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玖心中一惊不由竖起了耳朵。
蒙叔道：“我家郎君排行第四，乳名宁，旁人一般叫他宁四公子，我们一般会说四公子，你可记得，别说错了。”
宁？
苏玖瞥眼看了眼陆景，陆宁听起来似乎更好听一些。只是蒙叔说起这些时，他偏着头恍若与他无关的模样，似乎在说明这个乳名不那么招他喜欢。
“还有，陆家在南北两国的生意很大，甚至皇城也有涉猎，不过你不必担心，若有人问起，你便说‘这不是我们该知道的’。”
这么厉害吗？苏玖有些怀疑，生意做这么大还能没钱买烧饼？另外，对一城之公这种语气说话，是不是太欠揍了些？
“他若问起你是谁，你便说你是四公子的贴身婢女，豚城人，在寻四公子的路上收到书信，这才寻来帮这两个孩子找个去处。”
看来他们的行踪并不想让人知晓。
苏玖忽然明白，为何一开始时蒙叔百般不愿，不想掺和进这件事里。
确实麻烦。
“还有，”蒙叔看了眼陆景，道，“你离开城公府后，他们大概率会派人跟着你，到时候你别怕，大但往这里来就行，我会处理。”
苏玖摸着下巴思索良久，最终问：“你们是不是犯了什么事。”
不然，为何这般小心。
蒙叔：“……”
“我们没犯事，只是不想家里人知晓我们的行踪。”陆景道，说罢，他又补充了一句，“我与几个哥哥关系不太好。”
“哦。”
苏玖没细问，越是富庶之家是非越多，像他们这种一个箩筐就能装完所有家当的人，大概不会理解。
准备妥当之后，苏玖便出发，前往城公府。
像这样的高门大户，她还是第一次来。
深吸一口气后，她挺了挺脊背，朝前走去。
没走几步，便有一家丁拦住她的去路，问：“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擅敢乱闯？”
“正是知道，才敢如此。”想起蒙叔的话，苏玖努力扯出一个笑，拿出信封，道，“劳烦小哥将此信交给城公大人。”
“哼。”家丁冷哼一声，将长矛横在胸前，道，“城公岂是你想见就能见？若什么人的信都能送进去，大人案头的信怕是要压垮桌子。”
苏玖脸上的笑有些僵。
她想过此事不会那样轻易，却不曾想刚开口便被拒绝了，她略一思索，掏出两块银子塞入家丁手中，道：“此事事关重大，乃是我家宁四公子特意嘱咐的，劳烦您送一回，若城公不愿搭理，我自不会纠缠。”
“宁四公子？”家丁掂量着手中的分量，揣摩着这个名字是否在府中的贵人口中听过。
不过眼前人出手大方，应当不是寻常人，他便松了口，道：“我可以送，可大人看不看就不是我能左右的了。”
“劳烦了。”
家丁走过，三七凑过来小声道：“姐姐，为何要给他银钱，像他那样狗眼看人低的东西，就不该便宜他！”
苏玖也舍不得，可她不得不这样做：“这便是人情往来，要让人帮忙，就不能空手。”
“这本就是他的职责，还好意思收钱。”
“何必为这种事与人争吵，反而显得我们小家子气，只要目的能达到，睁只眼闭只眼不妨事。”
话毕，苏玖一愣。
这似乎是她爹曾与她说过的话，原来，是这个意思。
等了不一会儿，门内便传来匆匆脚步声。
只见一身穿华服的中年男子快步走来，待见到门外所等之人，才狐疑地立在远处，轻声问了句旁边人。
苏玖学着蒙叔的样子行了一礼，道：“见过城公大人。”
城公上下打量了她一番，道：“幸会。我与宁四公子相识多年，不曾听说他身边有女君，不知娘子何时起在旁伺候？”
“我乃豚城人，在公子身边时候不长，城公未曾听过也正常。”苏玖道，“具体公子在信中已经写明，城公若心有疑虑，可对比信上印章。”
“哈哈，”城公淡笑，“这个做不得假，我相信娘子是真，快，里面坐。”
如蒙叔猜测的一样，一开始城公会怀疑，她只要按照蒙叔说的照做，就不会有问题。这一茬过了，后面就简单了。
客气过后，苏玖说明来意，这对罗城城公并不难，很快他便喊来人办好了此事。看着三七和小茹进了绣坊，她终于松了口气。
后面可别再来这种事了。
告别之后，苏玖谨记蒙叔的话，佯装自己是深宅大院中豢养的女官，挺直脊背往事先约定好的巷子走去。
“砰！”
“啊！”
两道奇怪的声音自身后传来，苏玖回头，只见两双脚被人拖入巷子拐角消失不见，紧接着陆景和蒙叔从拐角处走处。
“你们这是？”
“没事儿，走罢。”蒙叔毫不在意。
“放心，他们还活着。”陆景道。
苏玖：“……”
