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不准林清墨的意思，三人不知道要不要把鞋子吐一些出来。

    曾英才瞪了鲍兴文一言：“要么全拿出来，要么不拿，拿一半出来，你这是把把柄递到她身上啊。”

    鲍兴文低头哈腰苦着脸：“那该怎么办？”

    曾英才狠狠吐了一口烟：“不吐出来，下个月正常手续处理不合格品。”因为林清墨在现场，这个月断码鞋的数量大幅降低，不然他怎么会动到合格鞋上。

    吴建辉凑近曾英才，把手里的烟点上，深深吸了一口气：“那这个月要不要分她？”

    曾英才露出头疼的表情：“这才是为难的。”

    鲍兴文大胆开麦：“我看小姑娘有点傲气，再则她才刚当上组长，胆子没那么大。”鲍兴文这是将心比心，他知道现场监守自盗后，也是紧张一段时间，才敢跟在这些课长后面。

    成型课弄出去的鞋子，不止他们三人分，裁断课和针车课课长都要分些。这里他职位最低，他是最希望同为组长的林清墨加进来。

    曾英才思索了一会，做下决定：“不急，你先跟她多接触，过两天现场聚餐把她叫上。”

    三人私下讨论的事，林清墨和林爱花也在思考。

    这件事，林爱花出乎意料地坚持。

    [绝不能同流合污，不能参与他们的行为中，课长不重视这事，我们要多汇报几次，如果还是不行，找人事课。]

    林清墨问：[你怎么知道人事课是不是早知道了？]

    [那只能找厂长、总经理了，这是他们的工厂，他们肯定心疼。可他们一年都来不了几次工厂。]

    林爱花说完又再三强调：[清墨，我知道你比我聪明多了。我很多事都不懂，但我知道不能做违法违规的事，不要给自己留下污点。将来你要是成为大人物了，记者来调查你过往生活，发现这事怎么办？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这事总有一天会泄露的。]

    真看不出来，林爱花还存着有一天变成大人物的梦想，林清墨自然不会笑话，这代表重生后的林爱花对未来的计划更加蓬勃向上。

    只是林爱花所言虽然正确，但当下却不能非黑即白。

    [这事我们只能当不知道，被罚也只能认了，但也不能让他们太嚣张，一次偷个七八十双鞋，这是把工厂当成自己的印钞机了。我先去查一下过往不合格率多少。]

    这些信息档案室有完整的报告，林清墨与魏晓丹打过招呼后，便有办事员带她去档案室拿。

    档案室内的资料都不能带出去，林清墨拿着计算器和纸笔进去计算。

    鞋子降级的幅度都很稳，每个月基本有50双左右的鞋子被斩断，没有大面积丢鞋的记录，也就丢个一双、两双。

    林清墨算到这里，暗骂三人这次太过分了。七、八十双啊，这真是屎壳郎拿鼎——过分。

    事出反常必有妖，肯定有什么原因让他们这样做。别说是因为她盯得紧，这个月丢鞋数量是平常的七、八十倍。

    魏晓丹的意思是这次轻拿轻放，她也只能按下不动，但这个数据得上报给魏晓丹。

    魏晓丹听完林清墨汇报后，问她有什么想法？

    “感觉他们很疯狂，有点大干一票就跑的感觉。”这是林清墨知道数据后的第一想法。

    魏晓丹双掌交叉放在桌上，她眉头紧锁思考了一会才郑重道：“应该是品管课最近的变动让他们有了危机，担心以后再也捞不到外快了，当然也是在试探我们。

    断码的鞋名义上是要报废，但厂里没有深究报废结果，就是给他们的额外好处。直接发的工资再多，也不如这种偷来的小钱香，这是人性的弊端。”

    林清墨道：“果然跟我猜到的一样，这个漏洞是厂里故意留下来。”

    魏晓丹赞赏地看了林清墨一眼：“接下来他们应该会约我，你都帮我拒了。小姑娘很了不起，比我想象得还能干。如果不是看到你的背景，真不相信你是农村出身，当然我不是瞧不起农村的孩子。”

    农村孩子和城里孩子的差异是天堑，林清墨来自未来，网络的发达让她更能理解。

    她还是找了之前的理由：“我是在大城市读书，班里好多同学非富即贵。”

