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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落花之味

    安庆城外,密林深处,夜色似水。

    少年封之信和阿鬼坐在树尖上随清风荡漾。

    瑶林琼树,叶影婆娑,凉风拂面,沁人心脾。

    每次练完剑,二人总会这般在树上闲聊一阵子才会回去。

    阿鬼说道:“在我的家乡,有一种古老的说法,你爱不爱一个人,闻她身上的味道便可知晓。”

    少年封之信看着阿鬼,似懂非懂。

    阿鬼接着说:“大意就是,当你非常爱一个人的时候,就能闻到对方身上的气味,特有的气味,这种味道不管是香是臭,都能让你着迷。”

    少年封之信有着清澈的眼眸,被月光照亮,更显得明眸英目,双瞳如炬。他静静地听,并不发问。

    “据我父亲讲,这是一种很神秘的物质,在我的家乡,它被称作‘梦落花之味’,”阿鬼似乎回到了遥远的过去,回忆着父辈们的忠告:“当你能闻到对方身上的梦落花之味时,说明两个人是相配又相爱的,你的心和身体都选择了她。如果有一天你闻不到她身上的梦落花之味,或者说不喜欢这种味道,那么十有八九,就是其中一个人不爱了。”

    封之信猛一睁眼,自梦中清醒过来。

    这段记忆,总是反反复复出现在他梦中。

    阿鬼说话的样子,谦卑亲切,宛若他犹在一般。

    封之信没有亲历阿鬼的离世,没有见到血淋淋的眼珠,在他内心深处,总觉阿鬼只是去远行了而已,或许,总有一日,他又会忽然而至,站在庭院中,如常的问一句:“子厚,今日你想练什么?”

    可是他知这些终究是不可能了。

    忽的,他鼻子一动,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一股自第一次出现便萦绕在他心头的味道。

    就见他房门被轻轻推开,月光中,一个身影款步而来。

    此人白衣白裙白帷帽,正是已多日不曾出现的拈花落剑,她这身装扮,就和最后在平洲城见她时一般模样。

    封之信披衣起身,关好房门,刚要点上烛火,亓官初雪用妩媚低沉的声音小声说道:“不要点。”

    封之信手一停。

    亓官初雪往桌前一坐,说道:“你可知你父亲曾经日日到德兴宫门前跪请布防之事?”

    封之信坐在她对面,说道:“礼告诉我了。”

    她“嗯”了一声,开门见山问:“你早知我打不过王兆,对不对?”见封之信微一点头,她苦笑一声,问:“为何不告诉我?”

    封之信缓缓说道:“王兆的武功是宫闱秘事,只有圣人的亲军知道此事,起初我不便说起。后来,我一想到你杀人手法之残忍,实是盼着你二人鹬蚌相争,他若将你抓了,你便无法随意杀人,江湖上也不会再被你搅动风云,危及国本。”

    亓官初雪仰头直笑:“你倒是毫不避讳,真敢实话实说。”她盯着封之信看了会,又问:“那你又为何让太子礼救我?”

    “经过平洲城一役……”他顿了顿,“我并没想到你会不告而别,平洲城外我已说过,阿鬼的仇,由我来报,我只盼着你不再杀人,就此隐姓埋名,平稳安宁,才是对阿鬼最大的告慰。”

    亓官初雪不可置信的问:“怎么?你不抓我了?”

    半晌,封之信说道:“不抓了。”

    她如释重负的一笑:“那你不早说,我以为你一心想将我送进大牢,关我到海枯石烂。”

    封之信轻轻重复了一句:“关你到海枯石烂……这倒提醒了我……”他话未完,已伸手向着亓官初雪手腕处抓来。

    她一惊,身子未起,连同身下的凳子,直直向后退开,躲开了他这一抓,怒道:“你不是说不抓我了?”

    封之信依然去抓她手腕:“我答应过澹台师秀,将你送到灵洲城他那里去,有他照顾你,我也放心。”

    亓官初雪哪里会任由他抓,她无声无息的飞转身体,迈开腿在房间中轻点跑跳,躲着封之信欲抓住她的两只手。

    二人于是就在房间中,一个跑,一个追,转眼间便跑了二三十圈,竟然安静的连一丝一毫的动静都未发出。

    亓官初雪见封之信毫无停下之意,边跑边骂:“我又不是什么物件,还要被你们送来送去的,我爱去哪便去哪,爱干什么就干什么?从前我师父都不管我,如今哪轮得到你们来管?”

