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中午正是太阳最火辣时,但林家屋内并不亮。

    阳光借着低矮的门施舍般留一些余光在屋里,偏屋里没有窗户。所以灶台放在了门口,一张低矮的八仙桌在灶台后边。

    再进去的空间分为三部分,烧火的木柴、引火草和一个木质柜子放一排,旁边稍大的空间是一家5口睡觉的地方。睡觉的地方并没有床铺,而是铺着凉席,此时已经被收起来了,凉席旁边是凌乱的衣服,还有一袋是林爱花从学校带回来的书。

    屋子的上方,还牵着几根绳子用来挂衣服,晃晃荡荡地挂着几个袋子,那里藏着换季的衣服、自家晒的干货、花生、比较贵重的食物。林爱花告诉林清墨,那是防止老鼠偷吃。

    林爱花穿着一件黄色的衬衫,两个又黑又亮的辫子顺从贴在胸前,汗水从她的额头泌出,她随了吴桂芝长了一双漂亮的眼睛,这双眼睛在吴桂芝脸上是炯炯有神,在林爱花脸上是呆愣无神。

    林爱花麻利地点好火,把木柴放进灶里。她站起来,打开锅,放了一勺白米,然后把晒干的番薯丝用碗装了3碗倒进锅里。白米与番薯丝分开两边,白米是给林德全和林明达吃的,番薯丝是给家里女人吃的。

    中午,不知什么时候出去的林明达回来了,二妹林爱莲也回来了,林爱莲在一户人家里给人剥虾米皮,她没有固定的工作,哪里有零活就去哪里做。

    醉在凉席上的林德全,也被吴桂芝给叫起来了。

    林爱花把白米饭装给林明达和林德全,番薯饭装给家中女性。

    林清墨一看林爱花分饭的方式,怒气又上来了。

    [为什么这么分饭,女人不能吃白米饭吗!]

    [男人在外面干活累得很,得吃白米饭。]林爱花在心里回答林清墨。

    [你那个爹今天干了什么活,你那个弟弟今天可是很早就下班了。相反你妹和你妈才是家里干活最多的人。]

    [林清墨你不懂,村里都是这样的。而且我爹和我弟也就是今天,平常都是在干活。]

    [像昨天那样,在地里看你干活的干活吗?]林清墨嘲讽道。

    林爱花不应答了,她想林清墨的生长环境跟自己不一样,她无法理解自己的处境,更无法理解自己的处事方式,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自己以后还是要好好跟林清墨说说,不然林清墨肯定要吃亏的。

    林爱花心中所想,林清墨此时都不知道,若是知道,林清墨定要好好大笑。同样是林家女儿,林爱莲就活得比林爱花潇洒自由,又比如林素芬,她是林家上代的女儿,她对自己的三弟林德全可没有半点尊敬,反而林德全在她面前低声下气。

    但现在,林清墨整体心情还是很愉悦,毕业证终于拿到了,不枉费她从昨天起就一直说服林爱花,唉,自己只有身体一半的控制权,太麻烦了。刚想到这里,林清墨就敲了自己一下,这是林爱花的身体,不是她的。

    下午林爱花跟着吴桂芝出去干活,林明达和林爱莲也继续上班去,林德全因为今日喝了酒,身体软得很,午饭后又去睡了。

    林爱花和林清墨都记得上辈子,明天就是她的身份被堂姐顶替的日子了,这次毕业证拿到手了,应该没事了吧。但要等明天完全过去,他们才能真正的踏实。

    因着心里装着事,林爱花速度都慢起来,然后胳膊又被吴桂芝拧青了。自从孩子们长大后,吴桂芝不拿树枝打了,就爱拧胳膊肉,点脑袋。其中尤以林爱花最经常被打。

    傍晚,林爱花挑着担子回家,竹筐内有几颗白菜。

    长河村地方不大,林爱花就在路上碰到表姐陈梅凤。陈梅凤个子随了她妈林素芬,1米5出头。从小表姐妹一起玩,她总是觉得自己最美,天天要当新娘子。其实几个里最漂亮的还是要数林爱花和林爱莲,她们都随了吴桂芝,个子都超过1米6,皮肤姣好。但是随着年纪长大,大家也知道自己其实长得没有特别漂亮也没有特别丑。

    也就陈梅凤还天天臭美,林爱莲就很不喜欢陈梅凤,但面上,她跟陈梅凤关系不错。林爱花不懂林爱莲,一边在家里吐槽一边还能在外面做好姐妹。

    若是她,肯定控制不住自己。比如此刻。

    陈梅凤看到林爱花时,想到即将到手的东西,还准备到林爱花面前阴阳怪气,就看到林爱花仇恨地看着她。

    陈梅凤又惊又气,林爱花,一个书呆子,敢这样瞪她,难道已经知道了。

    “林爱花,你敢这样看我,是要找我来吵架吗?”陈梅凤从小看她父母跟邻居跟亲戚吵架,有样学样,她才不怕任何嘴战。

    [我来。]林清墨接过身体。

    陈梅凤看着林爱花看的眼神从仇恨到蔑视,无缝转换。

    “吵架?怎么,是最近没跟人吵架,嘴痒了。抱歉,你想吵架,可以找你娘学,毕竟你娘可是吵遍村里无敌手。”

    陈梅凤哪里想到了林爱花忽然伶牙俐齿了,一下被噎住。但她确实不愧能吵架的人。架势一摆,下巴一扬朝林清墨开骂道:“亏你还是个中专生,你爹娘给你那么多钱,就是让你在学校学吵架的吗?林家的脸真是被你丢尽了。”

    “这口气,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林家哪个长辈娶的二奶呢。”

    “林爱花!”

