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醒收到信息，笑了一声。

    这小姑娘，不顾着伤私自逃出去就算了，还约他出来？等着他过来收拾她吗。

    他叹了口气。

    算了，她本来就没怕过他。

    六点二十分。

    他拿起衣服，就要出去。

    另一边靳凡放了首歌，微有些舒缓，打着节拍的前奏从手机中流出。

    “学妹推的这歌不错。”他赞叹。

    许泽朝他扔瓜子皮，“你不是喜欢重金属乐吗？”

    靳凡用手拍开，“现在小女生喜欢什么，我就喜欢什么。”

    许泽又扔了几片，夸他道：“变态。”

    靳凡没理。

    陈醒穿上衣服，安静地点开了她的朋友圈，发现了这首歌。

    《7pm》

    是在提醒他赴约吗？陈醒嘴角又勾了勾。

    还没等陈醒出门，吴扬拿着几张表进来了，他看到陈醒要出去，便问：“是去找学妹吗？”

    陈醒点头。

    吴扬将表放到桌子上，思索道：“她应该还在人工湖边。”

    陈醒回头，“还？”

    吴扬点头，毫不在意道：“下午我遇到了啊，她说要坐会儿。”

    陈醒闻言，点点头，提步走了出去。

    -

    湖边，微生茶已经独自坐了好几个小时，身体已有些微凉。

    傍晚，降温降得厉害，她打了个冷战，抬头仰望，天空是深蓝色的。

    和他在一起。

    自己好像很久以前就想这样做了，但又似乎从没敢幻想过这些，以及今天发生的一切都是她未曾预料的。

    好快，快得让人没有安全感，又很漫长，像做了一场盛大的梦。

    她其实已经很满足了，回味是难免的，但也该梦醒了。

    肩上有东西盖下来，她还没来得及查看，陈醒的手就抚上她的肩。

    夜色寒凉，他的声音是这冷风中唯一的温度：“冷了吧。”

    微生茶看着他坐在自己的旁边，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白色衬衫。

    她又看向他的脸，面上皆是坦然。他很了解她。

    她突然有些不舒服，从肩上将还有他残留体温的外套拿下来，递还给他，固执道：“我不冷。”

    陈醒看她一眼，察觉了什么：“心情不好吗？”

    她有些面对不了他关心的眼神，于是偏过视线。

    他伸手去摸她的脸，有些凉，但他的手更凉，只好放开。

    陈醒提起她还回来的衣服，抖开，披在了她腿上，然后低下头，用手去探她受伤的那只脚踝，

    自己做了一下午的决定，在此刻又因为他的温柔开始动摇，微生茶有些心慌。

    她对“拖累”这类事一向很敏感，绝对不能就这样败阵。

    她站了起来，躲开了他的手。

    “我已经好了，”她连忙解释，“这段时间，谢谢你的照顾。”

    陈醒有些莫名其妙，跟着她站起来，语气带着不解，却依旧温柔：“干嘛跟我说这个。”

    微生茶酝酿了一会儿，说出来的声音，远比想象中的要不稳：“你有没有觉得，我很拖累人，跟个小孩一样。”

    陈醒皱眉，“没有。”

    微生茶了然，换了种说法：“或者你有没有觉得，我们年龄差太多，不适合……在一起。”

    很烂的理由。

    陈醒也这样觉得。他出乎意料地笑了声，但语气坚定到不行：“没有。”

    微生茶终于抬眼看他，“但我觉得了。”

    陈醒缓冲了一下，反应过来她说的话：“你是不是心情不好？发生什么了？“

    微生茶不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就是觉得我们不合适了。”

    陈醒静了静，“所以呢？”

    她听得抖了抖，小心翼翼地握住了他手，生怕他放开似的。

    幸好，他没有。

    她依稀记得，他表白那晚也是如此珍贵地牵起了她的手。

    但意境已大不相同。

    她不知道，那宛如梦境般的场景，还能否再次看到。

    他没有后退，但她放手了。

    “我们……就这样吧，冷静冷静。”她的声音颤抖着。

    她从他身边离开，发丝擦过他的衬衫，他无察觉。

    于他而言，时间已经暂停了。

    连血液的流动都感知不到。

    -

    微生茶走得很快，出了校，在门卫登记好之后，便上了出租车。

    她请了两天假，但是没回家，而是打算去叶潭礼那儿。

    到姐姐家门口，她先是抽了下鼻子，强忍住哭意，然后按了门铃。

    叶潭礼过了会儿才打开门，看到她，很是惊喜，但很快就喜不出来了——小姑娘脸色惨白，唯独两只眼眶红得要命，像是被人用力揉过，但又不像，因为眼睛旁边还有两三珠细小的泪花。

    她，被欺负了。叶潭礼确定以及肯定。

    “姐……”微生茶声音里含着哭腔，像是马上要爆发。

    叶潭礼伸手摸摸她的头，细声问：“怎么了？”

