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尚童说道：“你既然拿她去当耗材，不如让我物尽其用。”
陆遥站在离朝曦仅有三米远的地方，他笑着说：“警卫长大人难道没有听清刚才她说的话吗？”
“她说——”陆遥故意停顿数秒，“她不想去你的警卫司。”
陆遥语气轻松：“但是如果姐姐有需要，我也可以考虑将她让给你。”
“只是你得想清楚，你的临时起意会不会给大哥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朝曦眼神从陆遥身上一转而过。
她听到两人的对话，不禁深思。
陆遥在阻拦她离开陆氏。
理由是——如果她去警卫司，可能会给陆骁增添麻烦。
陆氏尚不清楚朝曦的真正能力，只当她是拥有【伪装】能力的普通低等级异能者，却仍然不允许她擅自离开陆氏的视线。
合理的解释是：陆氏一直以为是她接受了基因改造药剂。
而他们所谋划的东西，正巧与基因改造药剂实验有关。
陆氏以高薪作诱，引下城区居民前来参加入职考核，并借此机会对他们注射基因改造药剂。
……这是陆骁的计划。
所以自认为与陆骁兄弟情深的陆遥才会出面制止陆尚童对朝曦的邀请。
陆尚童将猫毛收入腰侧口袋，道：“二少爷考虑周全，刚才确实是我思虑不周了。”
陆尚童对陆遥说话意外地客气。
朝曦猜想这也许和陆尚童旁系出身的身份有关。
然而陆尚童嘴上一套，背地里干的却是另外一套。
“思虑不周”这类说辞，朝曦不信，陆遥更不会相信。
陆尚童很清楚陆氏招人进来的意图，也明白朝曦只是陆骁计划中微不足道的一个“耗材”。她为满足一己之私，本想瞒着陆骁偷偷带走朝曦，却不料被陆遥撞见。
“别想玩心眼。进了陆氏，就要有陆氏的规矩。”陆遥没有拆穿陆尚童的话，而是笑着警告朝曦。
“我得回警卫司了。”陆尚童向陆遥微微颔首。
“回来不见见大哥？他最近可是常在我跟前提起你呢。”
陆尚童淡淡道：“不了，下次吧。”
随即迈步离开。
陆尚童走后，陆遥收敛笑容，他捻起一抹猫毛，碾碎成细丝粉末：“你调查了陆尚童的喜好？”
他不等朝曦回答，眼神玩味：“你竟敢变作猫故意接近陆尚童，是个蠢货吧？她的手段可比我狠多了，她自小就爱养猫，但她所养的猫从来没能活过一周。”
“它们全在福尔马林里泡着呢。”
朝曦身侧指尖陷入掌心，她沉声解释：“没有。”
陆遥再度打断朝曦的话，下巴昂起：“谅你也不敢。”
陆遥兴致不错，他撂下朝曦，悠悠走进玫瑰花圃。
朝曦见状，正要默默退开。
“站住，谁让你走了？”
陆遥并未见过她的真实模样，她在陆遥眼里只是一位陌生的普通员工，陆遥此时叫住她大概是出于其他目的。
朝曦按照陆遥的意思停下脚步：“二少爷？”
陆遥抬眼，看到朝曦别在衣领的铭牌：“余梁说你当着陆尚童的面，把老王八揍了？”
朝曦：“如果少爷是指王管事，那余秘书应是弄错了。王管事实力非同一般，我的能力还不足以……”
周围重力磁场突然增大，给玫瑰花浇水的园丁机器人发出“故障”警报。
朝曦腰脊挺得笔直，眉毛未皱，掩在衣侧的双手却绷得极紧。
“老王八仗着自己曾教导过陆尚童和大哥，便越来越不把我放在眼里。”
“你在陆尚童面前下了老王八的脸面，老王八吃了个哑巴亏，我该奖你。”
压在朝曦后脊骨的重力继续加码，细小的血点浮出体表。
时间一分一秒过得漫长。
“行了，就到这吧。”
陆遥收起他的【重力控制】。
朝曦骨骼承受的压力瞬间散去。
员工制服深红如血。
“你是余梁替我招来的人，你最好把小心思收一收，若是让我发现你找了别的东家……”
