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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阳光洒在叶莺脸上,景珩甚至能看清她透亮白皙皮肤上极其微小的毳毛,她的眼眸是棕褐色,和明婳的眼眸一样,这样一张几乎相同的眉目上,眼中空洞无物,神情畏畏缩缩唯唯诺诺,举止小心翼翼战战兢兢。明婳何曾如此?

    若是明婳,何至如此防备他?

    景珩本想叶莺写字,看看她左右手的笔迹,可这样一张模样相同的脸上全是他从未见过的表情,他忽忽间似已知道了答案,心中一阵酸楚,身体似突然间泄了力气,他伸手覆上书几边沿,目光移到摆放整齐的笔挂上,淡声道:“算了,别写了”。

    叶莺如蒙大赦,赶忙站起退后几步与景珩隔开一段距离,声线如履薄冰:“殿下,奴婢先退下?”

    景珩看着她,模样实在太像,不说话不做表情就似明婳死而复生,而粗粝暗哑总是像没吃饱饭似的嗓音和怯弱绵软总一副受惊小白兔的神色又实在相差甚远。

    他缓了缓,把太师椅调理了角度面对叶莺坐下,伸手示意她坐在月桌边:“我有话问你”。

    景珩问起叶莺故乡秀山村的事。

    这些事他以前问过,叶莺和仲离叶灵也早就未雨绸缪,她按着过去的准备描述着秀山村。景珩似对山村生活格外感兴趣,问她家中的营生,自己每日的活计,平日闲暇做什么。

    似朋友叙旧,叶莺紧绷的心渐渐松弛,泰然自若描述她在秀山村时经历过的一切。偶尔景珩刨问细节,譬如家中两头猪每日要吃几框猪草,村中红白喜事都会宴请什么人,这些细节无从准备,叶莺亦不知答案,但看景珩神情不过好奇下随口问问,叶莺仔细思索后按照自己的想像有模有样的回答,景珩亦继续问其他有兴致的问题。

    不知不觉日头西斜,落日余晖耀在窗边的景珩身上,在屋内留下长长斜影,一直倾覆到叶莺脚下。

    张承和来问晚膳的事,景珩兴致不减,让在书房摆饭,把叶莺的那份也拿过来。

    二人就着晚膳继续聊。

    叶莺虽喝了半壶茶水,但仍然口干舌燥,晚膳端上来时,她先喝了汤水,她自病后胃口就不好,喝完汤水吃不下几口,拿着筷箸数米粒般吃饭。

    看她那般吃饭,景珩又想起明婳。明婳吃饭总是很香的样子,在北地她年纪尚小时,吃饭甚至可用狼吞虎咽形容。

    他记得很清楚,有一次老信王带他们几个孩子骑马,休息时吃自带干粮,明晖一点不给面子,取笑明婳吃饭姿势粗鲁难看。

    明婳环顾周围一圈,指着景珩问明晖:“他那样吃饭,好看?”

    众人一阵哄笑。

    景珩一时间都不知该如何咀嚼吞咽,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细嚼慢咽的吃饭姿态。从那以后,不知不觉中他吃饭速度飞快,而现在他好像又慢下来了。

    见叶莺食不下咽的样子,景珩蹙眉:“饭菜不合口味?”

    叶莺受宠若惊解释:“奴婢脾胃虚弱,吃不下许多”。

    景珩看着她的脸,她的脸一直很苍白,甚至白得透明,能看到极小的血管,景珩问:“秦太医的药你吃得如何?来京城后头痛过吗?下次让他开些有助脾胃的方子”。

    “谢殿下关心,好多了”,见景珩已知晓自己脾胃弱吃不下,叶莺不再勉强自己,放下筷箸,安静看景珩吃饭。

    景珩不再管她,埋头吃自己的。他刚想起过去吃饭慢的旧事,这会有意识加快速度,三两下便吃完,见叶莺没说话,继续问她:“你们逃进山林后,后面再没回过秀山村?”

    他抬眸看她,恰好对上叶莺注视他的目光。

    此时,她目光闪亮又柔和,平和地坐在月桌边,像明婳附上她的身体,就那样静谧看着他。

    是错觉吗?为何他总有这样的错觉。

    景珩一瞬间呆滞,血管里的血液似乎都停止流动,他静静看着叶莺,不想发出一点儿声音,似乎丁点动静就能让明婳消散,内心希望这一刻时间能多停留些。

    叶莺想着等景珩饭毕,她应该可以回小院了,看他抬头间突然就愣住,呆呆看着自己,她摸不着头脑,小心问道:“殿下?”

    “殿下?”叶莺又唤了一声。

    景珩回过神,她开口间明婳便消失了,可他目光仍贪婪地留在她的脸庞,片刻,他声音低沉道:“你像极我的一位故人”。

    叶莺有什么不明白的,却不知该如何回应,她犹豫着站起身,想走到书几前收拾景珩的餐具:“殿下用好了吗,奴婢来收拾”。

    景珩没有回应,目光紧笼着叶莺,待她走到书几前还未伸出手,景珩一把拽住她的手腕:“去换衣服,我们去游湖”。

    “游,游湖?”叶莺惊讶得结巴。

    清和节是立夏后第一个月圆之夜,大夏国有泛舟游湖庆祝的传统,去年此节时,景珩跟随父皇母后,在龙舟上最后一次近距离见到明婳。

    刚刚瞬间的魂不守舍,撩拂着景珩的心,他想和明婳再次游湖。

    景珩召来张承和,令他去准备游船,见叶莺离开,又仔细吩咐道:“明天找个画师找机会见上叶灵一面,画张叶灵的画像给我,不要让任何人知晓此事,包括叶灵”。

    张承和见景珩要和叶莺去游湖,心中本来大喊不妙,正想开口劝阻一番,可景珩接下来的话又让他迷糊了,景珩思维清晰,似乎很清楚在做什么事,张承和按下差点冲口而出的话,虽然想不明白但也赶紧安排去了。

    景珩拿起笔,略作思考,给相州知府陈训周写信。

    以秀山村为中心,周围各县各镇各村贴满叶灵画像寻人,布告中勿提叶灵姓名,只说是京城流落相州的贵女,有见过者或者知道线索者,重金酬谢。若有人揭下布告,须详细调查此人来历以随时回访。陈训周此事办妥,可调任京城为官。

    叶莺,时而被明婳夺舍,时而又是她自己。

    景珩很难说服自己相信或者不信。

    唯有抽丝剥茧寻踪觅源,他才能接受。秀山村不大不小,虽被屠村一时找不到村民,但嫁出去的闺女回娘家,嫁进来的媳妇走亲戚,外出的村民等,或许有人能认出叶灵。

    天边红霞飘飞,整个西面天空都是绚丽的粉色。景珩写完,望着彩霞愣神。

    他仔细想想,还是希望叶莺就是叶莺,如果她是明婳,那遭受多大的苦痛才变得如今模样。

    不想她经历非人的苦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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