    微生茶终于哭出来，忍了一路的泪水，在此刻狂涌，“我失恋了……呜呜呜……”

    叶潭礼看着扑到了自己怀里的小姑娘，愣了一秒。哪个男的忍心让她妹妹伤心？

    她立马回抱住，一脸心疼，“哪个男人？我揍他！”

    微生茶哭得更狠了，“是我提的呜呜呜……不怪他。”

    女人极美的脸上明显有一秒顿住了。

    不是……你提的你哭这么惨

    但她很快恢复过来，哄道：“哎哟，先进来吧小可怜。”

    …………

    后来，微生茶浑浑噩噩地哭了半晚上，直到睡着还时不时会抽咽几声。

    叶潭礼站在卧室半掩的门边，眯眼心想，什么男人，红颜祸水……有机会真的要见一见。

    随后轻掩上门，撩了把头发，脑海里浮现出某个人的身影，似乎也是这样，让无数小姑娘伤心。叶潭礼清醒过来，给了自己一巴掌。

    她前天立过誓，就算想狗也不能想那个男人。

    -

    微生茶走后，约莫是过了半个小时，陈醒给吴扬打了通电话。

    他没有追上去，质问或者是挽留。他想，她能说出来，肯定是想了很久，到了谁也不能动摇的地步。

    所以，他想从别处下手。

    电话接通，吴扬轻松愉快的声音从那边传来。

    陈醒听着心烦，闭了闭眼，爆了句粗口。

    吴扬的好心情被他影响，愣了愣问怎么了。

    陈醒问他：“今天，你和微生茶遇见，说了些什么。”

    吴扬一拍大腿，重新愉悦起来，“哦，问这啊，你早说是来谢我的嘛，让人怪紧张的还……”

    陈醒皱眉，往后靠了靠，身子垮在椅背上，“你只管重复今天说了的。”

    吴扬清了清嗓，一五一十都告诉了他，其中一些部分还添油加醋，往夸张里说了些。

    他说了很久，自觉着没什么问题，但手机那边的气温似乎越来越冷，让他的声音也逐渐有些不稳。

    他试探：“哥？“

    陈醒的声音已经冰到了零点，冷得让人发颤：“嗯，你继续。”

    毫不意外，吴扬抖了抖。

    陈醒冷笑道：“你还有脸说‘谢’。”

    停了好久，等吴扬忐忑够了，才接道：“我女朋友，被你的话气跑了。你，拿命过来。”

    吴扬：！！！？？？

    他说啥了？不是一直在歌颂他哥对她的爱之深吗？怎么就……气跑了？

    陈醒忍了好久终于骂出来：“吴扬你他妈的是不是蠢，你说她是灾星她能好受？你倒好，还下猛料，说什么我只是想和她玩玩……我有病啊，我找刺激？”

    吴扬这才意识到自己闯的祸，之前林晨晨就说他这人不会说话，讲出来的话容易让人误会。

    他当时没信，不过现在他信了。

    吴扬结巴着开口：“哥，我……”

    话还没说完，便被陈醒打断道：“吴扬，你死了。”

    随后电话被挂断。

    吴扬闭上眼，自愿安详死去。

    -

    陈醒回了家，开了瓶红酒，往杯子里倒了点，便提着酒瓶和杯子往卧室里去了。

    他拖着疲惫的身子坐在了地上，靠着床沿，一口酒咽下去，突然想抽烟。

    他摸遍全身，没找到一根烟，才发觉自己已经很久没有抽过烟了，自从和她在一起。

    为数不多的一次还是……从警局出来的那天晚上。

    那晚，他站在车旁抽了好久的烟。他发现自己第一次拜托人是为了她，第一次莫名其妙地笑也是因为她。

    他，好像栽了。

    还越栽越深。

    而他还心甘情愿，夷然自若地面对自己对她汹涌的爱意。

    没有任何防备，也不会有防备。

    他之前的二十二年，从来没有喜欢过一个女生，这是第一次，第一次感受到喜欢一个人带来的酸涩和甜蜜。

    而他还没有尝够，这些感觉就变成一根刺深深地扎在了他心里。

    也怪他，之前有过谈个恋爱玩玩的想法，确实，他不是什么东西。但遇到她之后，他绝对没有再这么想过。

    可已经晚了，她不会再听他说了。

    他轻晃高脚杯中的红酒，酒液黏在杯子的内壁上，然后又缓缓流下。

    他眸色一暗，心里生出想法，用手指按压住杯壁，用力捏碎了杯子。

    碎掉的玻璃四溅，飞了出去，只留下几片大块的在他的手里，紧紧地握着。

    酒杯中的红色液体顺着玻璃碎片流下，手被割伤，血和酒融合在一起，一滴一滴地往下掉。

    地板上发出细微的水滴声，他没有在意，依旧握紧了碎片，像是没有痛觉。

    他只是心里难受。

    好想告诉她，她对他很重要，无可替代。

    他们都是这微茫世界里的一份子，在世界眼里，她很渺小。

    但在他眼里，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