接下来的路途走得一身轻松，双方都默契地没再提分开的事。越临近都城，空气越潮湿，水域越多，蚊虫也多了些。
路上倒没怎么饿肚子，打点鱼，摘点野果也能将就一餐，只是时间长了，吃得人脸色蜡黄，非常馋那块烧饼。
某日在溪边吃过烤鱼，蒙叔突然道：“苏娘子，天下无不散的宴席，我们与你终会分开，不过相识一场，我也不放心你孤身一人，若你不嫌弃，我教你几招防身的招式如何？”
“好！”苏玖早就眼馋起他们的武功。
只是武功与厨子做饭的手艺，木匠做工的手艺一般，绝不外传，所以她从未张口提过，现在蒙叔主动提出，她求之不得。
“看好了。”蒙叔扎了个马步，出了几拳。
他那拳掌似乎自带风，隐约见能听到破空声即时响起。
这还是苏玖头一回见别人打拳，几招下来，竟显得她二哥特意找师父学了几年的招式像猴戏。
“过来试试。”
苏玖应了声，也学着他的样子打了几拳。
“不对不对。”蒙叔捡了条树枝，敲了敲她的腿窝，道，“马步不能这样扎，再往下一点，对，下盘不稳都不用对手碰，你自己拳一挥就倒了。”
这件事比想象中简单。
苏玖并不瘦弱，她每日自清醒就待在厨房里，不是揉面做烧饼，不是处理各种菜好准备晚上的宴席。
一天下来，甚少有休息的时间。
再加上玲珑阁采买都由她一人负责，虽然有人帮忙，可进了厨房还是得她自己去挪那一筐筐石头般重的菜。
干得多吃的自然也多，人自然也长得壮实，霜降曾调侃过，她能有师蓉两个宽。
那时她并不懂霜降话中的意思，还当她说师蓉瘦，于是张罗着帮师蓉夹了好几道菜，让她多吃一点。
师蓉是实打实的娇弱美人，那腰细得一掌就能握住，脸也似巴掌大，端得是弱柳扶风，仙人之姿。
用苏玖的话来讲，就是瘦得跟麻秆似的，风大点都担心给她吹跑了。
那时她还挺羡慕师蓉，那幅模样确实招人喜欢，无论去那儿都一群人围着她，像是逗弄一只可爱的小猫仔。
前世经历过两年颠沛流离后，她反而觉得自己这样才好，起码不会轻易饿死。
身体强壮人有年轻肯学，很快苏玖就将蒙叔教的学得七七八八，接下来的几日里，他们一有时间就停下练习。
招式学会了就实战，每打完一回，蒙叔就提醒她该注意什么，哪里还有欠缺，知道她甚少出现破绽才满意点头。
日子过得幸苦又充实，不知不觉间，他们便来到了都城之外。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接下来的路，就得你自己走了。”蒙叔看着那热闹的城门，不由感叹。
“放心吧蒙叔，”苏玖背起行囊，朝他们一拱手，“后会有期，有缘再见。”
“臭丫头，你就没一点舍不得吗？”蒙叔笑骂道。
苏玖挠头：“舍不舍得都要离开，何必说那些话惹人难受。”
说罢，她抬眼小心瞧了瞧陆景。
有缘再见，若无缘，此次一别怕是终生。苏玖在心底叹了口气，她是厨娘，人家是富贵人家的郎君，再不受待见，她也高攀不了。
况且陆景说过，他不曾有娶妻的打算。
没有结果的事，就不要浪费情绪在这上面了吧，毕竟，她还有很多事要忙。
“你倒看得看。”蒙叔看向日头，道，“行了，快进去吧，夜里别想着省钱住破庙，不安全，找一家客栈住下，钱远没有人重要。”
“我知道。”忽然，她想起什么，将头上的发簪拔下，“这里离羊城有些距离，手中没有银钱寸步难行，你们把这个当了作路费吧。”
“这哪儿行？”
“收下吧。”苏玖强行将簪子塞进蒙叔手中，眼神有些怅然，像在对他说，又像在自言自语，“这簪子，我早该当了。”
这是她在玲珑阁时，收到的第一个生辰贺礼。
那时的玲珑阁已出具规模，只要她想，也可以用月钱为自己买一个发簪，可意义不同，这是她当亲人一般对待的几个姐妹，精心为她挑选的。
这些年来，她一直当宝贝似的护着，因不忍它失去光泽，平时只戴木簪，舍不得戴它，离开玲珑阁时，她第一时间也是将这根银簪带上。
后来装腔作势，诓店小二引荐她去王宅，也戴上了它壮胆。即便苏玖心中百般不愿，也不得不承认，过去的三年，在她心里依旧有一番地位。
现在，这块该空出来，让新的东西进去了。
蒙叔见状，没再说什么默默收下。
“正巧，我也有东西送你。”忽然，陆景道。
“什么？”
“过来，手伸出来。”
苏玖乖乖照做。
“袖子拉上去。”
苏玖不依了，她收回手，眼神躲闪：“你该不会是……想轻薄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