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年长的皇子们和勋贵们多半在宫外有私人的马场,留在宫内的公主们又多半对骑马这件事不感兴趣,因而多半时候,除了在训马的马官,马场上基本是空荡荡的不见人影的。

    不过今日的确是个例外,南微望着马场上对峙的两方人马,心知这佛脚自己今日必定是抱不成了,于是便兴致勃勃地看起戏来。

    “怎么这样不巧,偏赶着今日孟妹妹也来宫里练马。”一袭紫色骑装的女子牵着一匹纯黑的高头大马,五官明艳张扬,看了便叫人心生好感,可偏偏嘴上说着客气的话,眼底却是掩盖不住的娇蛮之色。

    身穿湖绿长裙的孟姑娘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倒也没因为对面人多势众而退让,秀气的眉眼微垂:“倒也没什么不巧,宫内的马场自然是足够宽敞的,既然王姐姐人多,留出一小块地方给妹妹练习便是。”

    王姑娘眉头一拧,重重地扯了下手中的缰绳,可能是物似主人型,那比壮年男子还高出一个头的黑马重重地打了个响鼻,重重的撩了撩前蹄,也是一副不善的样子。

    “可是齐王殿下新送给本姑娘的这西域大马野性未除,要是一不小心伤了妹妹,毁个容破个相的,就算惠王殿下不介意,姐姐心里也过意不去呀。”

    柔弱的孟姑娘面色一白,不由得后退了几步,连带着身边那匹秀气的小白马也不安地撂了撂蹄子。

    “殿下,我们要不要……”小林子现在完全“安”不起来,带着极度犹疑的目光瞥了眼那边充满火药味儿的对峙,似乎是希望南微能过去劝架。

    南微瞬间皱了下眉,旋即又舒展开来,因为她想起今日自己来这儿骑马完全是一时兴起,不至于有人能完全操控这两位身世显赫的千金的行为,就算有人能……也不至于为了她这么干。

    “你觉得那位孟姑娘可怜得很,希望我去帮帮她,对不对?”她语气十分温和。

    小林子没察觉到南微刚刚那一瞬间的表情变化,然而即便是他心中有些不便言说的想法,也清楚此时万万不能傻愣愣地点头,这位九殿下看着温和,但他自小入宫见到过的贵人多了,心知这贵人的性格不能只看表象,尤其是九殿下还在冷宫里呆了那么久,说不得私底下是怎样的扭曲阴暗呢。

    于是他只是默默地低下头,恭谨地说了声“不敢”,又找补似的接了句:“毕竟孟小姐是未来的惠王妃,王小姐是未来的齐王妃,如此闹起来,殿下又在现场,宫内人多眼杂的,万一传到陛下耳中,惹的陛下不快……”

    “哦,所以此时此刻就需要我这个做弟弟的来插手未来皇嫂们的矛盾了?”南微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一丝喜怒。

    她美目微挑,笑得花枝招展:“玉公公还真是选了个妙人过来。”

    小林子不明所以,但还是谨慎地赔了个笑。

    “你这样关心孟小姐,可惜我却不便替你向大皇兄转达了,不过放心吧,这个孟小姐可吃不了亏呢。”若真是如表面那样柔弱无依不想惹事的样子,早在王小姐出言不逊时便识趣的离开了,怎么还一边泪水涟涟的样子待在这儿不肯走。

    南行珏善骑射,性情张扬,王氏如此勤练骑射,除了自己也爱此道之外,未尝没有讨未来夫君欢心的意思,她身为南行珏母妃淑妃的外甥女,两人自幼青梅竹马,这宫内的马场王小姐是多年的常客了。

    倒是孟小姐,身为礼部尚书长女,去年才被皇帝指婚给大皇兄,当然其中也少不了贤妃的运作,只待今年及笄之后,便与南行瑾成婚。

    秋狩围猎除了男子们参加之外,也就只有未婚的小姐们能凑个热闹,已婚的王妃夫人们是只能旁观的。

    更别提大皇兄更喜欢温柔贤淑的才女,不喜女子舞枪弄棒,这位孟小姐此举想必也是别有深意。

    想到此处,南微不禁在心里惆怅起来。

    她大皇兄身边的人,从母妃,幕僚,未婚妻,到乃至于那个未来岳父,都是精于算计满身心眼子的人,这帮人才凑到一起,但凡换一个道德标准低一些的主君,现在哪还有南行珏蹦跶的机会……可偏偏南行瑾本人和他最信任的那帮讲经师父们,都是一等一的傻白甜。

    南微心中郁闷至极,连带着看向那还在苦苦支撑的孟小姐的眼神也变得怜悯起来,这番作态能引起皇帝对齐王一系的厌恶又能怎样呢,你的未来夫君又不会领这个情,说不定还要责备你为何要同未来弟妹争一时长短,然后当一个好哥哥去给“好二弟”求情呢。