    封之信手脚也不停,一边追一边抓,几次就要抓住她,却总被她轻巧避过,他说道:“如今师父已死,我既然是你师兄,便要管你。”

    亓官初雪“呸”了一声:“你脸皮是城墙做的吗?你又没拜过师,是我哪门子师兄?”

    封之信笑问:“阿鬼有让你拜过师?”

    亓官初雪一想,还真没有,依阿鬼的性格,怎么可能还搞个拜师礼,封之信一定也是猜到这一层,才故意这么说。

    见她一顿,封之信又道:“师兄管师妹,天经地义。”

    亓官初雪听到这句话,脚下忽然一顿,就这么一顿的功夫,她就被封之信抓住了手腕,她吓得大惊失色。脚下一趔趄,险些摔倒,封之信要去扶她,却不想被她趁机反手一翻,挣脱了被抓住的手,飞身一跃,站到了窗边,远离了封之信的“抓捕”。

    她下意识将手腕往袖子里收了收,人真的不能做亏心事,不然,在他封之信面前,斜飞脉都成了负担!

    她之所以脚下一顿,是因为封之信的这句:师兄管师妹,天经地义。

    她从来没有想过要让自小一起长大的师兄管她什么,但前十九年,他确实一直在管,只可惜未来,她们说不定再也做不成一家人了。念及此,她忽然心中一痛。

    封之信问:“所以你不愿意去澹台师秀那里?”

    她回答:“自然不愿意去。”

    “为什么?”

    “没为什么。”

    “你已经和他拜过堂,他也希望你可以和他一起生活。”

    “那我还想和你一起生活呢?能实现吗?”

    封之信沉默。

    亓官初雪见他不追自己了,便大摇大摆往椅子上一坐:“我不需要你来管,我来是想和你说一声,上次你们在平洲城认识的那个商人,要小心。另外,阿鬼的仇,我会想办法杀了王兆,至于夫蒙令洪,就由你来杀,也不枉阿鬼悉心教导你那么多年。”

    “你要如何杀了王兆?”封之信慢慢走近她,她刚刚运内力跑跳,她那独有的香气在屋中弥漫开来,浓烈又慑人心脾。

    “这是我的事,你做好你自己那一份,不要总想着来管我。从此,咱俩天高水长,再不相见。”她说着站起身,自怀中摸出一个精致的小木盒,放在桌上,轻描淡写说道:“若能找到我的尸首,就将我葬在师父的眼球旁边,我这个不肖的徒弟,生前没能尽过孝,死后就一直陪着师父吧。若是找不到我的尸首,就找一个风景秀美之地,葬了阿鬼的眼球。”这些事原本不必托付给封之信,但那个也被阿鬼一粥一饭养大的徒弟,她还能相信他吗?

    封之信明白,这才是她来找她的真正目的。

    “你准备何时去?”

    “找准时机就去。”

    封之信忽然柔声问道:“初雪,你有没有想过,咱们二人合力,或许可以胜了王兆?”

    “胜了又怎样?你让我不要用杀戮复仇杀戮,那你会为了给阿鬼报仇就杀了他吗?不杀,又算哪门子报仇?再者,万一咱俩人没打过他,都折在王兆手里,谁去杀夫蒙令洪?那厮,若再来犯我国土,屠我百姓,谁去迎战?谁来保家卫国,守护百姓?”

    封之信盯着她看,忽然问她:“上次你说你叫亓官初雪?”

    她“嗯”了一声,问:“正是我的名字,怎么了。”

    封之信:“若我没记错,亓官这个姓,在前朝算得上高门大户,你……不会恨天汉,恨南荣家吗?”

