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炎炎夏日突然吃了口冰块，叶莺脑子爽得一激灵，她强掩下心中激动跪在地上不动弹，伏首哽塞道：“可奴婢的奴籍……”

    “张承和！”

    “奴才在！”张承和在门口已隐约听到屋里的对话，见景珩满脸煞气真的动怒，大气不敢出，进门后低腰敛手站在一旁。

    “把她弄走！立刻！马上！”

    他的怒火似乎马上要无差别烧烬在场的每个人，叶莺哆嗦着抬眸，正撞上张承和给她递眼色，叶莺爬起来低着头迅速退出门。

    “殿下，时候不早，奴才帮殿下宽衣早些歇息吧？”张承和收敛着神色，尽量和平日一样，似乎什么都没发生，欲上前帮景珩宽衣。

    “别自作聪明，她那些主意是不是你给整的？！”景珩疾言厉色，眼色凶狠盯着张承和。

    张承和正欲抬起的脚收了回来，垂首惶惶，不敢直视。

    “再有下次，你收拾铺盖走人”。

    他声量不大，可言语和语气如雪巅上最刺骨的冰刀，伤在张承和身上既寒冷又痛楚。

    张承和以前没见过景珩如此这般待他，他咚一声跪在地上：“殿下饶恕老奴”。

    “出去，让我静静”，景珩又烦又气又恨，还有慢慢啃噬心灵的空洞。过去的希翼打碎得彻底，心中如有蚂蚁啃啮，麻涩和越来越疼痛。

    张承和退了出来，轻轻带上房门。

    耿耿忠心跟着景珩大江南北这么多年，第一次被他说重话，还是因为一个女婢，张承和心里有些难受，但出了景珩的院落，想到叶莺这么快就可以离开燕王府，比料想的顺利许多，张承和心中又轻快起来，一个大隐患终于顺利解决。

    他往叶莺住的东篱院方向走，雨滴落在发上脸上，只觉爽快无比，雨中草木味道格外好闻。

    没走多远，就见叶莺叶灵两姊妹各自拿着一个小小的布包裹，黑暗中急匆匆走来。

    叶莺看见张承和，向他福礼：“谢谢大人，奴婢和姐姐商量后想现在就离开王府”。

    张承和抬眸看看天色，这会儿雨有些大，挽留道：“殿下都答应了，你们明日白天再走也不迟，这么晚你们出府住哪儿？何况明日还得去官府登记良籍”。

    叶灵道：“奴婢月例都未用过，这会找间客栈住下，早点联系明日出城的车马。烦请大人带奴婢二人出府”。

    见二人离府心切，张承和亦能理解她们心情，而且早点离开自己心头的大石亦可落地，他领着二人送出院门。

    前院门口，张承和递给姊妹俩二把伞：“这会雨大，遮一遮”。

    叶莺指指刚戴上的幕离，声音轻快：“多谢大人，这个够了，大人多保重”，转身和叶灵走进雨中。

    她俩步伐匆忙又轻快，穿着最初来府里时的布裳，像二只欢快的小兔在雨中疾步回家。

    一道破空而出的闪电，照亮整个街道，张承和望着街上两人孤单瘦弱的背影，貌似想到什么又被接连而来的轰隆雷声打断，他挥挥手似乎想赶走身边氤氲水汽，又徒劳地放下。

    叶莺叶灵步履匆忙，今日节日京城并不宵禁，可此时已是深夜，街上静寂，雨声簌簌，偶尔传来一两声狗吠。

    她俩终于走出燕王府，二人脚步轻盈得似乎只是个梦，可心里仍是莫名紧张。

    叶灵时不时回头张望一两眼，总觉得有人跟在身后。她把这种怪异感觉告诉叶莺，叶莺和她一起在街上光线明亮的地方驻足，四下仔细看了看，周遭只有没在黑暗和夜雨中的屋舍，一个人影也无。

    “是谁？出来！”叶灵对着寂静大街大声嚷。

    屋檐上的仲离止不住内心激动，想下一刻跳到她俩面前。

    月余前他以采买物什为借口，带着几个山匪赶往京城，他的真实目的是找到信王明晖，把明婳还活着的消息告诉他。可他在相州山匪窝得到消息太晚，赶到京城时明晖已启程返回，他本想继续追赶，却在京城得知燕王景珩带兵在相州剿匪，他百般权衡后返回相州，回去后才知叶莺叶灵被景珩带回京城。

    这一来一去耽误不少时间，是以他再次返回京城还没多少天。每日不是在京城寻找信王明晖的暗桩，就是守着燕王府附近窥视机会。

    他想深夜探进府里寻找叶莺叶灵，可燕王府守卫森严，他刚回京没几天，还未摸索出燕王府内巡夜规律，不敢冒然行动。不过今夜实在幸运，叶莺叶灵竟然出府，他默默跟了一会儿，发现只有她俩行走在大街，没有其他异样，遂打算现身在她俩面前。

    吼过后，大街上毫无动静，叶灵站在雨中，眼神如鹰隼一寸寸扫过周遭，叶莺道：“我们还是赶紧找个落脚地方，真有什么人跟着，迟早会出现，我们找个人多点的地方，也安全些”。

    叶莺叶灵抬步继续赶路。

    仲离正要飞身下檐，远远传来车轱辘的声音，他抬眼望去，一辆马车正往这个方向疾行。仲离见叶莺叶灵走远，继续在屋檐上飞掠跟上。

    寂寥雨夜，马车奔驰的声音叶莺叶灵也听得一清二楚。不远处是间客栈，招揽生意的大红灯笼在雨中随风飘荡，二人没有理会身后马车，快步走向店门。

    二人在店家门口拍了拍身上雨水，抬步进店，身后马车轱辘声越来越响，最后竟停在店门口。

    叶灵和店家交涉的空当，叶莺转头看了一眼马车。虽是夜晚，看不太清楚，可客栈下红灯笼的昏红光线都掩盖不住马车上闪闪发亮的宝石装饰和车身上耀着金光的精细花纹。

    这样的马车主人会住这么一个朴实甚至有些简陋的客栈么。

    马车上下来一位翩翩公子，叶莺眼睛不禁睁得滚圆。

    年轻公子的目光也往店内打探，对上叶莺的视线，男子开心地笑：“叶莺，果真是你！”

    来人是高玄泰。

    叶莺叶灵同时看向高玄泰，二人心情都有些复杂。

    叶莺轻咬唇角，心里更是绞成一团麻。她和叶灵一路担心景珩反悔，若不是夜晚无法出城和没有燕王给的良民身份，这会儿她俩就应该在京郊回北地的路上了。

    可这前狼还未走远，后虎又赶上门来，叶莺眉头紧蹙，看着高玄泰一步步走近。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叶灵正付钱给店家，高玄泰疑惑道：“你们要住店？不如去我府上，随便住，不收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