,忽然听见林霜白的轻唤。

    “嗯?”她问,“怎么了?”

    “你找到金子了么?”林霜白问。

    姬星闻言微微一愣:“什么?”

    林霜白便又问了一遍,她的声音空灵平静,不带人的感情,好像一声直击心灵的叩问。

    叶姬星愣了片刻,才明白她这句话的意思。

    “……没有。”她回答道,“我看不见金子了。”

    当年叶姬星离开,林霜白很快便隐有察觉,但许久之后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长期不见故友让她非常焦躁,久违地抓挠刚刚留长的发,但即便如此,一向顺从于她的林家父母,也没有再一次邀请过叶姬星到林家公馆。

    她去问林司墨,但并不明白他们之间的纠葛。

    像是老师要教小学生解一道复杂的高考题,两个人都痛苦又无能为力。

    “最后我问林司墨。”林霜白把半张脸埋进被子里,声音被吞掉些许,显得柔软无措,“为什么不可以大家一起去找呢?”

    他大概知道,但他缄口不言。

    这夜的叶姬星也是。

    大概是因为昨天傍晚就睡了一觉的缘故,叶姬星早上醒得很早。

    她下楼收拾卫生,出去找浇花的水壶,恰好遇见正在亭子里练功的虞盛。

    “早。”她诧异道,“这么早就练功啊?”

    晨曦尚早,虞盛不好意思地摸摸眉梢:“其实近日有些荒废。”

    “我公司的小孩要都有你这么自觉就好了。”叶姬星笑道,“恰好有一些问题要请教你。”

    “啊?”虞盛连忙说,“不敢当。”

    于是当林司墨下楼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幅场景:叶姬星擦着桌子,虞盛整理垃圾,两人谈笑风生。

    当他煮咖啡:叶姬星洗着水果,虞盛擦着水渍,两人谈笑风生。

    当他烤面包:叶姬星扫着地,虞盛拖着地,两人谈笑风生。

    林司墨端着咖啡和面包片,不动声色地用开阔的大衣衣摆扫走虞盛,眯了眯眼笑道:“聊什么呢?”

    “聊正事。”叶姬星给他让出通向餐桌的路,继续跟虞盛笑着说,“但这个理解障碍有些难搞,毕竟观众都是普通游客。”

    “聊正事也要吃饭。”林司墨将咖啡面包放在桌上,转头拿走了她的扫把,捏了捏她的小臂,“去洗手。”

    叶姬星啧了一声,但知道林司墨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性格,她朝虞盛抱歉地笑笑,还是转身去洗手了。

    林司墨看了满脸写着纯善无辜的虞盛一眼,越发怄气,转身给乐眉发了消息,然后就是一个堪比闹钟威力的电话。

    等到叶姬星洗完手回客厅,乐眉黑着脸披了件外套下楼,打着哈欠把虞盛拽走了。

    叶姬星甩着手坐到林司墨旁边,目光还追随他们的背影,由衷道:“我觉得他俩有戏。”

    林司墨不置可否地应了声,将涂过抹茶酱的面包放在盘子里递给叶姬星,然后拿出手帕擦过她湿漉漉的手指。

    他擦得很细,手腕又控得很紧,叶姬星抽不回手,被擦过的每一寸都感觉酥麻难耐。

    “你……”她像只猫一样警惕地耸耸肩,嘴上却毫不露怯地说道,“帕子洗了么?”

    林司墨抬头扫过她紧张的眉眼,笑道:“新的。”

    ……的确是新的。

    叶姬星深呼吸,嗅到了帕子和其身上如出一辙的香水味。

    这个味道比较陌生,她下意识吸了吸鼻子。

    “祖玛珑的含羞草与小豆蔻。”林司墨放开她的手指,用含笑的语调回答她内心的疑问。

    “……谁要知道?”叶姬星因被看穿而有些气恼,摸了摸鼻子。

    “嗯,你不想知道,是我想要告诉你。”林司墨理了下领口,暧昧的香气丝丝缕缕地蔓延,他慢条斯理地说,“觉你会喜欢它的中调,喷完等了很久才下楼。”

    “好好说话。”叶姬星咬了口面包,警惕道:“别学萧莱撒娇卖乖。”

    林司墨搅拌方糖的手指微微一顿,半晌后才不可置信地转头:“我学萧莱?”

    他迎上叶姬星睁得圆圆的眼睛:“……好。”他放下咖啡勺,拉过叶姬星的小臂,在她紧张的目光之下开口,用他独有的清冷矜贵的嗓音声调叫了一声“姐姐”。

    叶姬星目瞪口呆,面包啪嗒一下掉回盘子里。

    “这才叫学他。”林司墨松开手回身,神情语气皆如寻常般肃静不耐,仿佛刚才把叶姬星吓呆的不是他。

    他往杯里又丢了块方糖,冷冷评价道:“净会些没意思的小把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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