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金娟，你看看你的品管，这么多鞋堆在那里，明天2点就要出货，耽误了你来赔。”

    “呸！”林金娟做了个吐痰的动作，把鞋子往流水线上用力一敲，“鞋子出去发现质量问题，打回来，你来负责？”

    “那你让你的品管快点，天天把新品管塞到我这里，当我好欺负吗？我的流水线就是这个速度，你的品管要配合我。”

    林清墨手上动作不停，不管是向孔国安解释时，还是林金娟过来后，她一直稳定发挥地验鞋。

    “整只鞋歪了。”

    “线头太多。”

    “鞋头歪了。”

    ……

    林清墨右手边都是被她验出不合格的鞋，林金娟走上前复查了几双鞋，提溜到孔国安面前。

    “这就是你的速度，如果你鞋子质量过关，品管验鞋速度也能快起来，你拿一坨屎过来，还想交货，交你妈的货。”

    孔国安指着林金娟，双目圆睁：“你简直无理取绕，不可理喻。品管也是在现场，应该与我们同心协力，你们倒好，尽在这里扯后腿。”

    “是谁扯后腿，你质量好，验鞋自然快。”

    这吵下去就是在扯皮，两个班长扯了一会，各自雄赳赳气昂昂地走了，谁都没输没赢，主打吵个过瘾。

    这一吵，胡秀霞也没伸手验鞋了，但流水线速度也没慢下来，一堆不合格的鞋打下去再流过来复检，往往林清墨刚清了一波鞋，又来了一波。

    庄国民坐到了林清墨对面径直验鞋，林清墨没吭声，用眼尾观察对方。对方若把鞋扔进流水槽，她只能把流水线关了，林清墨想着她初来乍到，不能关停太久，只是表示下她的态度。

    但庄国民验好鞋后竟没把鞋扔进流水槽，而是放到林清墨边上。

    “担心我扔进流水槽？”庄国民笑嘻嘻地问道。

    林清墨朝庄国民比了个大拇指，之后便是庄国民验第一道，她验第二道，速度果然快了很多。

    你看，现场其实是有办法解决的。

    事情解决了，林清墨便把身体交给林爱花，庄国民敏锐地感觉到新品管查验得更严格了，若再按这个速度下去，今天晚上别想完成班长要求的产量。

    庄国民拿起林爱花打下来的鞋：“品管，这个鞋子没歪，这一点线头是在里面，看不见摸不着，而且也很短。”

    庄国民这个人讲话总是带着笑，又爱讲笑话，是个很风趣的人。做事时又比较认真，讲话有理有据，林爱花低着头快速看了一下，觉得他说的有道理。

    庄国民又拿回几双被林爱花打下的鞋，大部分林爱花都过了下个流程。

    “品管你在裁断做过，色差、纹路差裁断那边的巡检已经检查了一遍。针车课品管在看线头、车的部位是否正确，是否对称。到了我们成型课，就是看底加工那边有没有把鞋底和鞋面定歪了。”庄国民这番话是诚心诚意教林爱花。

    林爱花点点头，小声说道：“谢谢！”

    庄国民虽然奇怪林爱花忽然变得那么乖，但没多想，裂嘴一笑：“品管怎么忽然害羞了，是验错了不好意思。”

    旁边的一个男工人接过话头：“品管，庄国民就是一头狼。”

    其余的男工人听到纷纷大笑附和，林爱花听不懂，只觉得不是个好词。

    头埋得更低了，鞋子倒是验得更快了，庄国民交的她记到了心底。

    到22点后，流水线慢了下来，前边的工人也泄气了。不用庄国民帮忙，林爱花也忙得过来，事实上，她验几双后，停了几分钟才有新的鞋子待验。

    手闲了，工人的嘴却忙了，庄国民又在那里叭叭不停了。

    “我会看相。”庄国民先是神秘兮兮地说道。

    众人先是驳斥一番，庄国民瞪了众人一眼：“不信？听我跟你们细细说。

    去年我碰到一个小伙子，才19岁，他额头正中央凹了进去，我就说了他肯定是个短命鬼，不到半月，你们知道那小子发生了什么吗？”

    “快说，快说，还吊人胃口。”

    林爱花不自觉地带上笑，听得津津有味。

    庄国民看看大家，老半天才说道：“那小子被火车撞死了！”

    “什么，被火车撞死了？”

    “那不是很惨！”

    ……

    现场八卦气氛达到顶峰。

    “那小车去坐火车前，我就跟他说了，今天不宜出行，他不信。进了火车站，那火车开过来了，别人都躲得远远的，他跟鬼迷心窍似地走上前，直接……”庄国民做了掰断的动作。

    林爱花听得一愣一愣的，旁边的其他工人回过神后，指着林爱花笑道。

    “庄国民，你又骗到人了，你看新品管，完全相信了。”

    林爱花脸一红，回道：“我就是觉得新奇。”

    “你们懂个屁，品管是读书人，才知道真假。”庄国民转向林爱花笑问道，“品管，你说那人倒霉不。”

    林爱花点点头。

    “他若听了我的话，就死不了。可惜好言难劝该死鬼，都是他的命啊。怎样，品管，要不要我给你看个相，我看得很准。”