    亓官初雪愣了愣,哈哈大笑:“我当你要说什么,一个姓而已,都好几代人了,与我何干?我和你说要去保卫的,是我的同乡、同袍、同城之人,他们可能是我的左邻右舍,也可能是日日与我擦肩之人,也可能是素未谋面的陌生人,但他们认真生活,勤勤恳恳,有家有事有老有小。这些人,和这个国家叫什么,谁是圣人,谁是圣人的相好,没半毛钱关系。”

    封之信心中一震,这位拈花落剑的所行所想,总是跳出他心中设想她的范畴,初见时如此,在平洲城时如此,如今又如此。

    亓官初雪走向门口,她脚步很慢,很轻,待走到门边,她忽然回头,轻声问道:“你听过海中大鱼的歌声吗?”

    封之信猜不到她要说些什么,摇摇头:“没听过。”

    亓官初雪柔声说道:“阿鬼曾经在大鱼腹中三日三夜,他听那大鱼一直在低声歌唱,声音美妙悠扬,能绵延百里不绝,于是自它腹中出来以后,他便用笛声与大鱼同歌,大鱼爱他笛声,一人一鱼竟变成了好友。我的《苦声剑》便是他由大鱼的歌声得来的灵感。他既然教会你吹笛,不如你我二人同歌一曲如何?”

    封之信自怀中摸出小笛,刚要吹起,亓官初雪忽然说道:“算了算了!还是不要了,人一旦留恋太多,杀人都没办法专注,若我还能回来,再来与你同歌,回不来……就下辈子再来找你。”说着她一推门飞身而去,再无一丝留恋。

    封之信怔怔的看着她的背影消逝,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挽留。

    同歌?原来竟是这个意思,阿鬼当年曾说:“你的笛声以后会引来一个只为你歌唱的人。你二人一笛一歌,正是清风明月共患难,高山流水觅知音。”

    第二日,封凡一大清早便来叫封之信回府。说是老爷知道封之信已回安庆,有要事找他。

    潸潸心道:“正好趁他不在,彻底离开。”

    谁知封之信简单吃毕早饭,忽然说道:“潸潸,你与我一同回未见山吧,父亲找我有事,你正好帮我收拾一些常用的衣物。”

    潸潸无奈答了声:“好”。

    她要换回婢女的衣衫,封之信却不让。

    潸潸苦笑道:“少爷,我这样回府,是要被家规处罚的。”

    封之信柔声道:“放心,有我呢。”

    谁知——

    二人刚一回到未见山,封之信便被封长清叫走。

    潸潸穿着如此贵重的衣裙回府,自然引来了明婆的注意,封之信前脚刚走出未见山没一会,明婆便带着几个婆子横眉竖眼走了进来,一见她,立时便让家丁将她按跪在地上,明婆上来便问:“听说少爷要退婚娶你,可是真的?”

    潸潸心道:“明婆她们难道会未卜先知了?”她欲息事宁人,赶紧说道:“都是误会,明婆,都是误会。”

    明婆厉声道:“误会?少爷亲口对我说的,还能是误会?”

    封之信亲口说的?他昨日并未回府,难不成是刚刚说的?他早上还说一切有他,怎么忽然出尔反尔?

    就听明婆呵斥道:“脱去外衣,脊杖十五。”

    潸潸一听,吓得脸色一变,声音都发了颤:“别脱,不能脱,明婆,打我可以,但是不要脱去我的衣物。”

    明婆说道:“少爷特意说了,你为他挡了三支毒箭,念在你护住有功,只脱外衣,不去里衣,但家规不可更改,脊杖十五,一杖也不能少。”

    潸潸心中一懵,所以这是封之信直接替她选了挨打这条路?

    不等她思考,明婆便命家丁举杖上前,将亓官初雪外衫一去,按在特殊的长凳之上,更有家丁按住她手脚,当下便着着实实打了她十五杖。

    封长清的书房中。

    封长清坐在正位,辛昀京坐在客位,封之信垂手站着。

    封长清铁青着一张脸,声音低沉说道:“退婚之事,不必再提,至于你那灶娘的事一会再说。现下有更要紧之事。你可知圣人今早下旨,要将澹台师秀押入安庆,关入木笼,秋后问斩?”

    封之信这一惊非同小可,问:“却是为何?”

    封长清说道:“造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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