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夜深人静。

    不凡拖着疲乏的身子回到赤风宫,他在厨房找了一圈,本想找些吃的垫肚子,却发现桌子中央摆了一碗汤药,用手一触,还是温的!

    随意端起来嗦一口,醇厚的姜味儿从舌尖扩散到喉管,不凡立即锁住了眉头,这也太辣了!

    姜汤入腹,身上的寒气褪去了三分。

    盥洗结束后,他爬进了床榻,好不容易捂暖了被窝,又鬼使神差的坐起身来,悄悄拨开了一角窗棂,寻着亮光,看到对面窗户还是亮的。

    这么晚了,师尊为何还不睡!

    不凡就这样靠着窗框,长久地望着,直至困意来袭,悄然入睡……

    次日。

    黄云宫内外人声鼎沸,像是要举办某种隆重的庆典,凤阁台喧嚣而热闹,在这种特殊的氛围下,不凡老老实实跟着师尊进了学堂。

    让他没想到的是,到场的人除了与他同时入门的弟子们,还有各派师尊。

    难得人到的这么齐全,肥肥师尊依旧着一身鲜艳的华服,他时不时拎起裤腰,确定人齐后,当众宣布,“往人界历练是修仙界传统项目,按理,各派师尊要带尾届弟子去人界博施济众,由于我年事已高,我派就由如云带队,下面开始抽签”

    原来是历练之事,历练本是修仙之士到人界除魔卫道,自修魔之战后,魔族在三界中苟延残喘,几近灭绝,人界再无魔族的消息。近年来的历练,都是各城城守请各派过去做些焚香辟邪、画符赶鬼、祈福超度...诸如此类的差事。

    当然也有不太幸运的,被迫卷进人界的恩怨纠葛,在翻腾的云雨之中惨遭历练。因此,各派都倾向于去一座安定太平的城,毕竟,越太平事端越少。

    当下,日月麓是首选,不仅距离相近,治安也是一流,最重要的是,日月麓商贸繁荣,出手也最阔绰,正所谓,钱多活儿少。

    各派师尊面前已悬浮了几支木签,他们以抽签的方式决定历练的命运走向。

    如云在紫禾和绿栾之间推来搡去,客气了半天也没人伸手,无霜对这种过度礼让感到无语,她率先抽走了离自己最近的一支。

    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下,被抽走的木签上渐渐显出两个字,“无邪”

    瞬间,人群中同情的目光投射过来,无霜用无辜的眼神看向三个徒弟,“是无邪”

    无邪城在人界中的纷繁复杂是出了名的,那里人妖共生,听说有不少人正生活在不安和混乱之中。

    这运气也是没谁了!不凡敷衍地鼓起了掌,虚弱无力地说,“师尊好手气”

    无霜,“...”

    娃娃下意识用安慰的眼神看着幺儿,幺儿才不在意,管她上刀山下火海,只要有师尊在身边,她可什么都不怕。

    抽签仍在继续,压轴的如云抽到了“日月麓”,这种小确幸让身穿黄袍的家伙们兴奋地不行,学堂上吵闹一片,不凡被吵得有点烦,许是夜里没休息好,他看起来很没精神,连抬个眼皮都觉得累。

    如云已经为各派收拾好行囊,凤阁台上浩浩荡荡,数十驾祥云水纹马车并排摆放,由于无邪最远,无霜率先带着几个徒弟向众人告辞。

    简单的寒暄之后,他们走向车马,脚还没踏上台阶,就听到娃娃在身后叫唤。

    无霜回身,只见娃娃背着大包小包呼哧呼哧喘着气,“墨师尊,等等我”

    娃娃这边已经自作主张的动起手来,像是生怕遭人反对,他三下五除二,就将自己的行囊死死摁在第一辆马车上。

    看样子是要随行,无霜用肯定的语气发问,“你去无邪”

    眼看行囊紧紧的贴在马车后备箱,娃娃大功告成的拍了拍手,“墨师尊,我跟师尊说过了,去日月麓多没意思,我去无邪”

