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气听来像是随意一问，然而许远的眼神却是正经了起来。
阿正像是料到了他会这么问，回道：
“小姐说归原与许家的生意没有什么直接联系，让你还是把心思多用在成林上，其余的小八卦可以不必理会。”
“许诺言？”许远嘴角微勾，试探着：“她……不想我知道？”
阿正：“嗯。”
看着眼前的许远，阿正突然发现，此时的他早已不再是五年前的那个轻狂的少年了。
他今日的问，只不过是在试探，试探许诺言有哪些东西不想让他知道。
然后就可以得出一个极其简单的结论，那就是许诺言不想让他知道的，与他们失踪的老大许下有关。
“是的，她不想你插手太多。”
阿正如此坦白地回答，倒让许远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了。
没有错过许远脸上的任何表情，阿正继续道：
“虽然不想你知道，但是，看样子你已经知道一些了。”
许远也不否认：
“我只知道当初’归原‘中断研究后，关于它的一切，明网和暗网合力抹掉了所有数据。为的就是不想让我们继续它的研究，或者说是想让’归原‘彻底地消失。但是现在许诺言要做的事情跟’归原‘有关，我们的老大如今下落不明，也是跟’归原‘有关，所有的事情，都指向’归原‘这一条线。
“重点是，五年前归原不知所踪……”许远一双傲然的眸慢慢变得正色起来，
“最近，有关于“归原”的消息，被慢慢放了出来，这说明有一只手想要将归原推到光下，让它再次出世。”
阿正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既不肯定也不否定许远说的话。
“老大他的事情，有进展了么？”许远说到这里，声音压低了几分，许下和许可可怕是他在这世上最在乎的人了。
“这一点，远副首可以去问小姐…”
阿正依然是个油盐不进，软硬不吃，丝毫不透露半个字的样子。
“又是让我去问许诺言，她要是肯向我透露半个字，我还至于在这里问你？”
“既然小姐不想告诉你，那你就不要打听了。”
“阿正，难道你一点儿都不关心老大的行踪？”许远质问他，“你要知道，五年之约快到了，许诺言说她会把老大行踪告诉我们，可是现在进行到了哪一步，如果说我们这些人里面谁最清楚，除了许诺言，就只有你了。你告诉我，到了约好的期限，我能知道老大的行踪么？或者你告诉我，老大他，这几年过得好不好？”
阿正看到许远这一次，是势必要问出些什么，便说道，“既然小姐说了五年之期，你应该相信她，我们都应该相信她。”
好，嘴够严！
不愧是跟过他老大的人。
“……”
许远咬着后槽牙，住了嘴，倚在墙上，拿出一支烟想要点上时，却忽然折断，连头都没转，抬手就扔进了两米外的垃圾桶里。
两个人谁都没有再说话。
就这样，大约过了两三分钟，倚墙而站的许远调整好了情绪。
蓦地伸了个懒腰，视线看向快要落入地平线的太阳。
落日的那片天空出现了一层一层的云海，伴着地面上一片花海，像是身处桃源。
“成林的落日，无论何时看，都是那么美啊。”
许远感叹了一声，然后迈开长腿，朝前走了两步，忽然回头：
“哎，不对啊，阿正，我怎么觉得许诺言好像把很多事情都告诉了你呢。”语气颇有些不满，恢复了刚才的吊儿郎当。
对许远的不满，正常人都会安慰个几句客套话，平息一下对方的小情绪，哪怕假心假意的也好。
但是阿正何许人也，他一向是个能说一个字，就绝不会多说半个标点符号的狠人。
听到许远的话，阿正的回应是笔直的站姿和死鱼脸。
不否认也不肯定，只是真诚地与许远面对面，默默地站着。
这样一来，许远更尴尬了。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又重重吐出。
许远想幸好这些年他早已习惯了阿正沉默寡言，不会开玩笑的性子，不然他迟早得疯了不可。
过了一会儿，许远转身抬头望了望天，硬生生地从嘴里蹦出几个字，“保护好她！”
一向没甚表情的阿正看到许远背后，薄唇动了动，正要张口，便被许远抢了先。
“不用惊讶，我才不是担心她，小爷我只是怕可可知道了会炸毛......你也知道，她最要紧许诺言了。要是许诺言少了一根汗毛，她绝对会把这北城闹得天翻地覆，到最后连我也不会放过的。”
许远生怕被阿正误会，是他许远关心许诺言，所以一本正经地解释了一番。
阿正点头，看着许远又要张口。
“什么都不用说，小爷还要去找可可呢，这事可耽误不得。”
结果阿正快到嘴边的话，又被许远给制止了。
追踪部各有天赋的成员大多是在小时候被许家收养而来的，因此身为许氏子弟的他们对许家的感情非常深厚。
一身白衣研究服的许可可，正认真地监视着各视频里不同的人，对她而言，只要入了她眼的人会自动归类在大脑不同的记忆点上。
若说计算机的计算储存较为惊人，那么她的大脑就是世界上最为先进的一台计算机。
许远从首席室一路带风至五楼的追踪部门前停下脚步，手指一挥，眼前出现一面与空气相融的镜子。
镜子里一个长相帅气的面容映在其中，既有青稚少年的味道，又带有成熟男子的魅力。
许远确定自己的仪容还算可以，满意地点了点头后，便按响了通报器。
追踪部成员许戊坐在屏幕前，看到来访者，正是在人前一向严肃，许可可面前狗腿儿的远副首。
于是慌忙按下了大门的开关，人也麻溜地走到门前。
“远副首，可可正在工作。”
许戊对许远小声提醒道。
“我知道。”
“您真的知道？”许戊表示很怀疑。
“当然。”
“当然什么，上次您过来，打扰了可可工作，结果，我们的桌椅板凳全被可可捏碎了。”
这话许戊肯定不敢说的，只能在心里腹诽。
“见情况不对，立马溜。”美游用眼神示意许戊。
“将重要文件收拾起来，待会发生了什么事，麻溜地跑就完了。”许戊也提醒大家。
众人点头，刚要准备收拾文件，转身就看到许戊早已经拿出一条黑布，将自己的眼睛蒙的彻底。
“哎，戊哥，你这就不够意思了啊......”