    “诶,原来是比声音啊,都说小小身体大大能量。”林清墨走近陈梅凤身边,自上而下地看着对方。

    这身体虽然没有她原生的身体高,但压个陈梅凤绰绰有余。

    陈梅凤最恨人笑她矮了,此刻被最被大家看不起的林爱花奚落,心中愤怒可想而知:“林爱花,我是你表姐!”

    林清墨才不惯着她,她更懒得跟陈梅凤这种货色使什么迂回之术,直接才是最大的必杀技:“跟你讲理时你给我讲情,跟你讲情时你给我讲理,怎么你上下嘴皮镶金了,句句是真金啊。”

    表姐妹吵架很快就引来附近的人群了,没人对林爱花的能言善道怀疑,都觉得林爱花上了中专了,终于开窍了。有几个心善的还劝林清墨。

    “爱花啊,毕竟是表姐妹,算了算了。”

    林清墨忍下粗口,也忍下朝对方伸中指的冲动:“是啊,我肯定当她是表姐,就不知道她是不是想当我姑奶奶了。比我爹我娘还要威风呢!”

    “林爱花!你等着!”陈梅凤初次在林爱花身上尝下败绩。这吵架也跟打战一样,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一开始没跟上节奏,后面就挽回不了。

    看着陈梅凤像只斗败的公鸡,灰溜溜地走了,林爱花甭提多高兴了。她不停地夸林清墨厉害、聪明。林清墨趁机鼓励她。

    [那下次你就自己上。]

    [我不行的,我话都讲不清。]

    [唉,她只是你表姐,还是一个恶表姐啊。你直接吵,给她留什么面子。]

    [……林清墨,我们女孩子还是要斯文点,能不超吵架还是不要吵架。]

    [闭嘴。]

    上辈子的这天,陈梅凤抢了林爱花的工作。这辈子,陈梅凤被林清墨骂得节节败退。林清墨和林爱花一直等到晚上,也没有等到上辈子同样的事。

    [林清墨,我们第一道难关过了,太好了。]

    [不枉我们的辛苦,耶]

    两个小女孩开心地叫起来,林清墨连多干的家务活也没那么排斥了,因为她和林爱花是轮流出现的,家里人都感到林爱花的情绪不稳定,一会与往常一样沉默讷言,一会又能言善辩。林清墨解释说她在改变自己,不会讲话以后工作肯定很吃亏,只是她一时半会改不了,所以情绪不太稳定。

    吴桂芝听了,倒是夸了她一句,小弟和小妹纷纷嗤笑,根本不相信林爱花能改,也就敢在家里蹦跶几下。

    林清墨愤愤地道:[总有一天我要好好教训下你的弟弟妹妹。]

    林爱花只是笑,度过了人生第一个难关,接下来她就要奔赴幸福的明天,这一次还有林清墨陪她,她一定会一生幸福的!

    这天吃饭时,吴桂芝问林清墨:“爱花,你什么时候去上班?”

    对啊,什么时候去上班?林清墨不懂这个分配政策,她让林爱花出来答。

    “老师说,8月会通知我们去当地教育局,我们档案都在那里。拿了档案要去单位报道。”

    “是去你中学吗?”长河村有一所小学、一所中学,中学是附近几个村庄合办的。

    “不是,我问过老师了,是去教育局,要去县城。”

    “那你要早点买票,票钱多少?”

    “1元。”

    “好贵,你自己身上还有钱吗?”

    林爱花点点头。

    林爱莲问:“姐,你的工作在哪里知道吗?”

    “不知道,等国家安排吧。”

    “等你上班了,给我也安排一个吧。”

    “好。”

    “还有我。”林明达也说。

    “好,到时我一定会帮助的。”

    林爱花包分配工作是林家的希望。

    又过了几天,林爱莲气哄哄地回到家,说陈梅凤不知走了什么好运,竟然进了邮局工作。

    陈梅凤跟她一样只念完小学就没念了,日常跟她一样打打零工,怎么就能进去邮局工作。

    “姐,你的工作什么时候才好,陈梅凤都能去邮局工作,我怎么就不可以,你在外面读书,我在家里赚钱,你读书的学费、生活费还有我的一部分。”

    林爱花没有回应林爱莲,她完全呆住了!

    邮局,陈梅凤怎么又去了邮局工作,毕业证不是已经拿到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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