    随他吧!无霜收回目光,径自坐进了车厢。

    只有幺儿皱起眉头直直瞪着娃娃,娃娃憨憨的摸起脑袋,无声地表达忠诚。

    当该坐的都坐好了,幺儿翻身跳上了一匹最高最雄壮的马,娃娃则心满意足地选择了一匹看起来极其温顺的马,跟在了幺儿身后。

    顾子柏早就准备妥当,他走在第一位。

    只有不凡脑袋昏沉,浑身软绵绵的,想要坐直身体却抬不起劲儿,他趴在马背上,顺着身旁的马车连翻了几个滚,不知道为什么就翻进了车厢。

    车厢内的无霜吓了一跳,正要出口训斥,不凡已经卧在了车厢的拐角,他闭紧了双眼,像一只病弱的羔羊,不管不顾地躺在不属于自己的领地,任人宰割。

    无霜这才意识到不凡病了,轻轻用手掌覆上了他的额头,触感湿热,应是受了风寒之症,印象中他昨夜并未淋雨,怎么会受了风寒?

    不凡总算有了反应,他头热的厉害,对这好不容易来的凉意满怀期待,迷迷瞪瞪地将额上的“冰”捂住了。

    修长的手指盖住了自己的手背,无霜先是一愣,随后下意识收回了手,她竭力忽视手背的余温,顺手丢去了一块红色丝绒衾衣,又点了一盘紫苏香。

    香气弥漫整个车厢,闻着清冽的香气,不凡果真好受了不少,他的感官从头转移至鼻尖,一呼一吸间竟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睡梦中的不凡辗转反侧,差点从本就不宽敞的压板上摔下来,幸好无霜用术法撑住他左边一侧,又听他口里呢喃呓语,听了半天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赤风宫的马车在人界古道上走了很久,前面渐渐有了人语声,顾子柏从侧囊内摸索出地图,地图上显示,此地名为夕颜镇,而他们离目的地还有一半的路程。

    马车持续颠簸,不凡睡得昏沉,直到车厢停止晃动,他才慢慢醒了,瞬时觉得身体舒服了不少,头不疼了,身上也有了气力。

    他坐起身来,往厢壁上一靠。

    抬眼看,师尊正闭紧双目坐在身旁,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窝进了马车,身上还盖着...师尊的衾衣!

    遭了,师尊有洁疾,为了防止受罚,不凡像个哈巴狗一样笑起来,“师尊,这衾衣...”

    无霜缓缓睁眼,随着视线汇聚过来,她开口质问,“昨夜并未淋雨,因何感染风寒?”

    不凡显然有些意外,师尊这是在关心他吗?可他要如何回答才好,总不能说自己半夜不睡觉,坐在窗边挨冻吧!

    不行不行,不凡使劲摇了摇头,半天才憋出一句,“昨夜,忘记关窗户了”

    这个理由并不牵强,让无霜感到迷惑的是,不凡说话的时候为何会脸红?正在此时,幺儿掀开了马车侧帘,“师尊,前方...”

    话没说完,她就被眼前的一幕所震惊,忙不迭地咋呼道,“不凡,你个大男人不骑马,反而坐马车,羞不羞啊”

    不凡懒得解释,出于礼貌“嗯”了一句,心里想的却是关你屁事!

    幺儿自知无趣,继续看向师尊说,“师尊,前方是夕颜镇,我们去取些茶水可好?”

    估摸行程已经走了大半,无霜点了点头,表示默许。

    马车停在路边,不凡掀开车厢帘子,扫视一圈后钻了出来,他伸着懒腰,躺平的时间太长了,确实需要活动活动。

    周围野花烂漫,这么美的地方让人忍不住想四处逛逛,不凡回身掀开了车帘,本想跟师尊招呼一声,可师尊闭紧了双眼,打坐的姿势透露出她已入定,勿扰!

    不凡小心翼翼地关好了门帘,扭头跟着幺儿和娃娃走了。

    夕颜镇外有羊肠小道,赤风宫的马车停在郊外,不凡跟着两人穿过小道,刚走几步,他就心生后悔,真是发了癫,好好的跟这一对鸳鸯出来干嘛!