许戊手一边摸索着桌上的文件，蹲在桌子底下，一边含泪：
“我这是提前做好逃命的准备，今天部长不在，我可要靠你们了。待会儿，要是看到可可生气了，你们几个不能再像之前那样丢下我，跑得没影了啊。美游，其他几个人可以不靠谱，但看在我平日里对你不薄的份上，你一定要记得拉上我啊！”
“好的好的。”美游也不知道听到没有，答应地倒是很快。
也不知道过了几分钟。
许戊蹲在桌子底下，等的腿都有点发麻了，发现周围好像没了声音，情况不对吧。
于是他偷偷将眼睛上的布条掀开一点，快速地扫过四周。
不看不知道，一看，他大爷的，这偌大的办公室，除了许副首，就只有努力工作，但心情不好的可可了。
不对，还有一个可怜的他！
许戊呸了一声，果然这群人没一个靠谱的！
许诺言的办公室里，
“阿正，已经对比过了吗，真的是他么？”
”我们第一时间得来的资料，已经让技术部鉴定过了，排除了P图的可能。“
许诺言不再说话，她知道这些资料在确定百分百的真实性之前，阿正是不会将这些资料给她的。
在他们面前悬浮的屏幕上，有几张照片，其中一张照片拍的是一条街道来往的行人，仔细看去，就会在人群之中看到一个极其熟悉的人。
在人群之中，有一个个子瘦高的人，穿着咖色大衣，脖子上围着一条黑色围巾，肤色很白，将图片放大后，甚至能看到他左眼下的一颗泪痣，
在人群之中格外扎眼，人们的视线很容易被他吸引了过去，
一双清秀的眼睛深深地盯着照片上那个身形修长的男子，似是要透过照片，看到真正的他。
阿正不动声色低看了许诺言一眼，瞧见她的情绪好像并没有什么起伏。心里闪过几丝不解，他原以为第一次探查到许下老大的下落，她会比任何人都要激动。然而现在看来，好像这些都在她的意料之中，她竟丝毫不感到意外，甚至在她的脸上，在她的眼睛里看不出一丝的激动。
”查一下这个。“许诺言将照片放大后，却是将手指指向了人群之中被人抱着的一个不起眼的褐色陶瓷花盆。
抱着花盆的人被挤在人群之中，头刚好被前面的人挡住，只能在人群缝隙之中看到一个花盆，花盆被遮挡了一半，抱着花盆的人自然也恰好遮住了。
“这个不就是很常见的一个花盆么，有什么特殊的么？”
许诺言仔细盯着图片上的花盆，
“特殊么？说不上什么特殊，只是觉得很熟悉，好像我见过，但是我又想不起来，到底在哪里见过。”
“好，我马上派人去查。”
”阿正，你是他最信任的人，所以也是我最信任的人。这些事情除了你和相关调查人员，我不想其他人知道。“
阿正点头，自然知道许诺言口中的他指的是谁，”我明白。”
看到阿正欲言又止的样子，许诺言移开了投向屏幕的视线：
”阿正，你要么是不说话，要么就不会瞒我，今天是有什么话想告诉我么？“
阿正听到许诺言这样问他，终于说出了声：
”外面皆传许下背叛了成林，我也知道在我们追踪部凡事都是要看证据，但是这次，我是真的不相信他会做出背叛许家的事。“
”你这样说，是觉得我怀疑许下背叛了许家，对么？“
”阿正不敢。“
许诺言站起了身，朝窗边走去：
“本来他在，我可以一直混吃等死下去，可是，他跑了。不要许家，不要你们，也不要我了。”
许诺言没有说她相信许下，也没有说她不信。
“大家都说他跟周海源一起投奔了暗部，现在，不止我们，外面有数不清的人，都在找他，找他手里的归原。让他们去找吧，但我们首先要找的人，是周海源。”
成林外的草地上是大片大片的紫色和蓝色的绣球花，大簇大簇的花朵挤在一起，像是一片海洋，泛着点点涟漪。
阿正知道，她想找到周海源，是要问出一个真相，关于二十几年前，单梓凌死亡真正的真相。
“你先回去准备一下，今晚12点准时出发。”
“好。”
阿正出了许诺言的办公室，在大门关上前，看到她站在窗前的背影，一双向来是沉稳的眼睛里，闪过了一丝不明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