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花决斗时》是个非常杰出的悲剧作品。
最终大家都死去，令人动容的大提琴乐曲中，繁花如雪般落下，将他们的白衣和胸口鲜花一并掩埋。
叶姬星从下半场开场就断断续续在哭，用掉了林司墨事先准备好的五块手帕。
演员谢幕时她还在无声抽噎，林司墨习惯她看剧时哭到天崩地裂，心知她在剧场流的泪大多是一种宣泄。但仍旧无奈，转头用一方新手帕沾去她的泪水，看她的眼眶因频繁的摩擦透出鲜艳的红。
“别哭了。”林司墨安抚地摸了摸她的背，“想想谈萝岁写剧本时熬掉的头发。”
“萝岁揍你哦。”叶姬星果然忍不住破涕为笑。
眼看效果显著，林司墨继续出卖朋友：“首演完明阶还带她去按摩了。”
读作按摩，写作杀人。
叶姬星深知其恐怖，脑海里冒出一向清冷柔弱的谈萝岁躺在按摩椅上嗷嗷叫的场景，无奈道：“明阶好腹黑。”
说是庆功，其实大概是为了抱怨谈萝岁太久不理他。
“我就不会像明阶那么幼稚。”林司墨不惜拉踩兄弟，努力抬高自己，“我全力支持你的事业。”
“是么？”叶姬星神思回拢，骤然想起开场前林司墨做的坏事，她伸手抬了抬林司墨的下巴，用票根抵着他的喉结。
她在脑海里搜罗着占便宜的小动作，但大多都更像勾引。在她犹豫之际迎上林司墨向下看着她眼睛，带着戏谑，像是调情的眼神。
叶姬星哼了声，警告似地用票根边缘在他颈间滑动两圈，最后拍了下林司墨的唇。
“让你的嘴巴乖巧一点。”她说。
“我倒觉得它一直很听话。”林司墨笑道，“倒是你的……”他的目光在叶姬星唇上停留刹那，像是一个冒昧的触碰那样，“不太爱说真话，也……”不敢被亲吻。
叶姬星读出那半句藏在他喉咙里的话，恰好谢幕结束，她冷哼一声，立刻起身，随着四周的观众离场。
可惜人群之中只能缓行，她抱着双臂盯着前面那人的后脑勺，而林司墨已经跟上来，轻轻踢了踢她的鞋底。
“干嘛？”叶姬星转头瞪他。
“不小心碰到了。”林司墨眨眨眼。
叶姬星骂都骂不起来了，只好回头不理他，刚要发誓自己再不转头了，林司墨又忽然屈指敲了敲她的脖颈。
……还好没来得及发誓。
叶姬星捂着脖子气势汹汹地转头：“干嘛！”
“好凶。”林司墨笑了笑，举着一张票根晃了下，“你票根掉了。”
叶姬星有收集票根的习惯，平时也很珍惜，刚才大概是被林司墨气昏头了。
她伸手接过，和林司墨藏在票根下的微冷手指一触即分。
走出剧场，人群散开，叶姬星终于吐出一口气，敷衍地环顾四周找车。
那辆豪车实在显眼无比，路过的人都忍不住驻足拍照，她却转了两圈都没看到，最后林司墨只能无奈地握住她的小臂，牵引道：“这边。”
“哦。”叶姬星跟着他上车。
“去哪？”林司墨转身，帮她系上安全带。
帮叶姬星系安全带这种事是个技术活，因为叶姬星是个接受过驾驶考试的正常人类，上车后系安全带是一个合理且适当的下意识反应。
想要给她系安全带，一定要拼过她的反应速度，而且还要接受叶姬星“匪夷所思”目光的洗礼。
“真的很奇怪诶，安全带有什么好帮忙系的？”叶姬星扒着安全带瞪他，挑衅道，“你知道自己香水只剩后调了吗？我最不喜欢的皮革味。”
“不可能。”林司墨挑眉，“散场前我补了。”
那时候叶姬星哭得昏天黑地，林司墨还在想对方会不会戏后要个拥抱。
“……你真可以。”叶姬星无语。
“你也可以给我系。”林司墨朝她敞开手，“来欺负我一下。”
“不给你系！”叶姬星不知道自己心中的端方少年还有这种进化方向，面红耳赤地转身不再看他，“快走！”
林司墨轻笑两声，给自己系安全带时叹了口气。
叶姬星听出那口叹气中的戏谑，面无表情地捂上耳朵，直到车子停到红绿灯前，林司墨才伸手拉下了她的胳膊。
“怎么了？”叶姬星转头问。
“问你要不要去吃完饭。”林司墨转头看了眼她发红的耳朵，有点讶异，“这么红？”
叶姬星转头不看他。
“我相信你刚才听不见了。”林司墨无奈地伸手揉了下她的耳朵，叹息道，“对自己也好凶啊。”
叶姬星重新捂上耳朵不说话。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比一般的异性更习惯于肢体接触。
