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行珏显然是南风馆的常客。
领头带路的小厮轻车熟路地将一行人领到后方一处奢华的独院，在南行珏常用的雅间内坐定。
“哇哦……”央金环顾四周，干巴巴地发出一声感叹。
“这儿常年由本王包下，也算得上本王的私宅之一了，公主若是喜欢便送给公主如何？”南行珏单手撑着脸，面上尽是自满之意。
“当真是……琳琅满目，这怎么好意思收呢哈哈。”
人的成长往往迅速且来得猝不及防，南微眼看着原本肆意张扬的小公主此时面上尴尬而谨慎的笑容。
当然这不能怪她，南行珏的审美正常人基本都难以理解，她相信央金口中“琳琅满目”的意思，应当是“闪瞎人眼”。
这是一件极度富有个人特色的房间，几个架子上琳琅满目的金石玉器，各色西洋宝石串出来的炕屏，湖珠织就的珠帘，还有金银丝嵌出来的宝石香炉和半人多高的玉石山水盆景，更别提镶宝石的纯金茶具，入手之沉重，让南微差点没拿稳。
南微固然喜欢钱，但在江枫晚这个前世央美大四生的熏陶下，这样艳俗的审美对一个正常人的眼睛显然是一种荼毒，堪称某种精神污染。
“奏乐。”一声令下，丝竹声起。
南行珏总算是还没有荒唐到极点，许是念着有公主在场，场上安排的都是舞男乐伎，轻歌曼舞，身穿薄纱，烟视媚行间尽是撩人之意。
南微看得还算开心，毕竟她平日里经费不足，部分银子还要靠着给这里的小倌画小像来抵，基本上很难欣赏到这种级别的表演。倒是南行珏看着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想来他以前来看的舞应该都不会穿这么多的衣服。
全场最兴奋的大抵就是央金小公主了，聂赤虽也有男子跳舞，但那都是部族勇士光着胳膊跳的气势恢宏的战舞，是一种荣耀的象征。
她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多漂亮男人，穿着漂亮衣服跳着这样柔美的舞蹈，兴奋的同时心中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殿下看的这样开心，可不要忘了陛下交代的任务。”借着给南微倒酒的动作。
全场最淡定的大约就是玉欢了，即便抛开太监的身份，他也对没有自己长得漂亮的男人兴趣不大，只要南行珏能把那充满攻击性的目光从他身上移开就好。
“若是二哥有心，本宫这个当弟弟的便是成人之美又如何。”看着央金被南行珏安排的节目逗得笑靥如花，南微却并不如何焦急。
毕竟南行珏大概率也就是玩玩而已，对小公主的兴趣完全不足以掩过他对皇位的渴望，毕竟若是娶了这位当齐王妃，无异于自己宣告退出皇位的竞争。
“若有心的是大殿下，九殿下也是这般的大度么？”
南微眼神瞬间变得锐利，玩味的眼神看向眼前这个低眉顺眼的男子。
虽说之前她似乎的确是和玉欢达成了某种默契，但眼看着南行珏就在场，即便是借着乐声的掩盖，这样做也未免太过大胆了些。
玉欢这时才发现这个一向表现得唯唯诺诺的殿下，竟有一对近乎纯黑的瞳孔，尤其是这样盯着一个人看的时候，让人仿佛在注视着一口幽深的井，背后陡然升起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在这种场合，当着我那好二哥的面与我说这些，玉公公难道喜欢玩这么刺激的？”南微暧昧一笑，并不接话。
碰了个软钉子，玉欢却并不恼怒，轻声道：“难道不正是这种场合才更安全吗？若奴婢与殿下在某处相约议事，难道殿下就真的敢去。”
确实不敢，南微突然意识到对方的认真。
明面上玉欢是皇帝安排盯着她的小眼睛，虽然实际上这个小眼睛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要盯着的是什么，但暗地里盯着他们的人却是不止这些。
玉欢身为洪振面前的大红人，惹了多少人眼热自不必说，但说自己突然被皇帝从冷宫中拎出来，自然有不少好事之人开始揣度皇帝对她的态度。
大皇兄曾为自己求情，在某些人眼中，自己便天然打上了惠王党的烙印。而洪振站队二皇子齐王一事虽知道的人不多，但在他们自己的那伙人眼中，玉欢与自己私下会面显然是一件立场出问题的大事。
眼下这样谈到是无事，毕竟不会有人想到他们会在二皇子的眼皮子底下谈论如何投靠大皇子这种事。
“那玉公公觉得能谈些什么，先说好，我在那边的分量可没你想得那样足。”言外之意是你单纯的跟我表这个忠心是没有用的。
“再者说，惠王和齐王皆不是中宫所出，惠王年长有贤名，齐王母家世大还有兵权，二者很难说谁更有优势，你突然背弃干爹上惠王的大船，若无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便是本宫有心为你游说，人家也未必会信。”
玉欢瞥了一眼沉溺玩乐的二殿下，眼中的神色晦暗不明：“奴婢还以为以殿下之敏锐，早就知晓原因了。”
心中的猜测被证实，南微面色有些复杂，一方面惊讶于南行珏竟真有这样的心思，一方面感叹玉欢竟真的会因为这个原因坚决的换条船上。
这算什么？贞操保卫战吗？当然也不是完全不能理解，即便不从性向的角度来说，南行珏也并非良人……
不过夺嫡这种掉脑袋的大事，用这种理由便决定了立场，是不是显得太搞笑了些？
似是看出南微的疑虑，玉欢温言解释道：“人各有志，我本无意参与这些，但却不想和二殿下搅合在一起，眼下奴婢还是皇上亲封的司礼监少监，若是日后二殿下当了皇帝……”
到时候被玩死也说不定。
南微立刻想到了关于南行珏的某些传闻，瞬间觉得事情变得也没那么难以理解了。
“那接下来便有一个给玉公公表忠心的大好机会了。”南微是惯会蹬鼻子上脸的，打蛇随棍上的本事发挥的炉火纯青，眼下什么承诺都没给，便开始索要好处了。
“本宫久居宫门，从未领略过盛京的风土人情，可跟着的人一多，又难免显得有些拘束……”
玉欢心领神会：“奴婢还有洪公公交代一些私事要办，若为此离了殿下恐遭陛下责难，若是殿下肯在会同馆稍歇片刻，容奴婢办完事再回来，奴婢自是感激不尽。”
“好说，好说。”见玉欢如此上道，南微也觉得身心舒畅，同时又对洪振交给对方办的事有些好奇。
她能看出这不是一种托辞，而是真的有事要办，只不过是恰好被玉欢用来做了人情。
难不成，是之前林家林有山的那件事还没摆平？
罪魁祸首这样想着，心中不禁有一丝愉悦，从上扬的嘴角泄露了出来，好巧不巧的偏偏被上座的南行珏看到了。
“九弟和玉公公在聊些什么聊的这么开心，到叫本王在一旁干看着插不进去嘴。”
插什么嘴？一起聊聊如何背刺你的一二三步吗？明明你自己刚刚和公主聊的眉开眼笑的，现在倒是想起来找人麻烦了。
“臣弟不敢，臣弟见二哥和公主殿下聊得开心，想着自己什么都不懂便不敢打扰，只能牢记父皇的教诲，问玉公公聊些宫里的礼仪罢了。”南微不轻不重地刺了对方一句。
“找玉欢……了解宫廷礼仪？”倒也不是不行，毕竟玉欢的礼仪的确是无可挑剔的，但问题是司礼监什么时候变成专门教导宫廷礼仪的了……
父皇的想法果然常人难以理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