    “那你吸收能力太强了，最多三年，不，一年你就能达到我这个水平了。”魏晓丹说完，看着林清墨骄傲道，“这世上能人那么多，我还不准别人发展吗？”

    上次林清墨向魏晓丹表忠心，这次是魏晓丹告诉她：她不会卸磨杀驴。

    即使魏晓丹没有说这话，作为下位者，林清墨也无可奈何。从前她甚至比魏晓丹还要骄傲，来到这个时代，她快速调整心态。她不成功，谁成功！

    春日，雨水多情，林清墨买了双红色的雨鞋，林爱花还问她买这么艳的颜色会不会显得不够沉重。

    [这是没遇上粉色的，不然高低买双粉色的。]林清墨嫌弃地踢了踢脚上的雨鞋，她想念自己漂亮的靴子了，又防水又好看又透气。哪像雨鞋，穿了一会就黏黏的，为此林清墨还特意换了双厚的袜子。

    但穿上厚袜子，又闷得慌，热气腾腾。

    林爱花心里笑她娇气，接过身体的使用权。登记进厂，就被保安室的保安叫住。

    “林组长，有你的信。”

    算算时间也是任优的信到了，说来是凑巧也好，这是林爱花第一次拿到任优的信。

    她偷偷瞄了下信封，任优的字迹力透纸背又翩若惊鸿，与他的性格很相似。

    林爱花眼尖，发现任优还在林清墨的名字旁画了个红心，任优那样清冷少年也是这么浪漫的人啊。

    林爱花把信放进随身携带的挎包，再放进抽屉里。挎包也是任优送的，林清墨特别宝贝，一两天就看看有没有脏了。现在拿在手里跟刚买似的。

    过了一会，林清墨迫不及待地打开信纸，一脸的兴奋羞涩，哪还有刚刚为雨鞋而闹的不开心。

    现场外，濛濛细雨如烟如雾，林清墨看一会笑一会，收进信封里后，又忍不住拿出来看。

    鲍兴文走过来正看到林清墨在看信，他上前打趣道：“清墨，这是收到男朋友的信了。”

    厂里谁不知道，林清墨跟以前来兼职的车间一枝花谈对象了，啧啧啧，林清墨还大对方好几岁呢，真是厉害的小姑娘，难怪能升得那么快。

    林清墨虽然大方，但没有在同事面前分享私事的兴趣，压下扬起的嘴角，尽量平静地道声好，只是她眉眼里的笑意满满，一时不会散不了。

    “下班后一起聚聚，叫上你们魏课长。”

    “课长近期在忙，空不出来。”

    鲍兴文见林清墨问也没问，直接替魏晓丹回绝，大致猜到魏晓丹提前料到了。

    脑袋当下发胀，鲍兴文镇定道：“魏课长忙，那就下次，今晚就我们两个组长和三个课的课长。”

    “那我叫上我下边的两个正副班长吧。”

    鲍兴文点点头，又笑道：“林组长这是担心一个女孩被我们几个大老爷们吃了啊。”

    这种玩笑林清墨一点也不想接，她垂眼冷冷道：“那下班后见。”

    鲍兴文也知道说错话，摸摸鼻子走开了。

    林清墨找上林金娟和苏丽，说了晚上聚餐的事，其他的没提。她不知道这两人有没有参与过偷鞋一事，转念一想，应该没有。

    苏丽肯定没有，但她跟针车课课长有一腿，不知道能不能套点消息出来。林金娟的话，鲍兴文很讨厌林金娟，应该不会让她加入。

    晚上7点兴旺大酒楼，因为人不多，只要了个小包厢，照样是卡拉OK和吃饭二合一。

    苏丽穿着漂亮的裙子，像只花蝴蝶一样周旋在大家中间，一会点歌，一会敬酒，场子没几下就被她热起来了。这就是林清墨带她来的原因，苏丽没有辜负她的期望。

    林金娟在这种场合就比较木讷了，敬了一圈酒，就无聊地坐在林清墨旁边。

    此次饭局醉翁之意不在酒，曾英才从魏晓丹没有来聚餐，就知道这事由林清墨全权处理。

    不知道林清墨拿到了什么指示。

    “小林，敬一杯。”曾英才主动跟林清墨敬酒。

    面子情还是要给对方，林清墨站起来回酒。但等谈事时，她就寸土不让了。

    “我这几天去档案室了。”林清墨拿起纸巾擦了擦嘴。

    曾英才三人皆是一愣，互相看了看，作陪的裁断课和针车课课长一边跟苏丽喝酒，一边耳朵竖得直直的，这事可关系他们的外快。

    “一次就丢了七八十双，这不知道还以为那天晚上保安队都在睡觉呢。”林清墨看出课长里吴建辉最谨慎，最谨慎也意味着野心最小胆子最小。

    果然吴建辉下意识地把杯中的酒喝干尽，碟机上正播放着《护花使者》，女郎在电视上动感地舞着，朗朗上口的曲调响彻包厢。苏丽敏感地察觉到包厢内氛围不对劲，她走过去把音量调高了。

