酽城春日的早晨很漂亮，半边天的云都被阳光渲染，温度一点点升腾起来，复苏人的躯壳。
叶姬星咬着在路边买的油炸糕，慢慢欣赏完太阳上升。
她没回别墅，毕竟她不是那么容易被蛊惑的人，而且她心情不好的时候不会跑到亲人朋友身边寻找安慰。
这是从小养成的习惯，在她发觉自己很容易恃宠而骄对亲近的人发脾气之后。
吃完油炸糕，她便开车回公司审片翻剧本，一口气看了整整一天。
年光能够迅速发展起来，很大的原因就是叶姬星对于市场和观众观感十分敏锐。
和一些搞出让人头痛的作品还不自知的创作者相比，叶姬星坐在屏幕前审片时，基本都能知道这半成品成为商品时观众会有怎么样的弹幕和话题。
她手底通过的作品、营销方案和热搜都不会引起成规模的舆论反感，换句话说，就是几乎不翻车。
所以即便如今身为叶董忙到如此程度，她依然会密切关注每一部投资作品的策划、拍摄和样片。
最近老板本人参加综艺，工作一连攒了不少，她在办公室里坐了一天，饭都是看着剧本吃的。
天黑时叶姬星仍在老板椅上拧眉继续看剧本。
小桃在旁边摆弄刚给叶姬星买回来的新手机，兢兢业业帮她传导数据。
计嘉梧在旁边准备明天的会议，主要是在等叶董看完之后开车送她回家。
叶姬星看得太久，心情很躁，翻完一遍后不耐地丢到一边：“一堆垃圾。”
“嘿！”计嘉梧惊讶抬头，问小桃说，“咱们叶董刚才是不是骂人了？”
小桃也被吓了一跳，看着叶姬星神色不虞的面孔，犹豫着点点头。
叶姬星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没看他们，捡起被丢在桌上的剧本，安抚般拍了拍它的扉页。
“没骂你。”她语气木然地对着剧本解释，“现在垃圾也很有用。”
作为一个大学专业是哲学的聪明小孩，叶姬星高中睡前幻想炸学校，大学睡前幻想杀季边左一百遍，和大学同学唯一交流甚欢的时刻是聊人类毁灭。
但她在生活中对人很有耐心温和，方才是因为精神状况不稳定，不小心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叶姬星在二人的注视下面无表情地打开了一份新剧本，在二人刚要转回头时合上书页叹了口气。
“小桃。”她问，“手机弄完了吗？”
“差不多了！”小桃连忙递回手机。
叶姬星在大学毕业之后就没换过手机，如今拿着屏幕大了一圈的新手机，划拉了一下陌生的系统封面，看见小桃已经下好了的满屏熟悉的图标。
“好，下班吧。”叶姬星起身问小桃，“要不要顺便送你。”
“不用。”小桃嘿嘿笑道，“我闺蜜来接我，我们去隔壁街逛夜市。”
“小孩子真有精力。”叶姬星披上衣服，道别之后和计嘉梧一同走出公司。
她的车已经让司机开回去了，现在坐上计嘉梧的车，看车子驶进夜色，方才在大厦亮如白昼中察觉不到的暮色袭来，她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回去早点睡。”计嘉梧看她一眼，“明天一早不是还要回别墅那边么？”
叶姬星有气无力地应了声。
“怎么蔫哒哒的？”计嘉梧叹气，“你好不容易摆脱了林司墨那个疯批，和我这么英俊开朗的男人待了一天诶，开心点好吗？”
叶姬星闻言忍不住笑了下：“咱俩今天不就见面了半小时？”
计嘉梧毫不在意地找补：“心在一起嘛！”
叶姬星笑了一会儿，然后沉默下去，她在寂静中叹了口气：“今天早上我跟季文仪见了一面。”
“季文仪？”季文仪在季家的存在感太弱，计嘉梧数秒后才反应过来，“哦，季文贽的姐姐是吧。”他皱着眉问，“你怎么忽然和她碰面了。”
“说来话长，回头让司墨同你说。”叶姬星垂眸，缓慢道，“她今早说了些我听不明白的话，我想了一整天。”
叶姬星如今从商，算是季家老本行，势头又很迅猛，许多不知情的路人猜测她和季家的关系。
完全不明白的那群人猜测叶姬星虽然还不姓季，但无论行人做事都是在作为季家人扩展娱乐行业。
稍微明白的便知道年光和季家的季苕集团八竿子打不到一起，又在猜她什么时候会认回去，毕竟她现在扩张的速度像是掉钱眼里了。
