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几日,再次见到芽芽,也不知道经历了什么。

    一眼望去变化之巨大。

    就是,说不清,道不明,但就是不一样。

    极简绣纹无任何点缀的山矾衣裳,看材质像棉麻,很粗糙,一尘不染。

    那双眼睛所流露出的和以往天差地别。

    从前见人就笑,眉眼弯弯,一双圆滚滚的眼睛里写满了干净纯洁。

    可见面起到今,未见她再真心实意的笑过。

    每一次都是牵起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苦笑,带着无尽悲哀。

    沉默许久:“阿耶去世了,他再回不来了。”

    无声落着泪问我:“芽芽要怎么办?”

    我总是没有办法回答这样的问题,也说不出生老病死人生常态这样的话,只能尽所能的安慰,让她坚强振作起来。

    不知怎的,想起阿翁走的时候,明明很早就意识到了,可还是来不及和他好好的告个别,还是有那么多话没能说出口。

    也许是祖父走得安详,到如今我已经完全可以放下。

    就很自然得以为芽芽也会是这样。

    “悦之姐姐,芽芽尽力了。”

    这是芽芽离开时冲我笑说的最后一句话,让人预告不妙,浑身泛起冷意。

    为时已晚…

    “跳楼的那个,当时有人看见,满地的血,还是很漂亮的小娘子,年纪轻轻的怎么就想不开呢?”

    “我当时就在场,你们不知道,当时人还没断气,还站起来喊,好痛好痛,浑身都是血,吓死人了,害得回去躺下就梦魇了。”

    我使劲捂着嘴没让自己发声。

    偌大的长安城这几天都在传一件事,这样说的都已经算极正常。

    有些不明所以的人瞎编乱造,说她是畏罪潜逃的罪犯遭人报复,更有过者说她是与畜生交合被发现,传什么的都有…

    听了几天,我奇怪怎么没有人为她发声,试图寻找另一种不一样的声音。

    没有找到。

    她很好,只是累了,坚持不住了。

    小柳芽最终却没能抽芽。

    众人只是把她的死当成了饭后谈资,没有人愿意真正去了解。

    我也不停地问自己。

    在发现她没有去阿福满月酒时为什么没有去了解原因?

    芽芽最后见的人是我,在她离开的前一天,来找我,是不是?

    不敢往后想,我会怨恨自己,再无法得到安宁。

    也是这一刻,我发现自己是多么的自私,察觉到她情绪的,可当时自己心情不佳,就没有去回应。

    为什么没能抱抱她?

    查了很多,知道了芽芽一个人吞下了多少委屈。

    就更不能原谅自己。

    父亲死后,有人要强占柳家房子,母亲死活不同意,他们就暴打母亲。

    母亲活活被撞死在她面前。

    那些人不仅没有感到害怕,还对她动起手。

    刺伤了其中一个人,才趁乱勉强逃过一劫。

    那些暗无天日的日子里,不敢出去,没有吃东西,桌子凳子全部拿来堵门,还要面对被砸门和辱骂。

    和母亲的尸体待在一起,直到尸体开始腐烂发臭。

    孤女为把母亲下葬,哪怕心中不甘,将属于一家的居所拱手相让。

    家里准备的嫁妆卖了,给母亲置办好棺材,亲手挖了坑,葬母。

    石碑上,刻的是母亲王羽丹之墓。

    就这样寥寥几笔,没有墓志铭,任何其他。

    拿着剩余财产,买了很多纸钱给父母烧过去,可能早就想过离开,她几乎是把这一辈子要烧的纸钱全烧了过去。

    黄纸表文。

    最后,给自己置了衣物,来见我。

    录事到褛房调查把那店家吓破了胆子,一开口,把服装样式,材质,纹路,是哪位绣娘的手艺全盘托出。

    包括他们见那娘子年纪轻,好商量,故意拿了件被不小心踩了印子的衣裳给她。

    也是穿着这身衣服,上了号称“参天楼”的花萼相辉楼。

    给自己买好棺木,选择用这种方式离开。

    也许是想告诉我,没有人可以给她收尸了。

    金钗之年啊!

    我将芽芽和父母葬在一起。

    那群欺负过她和母亲的人统统送进牢房。

    我不想做一个狠辣的人,但那些我都特意打了招呼,下半辈子不会过的太轻松。

    他们凭什么还有下辈子?

    如若我就去了解,去回应,现在对面是不是还是那个笑颜如花的小娘子?

    明明前人教过我们的,世上本就没有后悔药,有的只是悔不当初。

    就如待嫁时才得知,盼之不愿去学堂是因个头矮受人羞辱。

    芽芽那么听话,抱抱她,大都不是这个果。

    这些日,天气都不太好,昏沉沉的,竟无一丝亮色,随时要下雨般连空气都很沉闷。

    也不知道怎么了,我好像陷入了某种情绪,整天郁郁寡欢。

    人间蒙了一层灰蒙蒙的雾,把所有人都笼罩其中。

    初始时是变得不太想出房间门,不想和人交流。

    夭夭和兰惠来找过几次,我都尽量保持正常的姿态,她们好像也没发现什么。

    这种情况愈演愈烈,发展到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缩在角落。

    到了晚上就忍不住想起很多事情,过不去。

    漂泊的一叶扁舟,周围白茫茫的一片,什么都没有,看不见方向,寻不见出路。

    外面还是变了天,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落在地面、屋顶、窗棂。

    突然很难过,莫名讨厌自己,没有缘由地痛哭,过分时不知怎的划伤自己,反而有了莫名的舒畅。

    最怕黑的人,故意把自己置身于黑暗,惩罚自己。

    胃口越来越差,不爱护身体,吃一餐饿一顿。

    各种出现意外的情形疯一般往脑子里冒。

    我不想告诉任何人,这种异样。

    也不敢告诉他们,怕得不到理解。

    像一个怪人,无论怎样努力挣扎,都可能因为别人一句话就浑身没有力气。

    不愿动,反应动作也迟钝。

    像是里面有一只妖兽,他在指挥我,意图控制我。

    而我要不停与他斗争,不被控制,不让它得逞。

    但好像还是改变不了什么,有时候哭着哭着就笑了,笑着笑着就哭了。

    把本来理智想说的话给吞掉,夜里还是忍不住后悔。

    白天压抑久了,还是会崩掉,垮掉,可哭的再多,还是有流不完的泪水。

    我是钻牛角尖了。

    明明一直可以意识到,这样不好。

    慢慢地,试着控制情绪,慢慢改变。

    幸运的是,身边永远有一群无条件爱着我的人。

    木槿茉莉会安慰开导,告诉我一切都会好起来。

    楚萧很了解我,得空就陪着我,不让我一个人,没有一句安慰,给了极大的舒缓空间。

    会在房间里点灯,让我不再身处黑暗。

    胸前那一块总是鼓鼓的,放的是每天带给我。

    我喜欢石蜜,只是他不知道芽芽也喜欢。

    不然怕是不会让我看见,触物生情。

    为了让我好好吃饭,还开始钻研厨艺,根据喜好做各种吃食,从不缺席。

    成婚这么久,依旧日日为我梳妆打扮,拿我当孩童哄骗,笑眯眯告诉我:“你最好,没有人能比你好。”

    还有这么多待我好之人,又为什么偏偏要跟自己过不去?

    要用自己的怪脾气把他们都推开?

    脑子里会有这样的观念。

    我在不停打转。

    也努力的让自己走出这种情绪,试着走出去,一点一点向光明靠近。

    从他们身上吸取温暖,慢慢变好,更不能辜负,那些用尽全力对我好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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