    前面的鸳鸯“打情骂俏”,后面的不凡骂骂咧咧,好容易熬进了小镇,不凡借口去买酒,眼前总算清净了不少。

    小镇上人不多,却有一处吵吵囔囔,受好奇心驱使,不凡走进巷子,巷子深处被许多人围了起来,高的、矮的、胖的、瘦的,人挤人、挤死人,不凡还是凑了过去,巧的是,被人群围住的是一家酒坊。

    小楼的门前挂满了红缎,看来是刚开业,不凡挤到了最前面,在一片闹哄声中,酒坊老板娘走了出来。

    这位老板娘长相颇为艳丽,看起来年纪也不大,美人总是惹人注目,一群人对着酒坊老板娘犯花痴。

    在酒坊伙计的保护下,老板娘卯足了劲大声吆喝,“新店开业,酒水免费”

    免费的东西总能勾起人的欲望,何况还有美女老板娘撑着场面,进来的人越来越多,不凡被人浪推着向前,他边走边退,退也退不了几步,正要想办法逃脱,却有人搭上了肩膀,侧头一看,正是刚才的美女老板娘。

    不凡吓了一跳,慌慌张张地躲远了几步后,干巴巴了看着对方,什么情况???

    老板娘抽回搭空的手,捂嘴一笑,“奴家想请您喝酒”

    看起来像是不怀好意,不凡假笑,“人太多,我就不凑热闹了,老板娘出手阔绰,祝生意兴隆,兴隆”

    不凡边说边后退,刚要退出门外,老板娘逼视过来,“好酒就在眼前,少侠不尝尝再走?”

    她像是捕到了一只有趣的猎物,饶有兴味地打量着不凡,不凡被盯得浑身起鸡皮疙瘩,气势上已经矮了一截,他原地站了几秒,随后转身就走,惹不起还躲不起?

    老板娘的嘲笑声从身后响起,“怎么,少侠还怕我一个弱女子不成?”

    激将法果然有用,不凡停下脚步,心说这哪里是弱女子,分明是母老虎!不过自己好歹是修仙之人,难道还怕她不成,他鼓起勇气回首,“既然老板如此盛情,我当然要尝尝美酒再走”

    “拿好酒”像是生怕人反悔,老板娘刚出嗓就有伙计上前招待。

    酒壶上桌,清列的酒水散发出淡淡花香,不凡端起酒来,上等花雕酒入口,他瞬间打消了疑虑,怪不得老板娘如此盛情,这酒香气馥郁,口感爽滑绵软,应为上等。

    他一边呷着酒,一边夸道,“确实好”

    刚夸完,不凡就脚下一软的摊在桌角,他用劲抵住身子,晃了晃脑袋,“怎么,这酒...”

    有毒两个字没说出口,不凡已经语无伦次。

    老板娘的笑声从头顶传来,“此酒性烈,少侠休息片刻就好”说话时,她招了招手,示意手下人过来。

    只见两三个伙计扶起了不凡,正不知要把他带到何处,跑进来的幺儿大声叫唤,“你们干嘛呢”幺儿和娃娃风尘仆仆的赶过来,看他们喘气的模样,应该寻了很久。

    两人立刻上前接过了醉倒的不凡,不凡楞了一下,抬头瞥见是熟人后就不作动弹,任由娃娃缠住他的胳膊。

    幺儿没好气地瞪着酒坊老板娘,正要问个明白,老板娘先开口,“这位少侠来我酒坊喝酒,客人喝醉了,当然要扶他进客房休息”

    幺儿才不信这女子的鬼话,她的表情渐渐凶狠,娃娃在一旁小声提醒,“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气氛剑拔弩张,想起爹爹临行前的嘱咐,幺儿就此作罢,她咬着牙关说,“还真是,谢谢...款待”

    这句话打破了僵局,有了台阶后,老板娘凌厉的眼神变得温柔,扬着嘴角说,“不客气,欢迎下次再来”

    幺儿扭头“哼”了一声,在老板娘依依不舍的注视下带着不凡离开了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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