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正说，“你没有发现整个村子里，就只有几个孩子么？再往下没有婴儿，也没有孕妇。”
许戊翘着二郎腿，想了想，“好像是这样，整个村子我也就见到那几个孩子，只是他们不知道自己想吃却吃不到的果子，其实是毒苹果。”
又提了红灯果，看来许戊一时半会是跟它们过不去了。
听到这里，许诺言微微低眸，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阿正看了许戊一眼，许戊坐了起来，开始正正经经地分析，
“现在村子里总共129户人家，除去搬到镇上的30户，还剩99户。99户里，有20户是这几年来结婚的年轻人。照常理来说，无人村向来把子嗣后代看得很重要，催婚成功了，不得催生么？可是，现在想想，我们在整个村子里，都没有见过近几年新出生的孩子，或者两三岁的孩子，这根本不正常啊......”
许诺言，“分析了好像又没分析。”她拿出了袖口口袋里的东西，就是在白老师的房间里找到的那个特殊封面的作文本。
阿正接了过去，许戊也凑过去头看。
阿正看了一眼作文本的封面，画了紫藤花下面的名字处被沾上了墨水，只能看得到一个不清晰的乐字，“这个封面。”
他没有说话，就看向了许诺言。
“你见过？”
阿正还没接话，“大小姐，你不觉得这个封面很眼熟么，像你自己的手笔，说起这个我可不困了。”许戊的眼睛先亮了起来：“当初同样是弄坏了老大的书，许远可是被罚到藏书室整理了一天的书，你弄坏了老大的书，对，就是这个封面，被你作弊成功，老大却将那本有你花技的书给藏起来了，谁都不能碰！”
许诺言有些尴尬，她以为只是她和许下两个人的秘密，没想到人尽皆知。
“既然说到这个封面，你们觉得奇怪么？或者说，大家都会想到在撕破的地方画上花吗？”
“奇怪。”
许戊没有丝毫犹豫，阿正也是顺势点头。
让她本以为是巧合的心思收了起来，“那这个白老师......”
许戊抢先她接道，“白老师得查，很奇怪。”
“你们先看看里面写了什么吧？”
阿正打开后，看到一段稚嫩的字体：
阿嫲说我很快就会有个弟弟了，阿嫲说我不会再孤单了，以后会有弟弟陪着我，哪怕以后她不在了，在这个世上还有一个与我流着相同血液的至亲。可是，我天天盼着，夜夜盼着，却没有盼来弟弟，阿嫲她也没了。村长要我继续读书，跟着白老师学知识，可是，我不想读书。白老师说如果阿嫲和弟弟看到我不开心的话，他们肯定会很难过的，可是他们不知道，我活着也不快乐，如果我可以许愿的话，我愿意用自己换回来弟弟和阿嫲。
......
读完后，两人沉默了几秒。
“如果这段话是真的。”许戊率先出声，“我猜测一下，该不会文中的弟弟没出生就夭折了，她的阿嫲也在当时难产死了？看这个字体像是小姑娘的，这孩子也太惨了吧。”
“白天的时候，我听到恩赐告诉我，他有个小伙伴叫乐乐，可是两年前，乐乐被一位城里人收养，去了城里。我想写下这段话的孩子，可能就是这个乐乐。”
许戊道，“或许就是乐乐，我们的人在调查之中，也听到一些人说当初外面的人，有收养过无人村的孩子，但是数量最多只有两个孩子。”
“让人去查查无人村里被收养到外面的，是不是恩赐口中的乐乐？”
“好。”许戊点头道，“这么一来，还是说不过去，假设这作文本写的是真的，如果后来的孩子都是夭折，就太不正常了。”
“又或许是另外一种情况。”许诺言沉道，“只是，我还需要更多的证据来证明我的猜想。”
“韩民当初拍照的那口山泉口，地方找到了。”阿正说。
“嗯，很速度嘛，不过，这个地方，先不着急去，之后有的是时间。今天晚上你们先回去休息吧，明天还有别的安排。”
大晚上的无人村格外寂静，蛐蛐在草丛里的叫声，听得一清二楚。
自然哪怕是轻微的上楼梯的声音，也没能逃脱许诺言的耳朵里。
声音离她的房间越来越近，临近她房间的门边，没了。
也不敲门，这样的动作不会是阿正他们。
现在已接近十一点，还有谁会过来？
许诺言竖起了耳朵，已经起身来到了门后一侧，来人想打开房门。
门外的人推了一下，没有推开。
过了大约一分钟，她听到一个小孩子的声音，声音故意压低了。
“姐姐，姐姐”
“我是恩赐，你睡着了么？”
“.......”