朝曦缓了一口气，睫毛轻扇，瞳孔幽深难辨：“……我明白的。”
陆遥施加的重力与那天她在草场上经历的略有差别……后者是单纯的威慑，而前者却像卡在她的身体承受极限，拉高她的承受阈值。
经过陆遥的重力施压，她的骨骼坚韧程度提高不少。
陆遥竟然不是在故意捉弄她……
“爱丽丝，把她权限调整为正式员工。你现在是陆氏正式员工，勉强算得上半个财团联盟的人，别让我看到你把下城区的肮脏风气带进陆氏，否则别怪我把你当成下城区的贱民一同处理。”
陆遥指向朝曦身穿的制服，见上面遍布污血，嫌恶道：“还有，你下次若是再顶着这副模样出来丢人现眼，直接算作违反员工手册，交由爱丽丝毙死。陆氏不需要一个会给它蒙羞的员工。”
陆遥拿出一张叠好的丝质手帕遮住鼻尖，快步离开。
“正式员工朝曦，手环检测到您的身体状况为：贫血。建议您立即前往医院接受治疗。”
朝曦点开手环权限。
转为正式员工之后，尽管她仍不能离开陆氏庄园，但她的权限增加不少。
朝曦看到手环权限里显示的“医院权限开启”。
她的目的达成了。
“检测到您的心跳过快，是否需要联系医院为你预约心脏检查？”
朝曦收起手环，道：“不用了。爱丽丝，麻烦你带我去医院吧。”
“好的。”
上次朝曦来医院时处于昏迷状态，她这次在爱丽丝的指示下，有意识地留意医院附近的地形路线。
朝曦在脑海中构建起陆氏庄园的平面图。
以陆氏庄园大门为中心，员工宿舍单独坐落它的正西方。沿着员工宿舍往南走约一公里，就是训练基地。而训练基地紧挨着玫瑰花圃，办公大楼则是在训练基地的东面，从办公大楼去陆氏大门步行只需要一刻钟。
陆氏在规划建筑时，有意将员工区域和陆氏人居住的主宅划分开。
大门以西是员工办公及生活的区域，大门以东才是陆氏人的活动区域。
可是医院却位于大门以东。
朝曦向东侧望去，先引入眼帘的是医院，再往后就是零星几栋精雕复古设计的洋房。
“医院在您前方一百米处，请您注意不要误闯入其他私人区域。”
随后，爱丽丝的声音从手环里消失。
自百年前联邦覆灭后，世界的科技水平大大衰退。陆氏财团的人工智能驱动程序承自联邦主脑的生活模块，整体性能并不强，爱丽丝尚不具备多线协同处理能力。
朝曦试图再次唤醒爱丽丝，但手环毫无动静。
她的权限不足以让爱丽丝随时跟随。
朝曦眉梢微挑。
她径直走进医院。
爱丽丝不再盯着她，她也许能偷偷干些小动作。
“您的权限已通过，请尽快通行。”
朝曦把手环揣进口袋，观察周围情况。
医院天花板挂着一排排的吸顶灯，灯光明亮到刺眼。
墙壁刷满了绿色涂漆颜料，服务台中央钉着一道扁长的横幅。
“平安医院欢迎您！祝您身体永远健康！”
每隔几米立着一个男明星代言的海报立牌。
男明星脸部对称得完美，莫名有种恐怖谷效应。
海报下方印着一个玫瑰形状的陆氏财团logo。
“您是从西门进的吗？西门患者住院需要先在服务台登记姓名。”
一位护士把朝曦当成了急需住院的患者，关心问道。
“西门？”朝曦视线歪了下，她看到左前方还开着一道医院侧门，三三两两的人正从侧门进来。
朝曦指了指身后方向：“我是从这个门进的。”
话落，她察觉到服务台的其他护士隐秘地向她投来关注。
跟朝曦搭话的护士也不例外，朝曦没有错过护士眼里一闪而过的羡慕。
护士立马放下手里的登记册，热情道：“原来您是陆氏员工啊。”
“您身上这是怎么了？需要我替您报警吗？执法队在医院有常驻点，我去通知他们一声。”
朝曦身上的血已经干成锈红色，与员工制服原本的颜色十分相近，远远看着不起眼，但走近了就能发现她衣服上沾满了血迹。