    所以她才懒得出头去触南行珏的霉头,孟小姐做不成的事,她可没必要再做一遍。

    说起来南朗元也还明里暗里地关注她呢,还没实力就上蹿下跳的人,恐怕是嫌自己活的太长。

    “九弟,看什么看的这样开心?”清朗的声音从后方传来,伴随着环佩叮当声飘来一抹冷冽的寒香。

    南微身形一顿,转过身时已换上了一副疑惑的表情。

    对面的男子看着比自己年长几岁,长眉入鬓,目似寒星,色如秋月,一袭月白长袍,轻飘飘的衣袂无风自动,更显得气质超然,亦是一位不可多见的美男子。

    南朗元自己容貌就不差,妃子更是美女如云,生的孩子们自然也差不到哪里去。她其实知道这人的身份,但一个从出生起就幽禁冷宫的皇子不该将这一点表现出来。

    “这位兄长是?”容貌昳丽的少年面颊微红,仿佛有些羞赧,宣王南行睿见了不禁微微一愣,原本镇定的目光顿时有些飘忽。

    尽管只有一瞬对方就整理好了表情,但南微并没有放过这一丝失态,心中疑惑顿生。

    “是为兄唐突,思虑不周,我是你四哥,九弟若是愿意也可唤我睿哥。”南行睿端着恰到好处的笑,话说的亲近又得体。

    膈应死我是对你有什么好处吗?

    “四哥说笑了。”南微强笑道,决定跳过这个令人尴尬的称呼,“见到两位贵女似因马场使用一事起了争执,小弟正想要避开,哪有什么开心的事呢。”

    没听说过四皇子好男色啊?她的情报网难道过时了?

    即便心中有事,南微也十分敬业,不忘维持自己初出冷宫谁都不认识的人设。

    可不敢认识啊,要不怎么解释在外人眼中身为惠王党的他,见到未来大嫂受辱,连解围都不愿意呢。

    “哈哈,那两个可不是普通的贵女。”南行睿笑着,却没有进一步的解释,反而道:“不过你说得对,女人吵架,你我二人确实不必馋和进去,就算闹大了也还有皇后来管呢。”仗着自己高了半个头,他的手亲昵的搭在南微的肩上,仿佛一个宠爱幼弟的好兄长一般。

    “你想用马场,也不必苦哈哈的在这等着,为兄府中亦有马场,虽不及宫中的大,但给你练习也足够了,其实以九弟姿容,原不必在这上面讨那公主欢心的。”

    呵呵,果然,这盛京上下,但凡有点人脉的恐怕都知道,自己就是那个被丢出去接手央金公主这烫手山芋的倒霉蛋皇子了。

    南微面上飞起一团红晕,似是因南行睿的打趣感到不好意思,口中磕磕绊绊道:“怎好意思为这点小事劳烦四哥。”

    “九弟的终身大事,怎么能说是小事。”

    于是南微还是半推半就的去了。无他,南行睿作为一位潜在皇位竞争者,平日里的行事作风低调至极,是南微本就有限的情报网上的一片空白,除了知道因一些未知的原因同洪太监有些化不开的矛盾之外,其余一概不知。

    不过单看这光风霁月的样子,很有几分大皇兄的风范,与传闻中小肚鸡肠睚眦必报的形容很是不像。尤其今日的行为,竟是有意无意的替自己解了围,南微从来不信有什么莫名其妙的善意,于是心中打起十二分的警惕。

    ……

    宣王府的位置很能看出南朗元对这个儿子的态度,地处城西最偏僻处,其间装潢略显陈旧,但偏偏该有的形制一样不缺,主打一个不冷落、不关心、不在意。

    南微猜测这可能与南行睿母妃的身份过于低微有关,所以即便作为唯三成年的皇子之一,在朝中也有人声援,南行珏也还是不怎么将他放在眼里,至于南行瑾……南行瑾觉得弟弟都是好弟弟,干了什么事都是身边又小人挑拨的……

    “九弟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可是有什么烦心之事?”

    在南微又一次射偏脱靶之后,南行睿骑着马与之并行,神情十分关心。

    “倒也不是,只是四哥对弟弟如此关怀,弟弟无故受惠本就忐忑不已,偏还进步微弱,心中羞愧之下更是失了准头了。”刻意在“无故”二字上加了重音,可能有些冒失,但今天不把这小子为什么对自己示好的原因套出来,她晚上连觉都睡不踏实。

    南行睿沉默了良久,在南微都要以为他不会再开口的时候,长长地叹了口气。

    “也是,你自小在那样的地方长大,想必受了不少苦楚,我这样突兀地相交,难免令你不安,这是为兄思虑不周了。”南行睿原本有几分凌厉的眉眼偏偏盛满温柔,看着南微的目光带着不加掩饰的疼惜,让她不禁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不过你这样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性子,倒是同阿岚十分的相似,真不愧是亲姐弟。”

    充满回忆的话语,却瞬间令南微呆愣当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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