但季家人理应是最知道自己多恨他们的，季文仪为什么笃定她会回去，难道真就是一句气话？
“快到湖海了。”计嘉梧看了眼她的脸色，“既然不明白，回头再想吧。”
“嗯。”叶姬星鲜有一天都摸不着头绪的事情，心智应该也被心情影响了，便点了点头，“那回头我跟你说。”
计嘉梧应了声，季家这个话题让人不悦，他也没再作声逗趣，片刻间驱车奔驰至湖海相城。
“在保安亭停一下。”叶姬星拦道，“我拿点东西。”
“哦对，拿花是吧？”计嘉梧依言把车停在保安亭外，放下了车窗。
“先生，这边……”值班的保安低下头，然后看见坐在副驾的叶姬星，惊喜道，“叶小姐，今天看见老纪开你车回来，还以为你今天不回来了。”
“大哥。”叶姬星对他微笑点头：“我来拿花。”
自她高考完第一次进组拍戏那天开始，每天都会收到一小束洋甘菊。
那时她还算是个知名度很高的小明星，偶有粉丝送东西过来，那束花被纸张包着，没有卡片或者任何其他附带品，并不起眼。
叶姬星很少收粉丝的礼物，贵重的会退回，找不到来源的会在检查之后捐赠。但这一束洋甘菊没有去路，是她唯一会带回家的粉丝礼物。
十几岁的叶姬星住在狭小的出租屋里，抱着猫裹着羽绒服和被子抵抗空调不太好使的寒冬，看着桌上因日积月累而繁多的洋甘菊，搜索它的花语。
“……苦难中的力量，逆境中的坚强。”叶姬星轻声念给自己听，“还有和好。”
在粉丝们成堆的玫瑰和满天星中，叶姬星诧然地感受到一种被花传递来的安慰。
叶姬星这些年做过许多事，上学、拍戏、退圈、工作。因为习惯，她其实很少关注舆论的变化，偶尔从一堆礼物中翻出被压扁的它，偶尔它又孤零零地自己躺在那里。
并不成熟的年纪和性格中，她独自做出过许多选择，有时因不顺而崩溃，但这束花给过她力量。
像是一种象征。
这束花出现的位置总是很有分寸，都是粉丝知道的所在地，如果遇到私人行程，花就会送到学校、公司或者小区。
叶姬星在别墅里没收到过花，所以她觉得，大抵还是送到小区了。
保安闻言果真说：“叶女士等下。”
他弯下腰在柜子里寻找，然后马上又抬起头来，看向叶姬星的神情紧张无措：“叶女士……”
“是干了吗？”叶姬星温和道，“没关系，给我就好。”
“……不全是。”保安犹豫了一下，终于伸手，递给她一捧装在塑料袋里的春花。
车子开进地下车库时，计嘉梧才反应过来一些，费解地问：“意思是说你去参加恋综那天送来了这个花，然后就再也没送过了？”
“嗯。”叶姬星用手指捻起一片干枯的花瓣。
“为什么啊？”计嘉梧疑惑道，“确定是那人送的么？”
“应该是吧。”叶姬星轻声说。
保安们也觉得此事蹊跷，企图帮叶姬星把它做成干花，也算是保留物证，但挣扎的效果不大，攀附藤上的白色花朵尽枯，零落地被塑料袋子兜起来。
但在夜色之中，仍然可见花瓣昔日的清冷晶莹，可闻其从前的清幽香气。
“你说……”叶姬星问，“这是什么花？”
“我哪知道啊？”计嘉梧挠挠头，“我又不是司墨。”
叶姬星凑近那袋花瓣，企图从微弱的清香中闻到些许线索，但失败了。
最后她只好抱着那袋枯萎的花瓣回家。
家里昨天刚被阿姨清洁过，清新的室内香薰味道轻盈，越发驱走了那已经接近腐败的花香。
叶姬星进屋后在门口站了片刻。
玄关处有一道声控灯，叶姬星做事动作很轻，那个灯总是不给面子。但爪爪一定是会跑出来接她，蹭着她的小腿，轻细黏人的叫声吵醒声控灯，然后叶姬星便借着那束光打开大厅的灯。
今日叶姬星发了半天呆，却仍旧站在寂静和黑暗里。
她这才反应过来，失去和寂寞侵蚀掉她的力气，只能转身摸索着按开台灯。
一切终于映入眼帘，叶姬星这才发现，这个宽敞的房间那么空旷。
她心中郁结，将那袋花放在玄关，脱鞋光脚进去，没再看客厅的大猫爬架或是贴在墙上的猫抓板，径直走进浴室。
下次回来前她会找人把这些东西捐掉，今夜什么都不要想。
她把自己泡在浴缸里面，摁着疲惫的眉心对自己说：洗完澡睡觉，明天回别墅，姬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