    又坐到针车课长旁边，在他耳边窃窃私语，应该在询问。针车课长没说话只摇摇头，苏丽又拿起麦克风递给针车课长、裁断课长，连林金娟也递过去一支。

    包厢内分为两派，一派在苏丽的带领下摇曳唱歌，一派在隐约其辞，彼此试探。

    “很久没出现偷盗行为，是我们保安队疏忽了，唉。”吴建辉唉声叹气道。

    林清墨懒得揭穿他的话，只沉默不发言。

    吴建辉见林清墨油盐不进的样子，当下把曾英才说的话换个说辞说出来：“从那天出事后，保安队已经加强检阅了，一两双鞋子不敢保证，但绝对不会出现这么大量的丢鞋。”

    这是在保证以后不会出现这样的事，这次会弄这么大量也是曾英才提议，他说品管课变化大，能捞一笔是一笔，反正这次他们肯定抓不到证据。

    他被说动了，到现在心里还想着，这七八十双抵上半年的量了，也值得，以后不做就是了，断码鞋也够他们赚一些，少就少些。

    “还好鞋子是在厂里丢的，要是出厂后丢的，牵扯的部门就太多了。”林清墨一语双关。

    曾英才瞄了鲍兴文一眼，对方马上领悟，朝着林清墨笑眯眯道：“那是，这次丢鞋，我们成型课也有责任，责任还不小，以后我们清点时一定更认真，下次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曾英才骂鲍兴文：“你还想有下次？”

    “对对对，我自罚三杯，以后绝对不会出现这样的事了。”说着鲍兴文就咕噜噜喝下三杯酒。

    他们表达了心意，这下林清墨才乐意说出品管课的做法。

    “这事，我第一时间就跟课长提了，她很生气，已经表示对这事的零容忍。当然她也知道大家在现场很辛苦，也很体谅，所以过往对现场管得也不严，但现在把我提上来，自然希望哥各个环节更完善。”林清墨说到这，做出自责的表情。

    “课长把我狠狠骂了一顿，说以前没人跟着验货时都没出事，怎么我一来就出了这么多事，这是不是对她用人的不满。”

    几人自然回道不是。

    “几位都是现场的高级干部，鞋子被偷，这传出去，东盛的名声还要不要，以小窥大，今天丢鞋，明天是不是就丢了质量，以后还有谁敢买东盛的鞋子。课长说大家与东盛同进退，一荣俱荣，即使将来出了东盛，大家一听你来自东盛，只会对你竖大拇指。”

    几句话已经把林清墨的想法说得很清楚，此事就此放下，以后杜绝此类情况。偶有该降为C类的鞋直接斩断，厂里睁一只闭一只眼当没看见，这其实比以前管得更狠了。

    几人互相看看，也都没意见，反正已经赚了半年的外快，后面的事后面再说，林清墨现在说得义正严词，半年后是什么样，谁知道呢？

    苏丽那边一看林清墨几人谈好事情后，把音量关小，拿着麦克风递给几人。

    她自己带头在包厢里摇来摇去，几个课长也站起来在包厢内摇起来。

    鲍兴文走出包厢，过了一会来了几个姑娘。

    鲍兴文走到林清墨面前道：“只跳舞，热闹热闹。”并没有强制要求林清墨上来。

    林清墨把挎包背上：“事情谈好了，我先做了，你们玩好。”

    林金娟跟在她旁边站起来。

    苏丽也想走，林清墨问她：“你要是还想玩，再玩一会，现在是你的私人时间。”

    苏丽是想留下来的，闻言笑着道：“那我就大胆代表品管课跟大家一起玩一玩。”

    林清墨可有可无地点点头，苏丽的交际能力很好，这个场合很适合她，品管课需要这样能上酒桌的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