原来真的是这个小家伙，许诺言打开了房门，就看到瘦弱的小家伙，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里装满了担心，额头上还有一层汗，看来是偷偷跑过来的。
由于一路上跑的太急了，还喘着粗气。
许诺言直接将他拉进了房间里，让他坐在了凳子上。
“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是不是自己偷偷跑出来的？”许诺言隐约能猜出他来的原因，肯定是听到了一些关于她吃了红灯果的说法。
也是，以他的性格，怎么会不担心呢，肯定还会自责是自己的错。
小家伙一直盯着她看，好像非得在她脸上看出什么病来才肯罢休，“姐姐，我听说有个外乡人吃红灯果吃的神志不清了，说发了羊癫疯。我中午的时候给姐姐摘了红灯果，我以为就是姐姐....”小脸上全是自责愧疚。
羊癫疯？
得，这次传到恩赐耳里又变成羊癫疯了？她笑道：
“没事了，我只是当时肚子不舒服，可能是吃这个不习惯。”
她没有说不是红灯果的问题，为了不让这小家伙以后别再碰这个果子，她只能让他先稍微自责一下下了。
一边说着话一边从背包里拿出纸巾，打算给恩赐擦一擦额头上的汗，但小家伙可能不太习惯，“别动，一路跑这么着急干什么，还有，今天晚上你不应该偷偷跑过来的，万一被.....”
声音是小家伙没有听到过的严肃，所以小家伙顿时不敢动了。
说到万一，她忽然停住了，转而脸色也放松了下来说，大晚上的，小孩子待在家里，才是安全的。
给恩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后，她给他拿出一瓶水来：
“之后，那些果子什么的你也别吃了，万一也吃出我这样的问题来，一口血绝对不够你吐的。”
“放心吧，姐姐，就是我想吃，也吃不到的，听我阿嫲说过几天外乡人可能会过来收果子。”
“嗯，那就好。”对于外乡人来收果子，许诺言没有丝毫的意外。
“姐姐，你真的没事了么？”
“没事了，别担心了，”许诺言看着外面天很黑，“这么晚了，你一个人偷跑出来，你阿嫲如果知道了，肯定会担心你的，我现在送你回去。”
不容恩赐拒绝，许诺言就拉着他下楼。
走到门边，想起了什么，“你先在这儿等我一下。”
说着许诺言就回到柜子前，从柜子里拿出了一本A4纸大小的书，书的封面是电子平板，上面有目录，点击任何一章，翻到相应书页上，就会出现有声同步翻译。在平板上，也有大量的儿童书籍和相关的医药科学书籍。都是许诺言从村里回到房间，躺在床上休息时下载好的。
将这本书塞进了恩赐的怀里，“送你的作业，拿着吧。”
“哪有送人礼物送作业的，我不要。”恩赐嘴上说着不要，可听到她说，如果想去北城，就要把里面的知识都学会了，才能在北城赚到钱，有了钱才可以请她吃饭。
他转着两只大眼睛，似乎想通了，笑着道，“谢谢姐姐，那以后我一定会去找姐姐的。”
“对了，白天的时候，你告诉我乐乐被城里人收养了，是因为她的家人无法养着了她么？”
听到她这句话，恩赐的小脸上顿时没了笑意，过了一会儿，才道，“乐乐的阿嫲在生她弟弟时，难产死了，乐乐一直盼望的弟弟也死了。”
果然与那段话对得上。
许诺言弯下腰，拍了拍他的肩膀，“对不起，我不该提起这个问题，你别难过了，说不定乐乐她进入到了一个新家里，她的养父母对她很好呢？”
“嗯，我也相信，因为阿嫲说乐乐去学校都是坐着漂亮的小汽车呢。”一句话，又变得开心了。
“好，走吧，我送你回家。”
这时候，许诺言手腕震动，是阿正发来的消息，要跟她一起去。
果然下了楼，就发现阿正在楼下等着他们了。
恩赐只是第一天见过阿正，而且阿正一向一副冷言寡语的样子，别说小孩子，一般人都不敢跟他搭话。
所以恩赐看到高大魁梧，又一脸严肃的阿正，也咽了咽唾沫，躲在了自己身后。
“怎么了，怕生人了？”
恩赐仰着头，怎么可能会承认自己怕见生人。
“现在才害怕，晚了。”她将小家伙推了出去，“我们领队，专门吃不听话的小孩子。”
阿正听到许诺言对小家伙的吓唬，不由地嘴角一笑，身上的板正和冷意也少了几分。
“我才不是小孩子，我是男子汉了！”恩赐仰着头，脸庞鼓鼓的。
“好，不吃你。”阿正罕见地接了他的话。
三个人，在夜色之下的村子里慢慢地走着。
主要是恩赐，生怕自己早一分钟回到家，一路上，小短腿故意放慢了速度。许诺言猜到他的小心思，也没揭穿他，也放慢了脚步，与他步伐一致。
大概走了十几分钟，走到了恩赐的家门口，一处两层的吊脚楼，二层的灯没有亮。
恩赐小声的说，“太好了，阿嫲没有发现我不在，我就轻轻地偷偷地上去了。”