淡淡的血腥味惹得护士面上担忧更甚，她作势拿出光脑，拨通执法队的联系方式。
朝曦拦下：“算了。我现在没什么感觉，先做个检查看看。”
护士推来一个轮椅，连忙让朝曦坐上去：“我带您去！”
随着出入医院的人数增加，聚在朝曦身上的视线越来越多，朝曦生起些许不适应，她抿了抿唇，顺着护士的指示，只想赶紧离开人群视线。
护士的能力大概是加速，没等五分钟，朝曦便被护士带着穿过了半个医院，来到就诊部。
这次给朝曦看病的不再是治疗仓了。
护士将朝曦带到一间治疗室：“原来的曾医生调岗离开了，新来的医生是陆氏用高薪从外面挖来的，在我们医院的患者群里口碑很好。”
朝曦看到门后的人时，略有诧异。
“仪君医生，没想到会在这看到你。”
埋头在分析仪显示屏前忙碌的女人听见熟悉的声音，戴上银框眼镜，抬头看向朝曦，毫不惊讶：“你来了啊。”
护士见朝曦和医生认识，有眼色地退出房间，走时不忘关上房门。
“随便找个位置坐。”
“等等……我刚来没几天，有些东西堆在办公室还没来得及收拾，你看清楚地方再坐。”
这间治疗室里但凡能搁物品的桌子椅子都摆满了大大小小的研究笔记。
在这个无纸化的时代，因植物资源不足，纸张供应很少且价格不菲，朝曦还是第一次遇到像仪君这般喜爱做书面笔记的人。
“我就不坐了。我来是想检查下身体情况。”
仪君启动一台新设备：“不急，你先把手放在红光面板。”
蓝屏显示仪滚动出一行接一行的指标及数字。
仪君坐在机器旁，一目十行，拿笔飞快记下。
检测结果出来了。
然而就在机器亮起红光的刹那，仪君不假思索地拔了机器能源。
机器停止运作，红光消失。
朝曦看仪君眉头皱成“川”字，不由得忧心问道：“我身体情况很糟糕吗？”
仪君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拿笔演算潦草的公式。
朝曦侧头看了一眼，没看懂。
她悻悻转回头。
笔盖合上。
仪君眼里似有惊色。
她突然握住朝曦的手，在朝曦手心写字。
仪君：有摄像和监听器，但这个角度设备拍不到。
仪君：陆氏私底下应该在做违法研究，把所有的检测设备都改造过了，你知道吗？
朝曦点了点头。
仪君了然：难怪你要问我异常基因的事。
朝曦露出无奈的表情。
仪君：你的身体很正常，陆氏把设备程序改了，只有体内有异常基因的人才能通过检测，刚才你没通过检测反而证明你的身体一切正常。
仪君松开手：“你不好奇我为什么会突然来陆氏吗？”
朝曦微微一笑：“仪君医生愿意告诉我，我自然洗耳恭听。”
仪君在朝曦手臂写下她的雇佣兵代号。
朝曦瞳孔猛然缩紧。
仪君怎么会知道？
仪君：“不要紧张，我只是个医生。”
朝曦喉咙滚动，把原本要说的话咽回去。
“是谁？”是谁告诉你的？
脑海中闪过很多人的身影，但很快又被朝曦一一排除。
能知道她来了陆氏，又清楚她因血液一事必须来医院。
朝曦沉眸，口型示意：原来你就是我的委托人，当初是你向我发布潜入陆氏的任务。
朝曦此前只在线上与委托人联系，就连记忆芯片和陆氏情报都是委托人事先放在指定地点，再指示她取走。
仪君摘下眼镜，唇角划过一丝极浅的笑意。
她向朝曦伸手。
与此同时，仪君身后的医用帘布被另一人拉开。
屋子里一直藏着第三人！
那人言笑晏晏地向她举起手中大萌眼松鼠图案的糖果纸。
朝曦震惊地向后退了半步，她此前困惑的某些问题答案浮出水面。
很快，她沉下声：“……你们是一伙的。”
朝曦漆黑的眼瞳看向仪君，以及自她身后走出的……徐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