    林爱花赶紧避开庄国民，她很信这些。

    “妈的，庄国民，又在那边开花了。来一个品管逗一个，之前那个品管都被他吓到针车课了。”

    “之前品管是被我吓到的？你们听听你们说的是什么鬼话？胡秀霞，你说说。”庄国民皮笑肉不笑地问胡秀霞。

    胡秀霞眼神一横，很快笑起来了：“以前品管年纪太小了，不像我们的新品管，年纪大些，开得起玩笑。”

    庄国民笑骂道：“狗屁，胡秀霞你又在开玩笑了。”

    胡秀霞拿起鞋子作势要打庄国民，这个动作若是年轻的女孩子做是有几分娇憨，只可惜胡秀霞年纪大了，一脸麻子。

    不止庄国民，其他男工人，纷纷遮脸喊道：“胡秀霞你他妈别发骚了，你老公知道你在这里发骚吗？”

    “滚！”胡秀霞笑骂道，与这些人又说了好多话。

    流水线上一片嘿嘿笑。

    坐在林爱花旁边和对面的男工人，见林爱花睁着一双茫然的眼睛，那是半点都没听懂。

    “你们这些狼，亏得新品管听不懂。”

    庄国民笑道：“你们没说这话，品管还不会多想，现在品管可能多想了。”

    “喂，品管，知道我们刚才说什么吗？”

    林爱花低头不回应，她大概知道这些人在说荤话，但并不讨厌，她忽然明白了林清墨说的男女搭配干活不累。

    在成型课二班久了，流水线上的人也认识得七七八八。林清墨旁边的是个大叔，脑袋尖尖的，看着挺老实的，经常跟庄国民等人讲荤话，但又讲不过那边，就嘿嘿笑。

    林清墨对面则是个双眼皮男生，20出头，不怎么讲荤话，很喜欢讲老家的事，老说自己这个年纪在老家孩子都能跑了，天天想着去针车课或裁断课找个姑娘谈对象。

    林清墨斜对面就是胡秀霞，胡秀霞旁边有时坐着庄国民，有时坐着个才16岁的小男孩。16岁的小男孩，很多荤话他听不懂又爱插嘴，是现场最经常被逗的工人。

    现场第二经常被逗的就是林爱花，若是林清墨出来时，他们也逗，但不敢太夸张。林清墨听懂了就抿嘴笑，但多数情况她也听不懂。

    这就是男工人在的现场风格，女性是凤翎毛角，拿着荤话逗女性他们不敢，16岁的小男孩郭和平就成了他们逗弄的对象，但郭和平是个成长很快的男性。

    流水线上，庄国民虽不是班长，但为人风趣，是当之无愧的氛围组，而且对班长、品管等高级别的工人，他都给了很大的尊重。林清墨对他印象不错，而林爱花则对郭和平比较怜惜，只因对方年纪最小，才16岁。

    林爱花还是会下意识讲些成语，郭和平说听不懂，林爱花就告诉他意思。知道郭和平小学都没念过，名字都写不清楚后，林爱花就鼓励他去买个字典认字。

    郭和平被林爱花说了几次该去买字典，周五晚上加班时就问林爱花：“周日休息时能不能带我去书店买字典？”

    林爱花自然应允问道：“那10点就在爱民小卖部见。”爱民小卖部就是林爱花住处山脚下的小卖部，这个小卖部是多路口的交叉点，平常聊天大家都时不时提到这里。

    郭和平点点头。

    到了周六时，郭和平没提这事，林爱花也没好意思确认，只等到周末，她9点半就在爱民小卖部等郭和平，一直等到11点，还没见到郭和平。

    郭和平骗了她！

    林爱花站在爱民小卖部，一会想着郭和平骗了她，一会想着明天进厂怎么跟对方相处，一会想着其他工人都知道今天郭和平失约了。尴尬从头顶灌到脚底，林爱花顿时觉得无地自容，转身疾走。

    “清墨，清墨，清墨你走那么快干什么？”

    有人叫住了她。

    林爱花回头一看，是王雪和袁兰妹。

    “清墨，你今天这么早起来了。”王雪走过来，她知道林清墨周末都要睡懒觉，真的很难得在早上能见到她人。

    林爱花没敢说原因，随便找了个理由，庆幸两人没追问。

    从这里到他们的宿舍有段距离，走过垃圾堆时，林爱花忍不住问了王雪。

    “王雪，你在成型二班呆过，那些人怎样啊？”

    “就那样啊，除了胡秀霞，其他都还行。”王雪说完嘿嘿笑道，“是不是他们天天讲荤话，受不了啊。”

    林爱花破天荒地没脸红，咕咕噜噜几句，终于问到郭和平：“你知道郭和平吗？他怎样？”

    “郭和平啊，就那个瘦嘎嘎的小孩子啊，就那样啊。”王雪本身就是大大咧咧的性格，问她问不出问题。

    倒是旁边的袁兰妹知道郭和平：“郭和平虽然小，但鬼精鬼精的。”

    “你知道？”

    袁兰妹答道：“我老乡。”

    林爱花的住处最近，她最先停下来：“我先回去了，再见啊。”她压下尴尬的情绪，用力扬起嘴角。

    [清墨，明天怎么办？]林爱花问林清墨，她又想逃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