但林司墨的触碰总是淡淡的，轻描淡写，仿佛被毛笔划过，那种触感需要反应片刻才能确定它真的存在。即便追求期间的也大多如此，带着一种克制的暧昧。
可方才揉的那下却是无比真切的，她比方才更用力地摁着耳朵，企图用疼痛摆脱掉方才的那股舒适的痒意。
可效果不佳，她的心背叛自己，因为眷恋，所以那层感受好像从更深处涌上来。
叶姬星松开摁着耳朵的手，几乎真的生气起来，因为她发现自己的决心在林司墨面前毫无用处，知道却做不到果然是对人类自傲的最大的嘲讽。
“要吃些什么吗？”林司墨第三次问道，语调和之前没什么不同，带着些温和的宽容。
“不吃。”叶姬星任性地踢了踢腿，“不想吃。”
“好。”林司墨问，“那有没有想做的事？”
“没有。”她无精打采地摇摇头，“随便。”
这就是让他决定的意思了。
林司墨从后视镜里看了眼她严肃焦躁的神情：“快到花鸟市场了。”他笑道，“陪我去看看好么？”
果然叶姬星面色稍好，她揉着耳垂点点头：“好。”
叶姬星不和自己作对的时候其实是个乖巧女孩，为人随和又心软，其实她可以选择恨这个世界，但最终选择了去恨自己。
林司墨停下车，转头看向低头解安全带的叶姬星，揉了一下她的头发。
花鸟市场规模很大，鱼龙混杂，叶姬星偶尔也会过来买花，因为她总觉得花市买的盆花比从花店买的更容易活些。
虽然结局总是大同小异。
市场里除了动植物交易，还有不少零星的餐饮小摊，所以傍晚时分人数竟多起来。
叶姬星喜爱热闹，但又不习惯肢体接触，刚不自觉皱起眉，林司墨已经拉过她的手腕，在前面给她走出一条路来。
叶姬星被他拉着向前，抬头看身前男人的背影。
……林司墨也不喜欢肢体接触的啊，怎么能这么坦然地挡在她前面。
难道她的喜欢真的比林司墨要稀薄些？
走过那一条格外拥挤的街道，挤在一起的人群马上分散开来。叶姬星悄悄挣脱开被握住手腕，偷偷在外套下面摸了摸。
“帅哥美女，买不买小兔子小鸟？”大概是看他俩气质卓绝，很像从隔壁古玩城溜达过来的败家子，旁边的摊贩忽然热情地招徕起来，“还有蓝猫。”
他从笼子里拎起来一只，小猫在她手里发出又轻又细的“喵喵”声。
叶姬星其实对市场上的小动物兴趣不大，但还是没忍住走了过去。
小宠物摊旁边是一个做肉汤的摊位，两相联系起来实在让人对这群小家伙的未来感到担忧，不过那群小家伙都小小一团，即使在脏污的油渍面前也努力保持营业状态。
叶姬星从袖中伸出一根手指，任由那只小蓝猫扒着闻来闻去。
其实她没养过小猫，不知道这个年纪的猫还不会收爪子，反应过来时手指上已多了几道红痕。
“诶！”摊主有点紧张。
“没事。”她用手指把这只黏人小猫的脑袋推回笼子里，笑道，“我疫苗还没过期。”
摊贩闻言笑起来，刚想要说话，忽然看向旁边发出一声惊呼。
叶姬星一愣，还没来得及起身，只听见耳畔传来清晰的撞击声，下一秒却已经被一个熟悉的拥抱护在怀里。
旁边肉汤铺刚乘出来放在桌上的肉汤全部倾倒在地，被飞溅的热汤碰到的小动物们发出细利的叫声，叶姬星被护得太严，只有手背被溅上一点肉末，被附着的地方便已经迅速疼痛起来。
她皱着眉拨开肉沫，直至听见颈边的一声闷哼，才终于反应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
“司墨！”她连忙转头，掰开林司墨用力揽着她的手臂，去看被他遮挡住的事件现场。
被碰倒的不仅有热汤，还有老板刚拿下来的一小锅热油，林司墨整个左半身都是湿的，他今天穿得单薄，衣裳并非保护而是更大的麻烦。
他被疼痛控制，下意识倒在叶姬星身上，下一秒却清醒过来，连忙站直，不肯再碰叶姬星一下。
林司墨睁开眼，看着叶姬星怔然刹那后立刻冷静下来的面孔。
……看来没受大伤。
痛楚让他的思绪不由自主。
他一直认为自己会奋不顾身保护她，但姬星并不相信，她相信林司墨说出口时的那份决心，但对人性的摇摆和自我保持着固执的宽容。
现在真是太好了，总算有事情能够证明，他比叶姬星想象中的更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