许诺言也压低了声音，小声的对他说，“接下来的几天，你就好好待在家里，先别出门了。什么时候，把你抱着的这本书里面的第一章学会了，再出门。”
“哼，姐姐现在好像白老师啊，就爱给我们布置作业，行吧，等我学会了，再出门，再去找姐姐玩。”
话刚说完，二楼的灯突然亮了起来。
紧跟着，二楼的窗户也打开了，从里面探出一个人影来，不用说，是恩赐的阿嫲。
这一次，恩赐的阿嫲看到许诺言他们就站在下面，直接下了楼。
“完了，被阿嫲发现了，姐姐，阿正哥哥，你们赶紧回去吧。”恩赐没告诉许诺言，他的阿嫲不让他跟姐姐这些从外面来的人来往。
可是哪怕他不说，许诺言也早就感受到了他阿嫲对他们的排斥。
恩赐的阿嫲从二楼下来，走到他们面前，看了恩赐一眼，恩赐下意识地将手里的书背在后面。
“阿嫲，我.....”恩赐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你回去睡觉。”这一次，女人没有在外人面前吼他，而是让他上楼去。
恩赐担心，不知道他的阿嫲要跟姐姐说什么，他怕阿嫲又说些不好听的话。
许诺言看了他一眼，笑了，“听你阿嫲的话，上楼去休息，你以为你偷偷跑出来，你阿嫲是不知道的么，其实，她默许了你偷偷地去看我。现在我们大人之间，说两句话，小孩子不能听哦。”
女人大概能听得懂许诺言的话，也没想到她将自己的心思猜得八九不离十。
恩赐只能点头，听话。
等恩赐上了楼，女人从怀里掏出了一张破旧的深蓝花色布钱包，里面是她攒下来的钱，硬塞给了她，还不容她拒绝。
女人却是坚决要给她，一通比划着，还有嘴里的话，意思是恩赐拿了她的水果干，还有今天的书，肯定是很贵的，但是他们家现在只有这些钱，她也知道这些钱肯定买不起她送的东西，所以她才得更要要收下，不然她的东西，她不会让恩赐收下的。
可是这些东西，她看得出来恩赐真心喜欢，这一次他怀里抱着的是书，所以做为阿嫲，她想满足一次孩子的喜欢。
许诺言也告诉她，她不是施舍，而是因为喜欢恩赐。
可是女人摇了摇头，用不标准的普通话，拼了一句话，“我们穷，但不能白要别人的东西。”
女人眼角处虽然有几层皱纹，但是眼里的坚定，让许诺言怔在了原地，手里的布包，一下子变得好重。
这时候到了楼上的恩赐看到阿嫲还没回来，也不知道姐姐走了没，就趴在窗户旁边，正好看到楼下的几人，喊道，“阿嫲，姐姐，你们干嘛呢？”
女人摇了摇头，“别让恩赐知道。”
许诺言立马明白了，哪怕用钱买来这些东西，但是女人也不想让她的孩子知道，女人想在恩赐的心里，这些东西是他和她之间感情的交换。但做为阿嫲，她有义务为孩子的喜欢而买单。
许诺言从嘴角勾起一抹礼貌的笑，“好，我先收下，您回去休息吧，我们也要回去了。”
女人点了点头，与第一次看见许诺言时的防备不同，这一次眼里少了几分排斥，也少了一种说不出是不是讨厌的感觉。
许诺言抬头，朝趴在窗户边的小家伙，看了一眼。
“阿正，我们回去吧。”
回去的路上，许诺言手里拿着恩赐的阿嫲给她的布钱包，一路上没有说话。
长长的睫毛下，一双黑色的眼睛里，又恢复成了不见流动的深潭。
阿正默默在一侧，一起走着。
回到了民宿里，许诺言将手里深蓝花色的布钱包递给了阿正，“帮我放好吧，过个几天，等这里的事情解决了，再说吧。”
“好。”阿正接了过去，“今晚你好好休息。”
“嗯，你也是。”
可是阿正还是还没有立马离开，最后他还是说道，“你是不是探测了恩赐的健康状态？”
“你怎么知道？”她忽地想到阿正深得李老真传，便转口道，“我怎么忘了，你可是李老先生的关门弟子，只是望，你也能看得出来一个人的身体到了什么地步。”
“不管到了哪一步，我们都尽到最大的努力。”阿正道。
许诺言笑道，“如果是以前，我肯定会很自信地说，我想让他活着，他就不会死，可是现在......”可是曾经，她连她最重要的人都救不了，现在，她又能救得了谁呢。
笑容就那样定在了脸上，僵硬地很难看。
“接下来，为了安全，我会避免与恩赐接触，也减少与其他村民的接触、对了，咱们的人已经安排过去了吧。”她问。
“嗯，已经安排到位了，小姐，您不用担心恩赐他们一家的安全。”
“那就好。”她朝阿正摆手，“你快去休息吧，明天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送走了阿正，她关了门，桌子上还放着那个泛黄的作文本，在米黄的灯光下，就连封面上画着的紫藤花，也好新被蒙上了一层薄雾。
她打开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