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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日(三)

    深夜,宛剌大营。

    一小队兵士正在巡营,忽见不远处祁洲城墙上黑影晃动,见又有五百“草人”被从城楼吊了下来。

    两个兵士用宛剌语不屑的说了什么,大致的意思是:“天汉的这个封之信也不过如此,想日日用这一招骗我们的弩箭,若再上当,不真成了傻子。”

    另一人也道:“主帅还说他父亲是什么兵部尚书,要当心此人,我看完全没这个必要。”

    两人正说着,他们所在的小队与另一只巡营的部队擦肩而过,两队同时对着五百草人,嗤之以鼻。

    约莫又过了一个时辰,宛剌大营中已然是放哨的放哨,熟睡的熟睡。

    五百个“草人”就这么一动不动的吊着,宛剌军中,上到兀良黑马,下到一兵一卒,皆已视之于无物。

    忽的,寂静的夜空中,一声轻轻的笛声响起。

    五百“草人”齐刷刷自中间破裂,五百名武艺高强的士兵陡然之间自草人中跃出,冲进敌营便是一通厮杀。

    这其中大部分是翊卫司的翊卫,还有少数兵士,也都是武艺颇高的,更有亓官初雪和封之信亲自上阵。

    与此同时,早就在城外密林中埋伏好的周楚和李福,各带着七百轻骑兵,也从两侧杀出,与五百高手三面夹击,正自熟睡的宛剌士兵,大多连枪都没来得及提起,便一命呜呼了。

    封之信还命所有人一边杀敌一边大喊:“尔等妄想,再功十年,城亦不可得。”喊杀声震耳欲聋,气势奔腾如狼如虎,锐不可当。

    原本祁洲城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城,和平洲城、灵洲城、崖洲城这样的大城重镇比起来,完全排不上名列。

    更何况宛剌十万大军压境,这不好似大象碾蚂蚁,宛剌人全是轻敌之心,哪里将这芝麻绿豆的小城和只会破案抓贼的封之信放在眼里。就算前几日吃了小亏,也并不在意。

    然而这一下,天汉将士竟然到了他们眼皮底下还不自知,慌乱中直接被斩杀了近七千人,丢盔卸甲,狼狈逃窜,兀良黑马的大军更是被迫后退了三十里。

    宛剌人这才真正领教了天汉将士的厉害,方知除了澹台兄弟,天汉大有能人志士,绝不会再任他们践踏国土,肆意前进,屠杀欺凌。

    封之信又命人将宛剌人来不及带走的营帐、木料、粮食、马匹、武器等物尽数收回了城中,仔细清点人数,这一役,己方损失了十几人,十几匹战马,绝对算得上是大胜而归。

    然而封之信却丝毫不敢松懈。

    他知道,所有的计策都只是缓兵之计,如果夫蒙令洪座下十二神位带着十万大军持续攻城,小小一座祁洲城,如何能与之对抗?

    暖暖篝火,寥寥歌声。

    众将士庆贺着今日的大捷。

    封之信看着身边的亓官初雪,忽然低声问道:“初雪,你之前杀戮颇重,可是被人怂恿?”他看不清她帷帽下的神情,“不论此人是谁,我猜他知你身世,了解你的为人,与你一定颇有情义,但他利用你要为师复仇之心,指使你杀人,恐怕……居心叵测。”

    亓官初雪静静地听。

    封之信见她一动不动,说道:“此人与阿鬼之死脱不了干系。若你信得过我,告诉我此人是谁,我来调查其中的原委。但我可以像你保证,绝不伤他性命。”

    亓官初雪心中五味杂陈,千回百转,却只字不答。

    第五日,宛剌大军在三十里外毫无动静。

    周楚来报:“指挥使,咱们的探兵回报,远远见宛剌大营中,军医在各个营帐中往返穿梭,很是忙碌。”

    封之信点点头:“看来这两日,宛剌人不会来攻城了,加紧准备巷战一应所需。”

    周楚称“是”而去。

    亓官初雪问:“疫情流行起来了?”

    封之信将翊卫司探子送来的密信看完,烧掉,“嗯”了一声。

    “所以最近,他们都不会攻城了?”

    “不好说,如果夫蒙令洪不打算停滞,那他命症状轻的兵士继续攻城,也不是不可。”他忽的抬头看她:“你不可去。”

    亓官初雪一惊:“你怎知我要夜探敌营?”

    封之信说道:“刚刚翊卫司已有探子来报,夫蒙令洪和十二神位已经再往前线移动了,你去,没有胜算。”

    “误会,我才不是要去杀夫蒙令洪。”说着她故作神秘小声说道:“明日,我要将‘马头’挂在咱们城楼之上,以壮军威。”

    第六日,兀良黑马的人头赫然被挂在了祁洲城的城楼之上。

    宛剌营中大为震惊,才被打退三十里,前锋主帅又被割去首级,士兵们慌乱无主,弃甲而逃的不在少数。

    祁洲城内倒是一片喜气祥和。

    几个和封之信比较亲近的翊卫暗地里悄悄说道:“虽然潸潸姑娘又漂亮又做得一手好饭,但是若论旗鼓相当、珠联璧合,还得是这位拈花落剑,和咱们大人更般配。”

    另一人说道:“只是听说,这位拈花落剑原本不是澹台大人的正房吗?怎么会对咱们大人……”

    之前那人说道:“就不能看上咱们大人吗?咱们大人又帅又智勇双全,当世无双的。”

    另外那人说道:“对,她一定是看上了咱们大人的计谋,还有武功。”

    忽然,平日里完全无话的吴法吴天兄弟俩,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吴法表情木讷说道:“据说,是一见就钟情了。”

    几人都惊呼起来。

    其中一人问:“一见钟情那就是看上咱们大人的脸了?”

    吴天点点头:“一见钟情,必定与色有关。”

    亓官初雪高高坐在树上,摇着手中的小酒壶,听着下面别人议论她,暗骂一声:“肤浅。”

    怎么会就看上脸呢?明明是脸、计谋、武功、方方面面都看上了,才是真的。”

    前锋大将被暗杀,割去首级,在敌人营中示众。

    这等奇耻大辱,夫蒙令洪居然忍了,而且忍了三日。

    第七日、第八日、第九日,整个宛剌大营,安静异常。

    封之信正好趁此时机调运粮草,辅助澹台师秀为沅洲、璟洲两城调兵遣将。同时命祁洲城中的七千人马,随时做好城破巷战的准备。

    眼看明日就是第十日,夜深人静时,封之信拎着两坛酒,来到武器库,亓官初雪还在研究弩车和发机飞人。

    一见封之信居然主动来找她,更拎着酒,亓官初雪啧啧道:“天下的关系,唯酒不破。你这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吧?”

    封之信一笑,指了指屋顶,飞身而上,优雅的一坐,凝望着她。

    亓官初雪不明他何意,心中直转了八百个念头:

    这是什么情况?

    那日在发机飞人上,他明明是抱着战死之心的,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这会来找我,是要说些遗言?

    又或者大战在即,忽然觉得我顺眼了?要和我说些浪言?

    不对,不对。

    他可是封之信,该不会人都想要战死了,临死前还得说教我一番吧?

    月光并不明亮,嫩白嫩白的月牙都显得有点娇羞似的,时隐时现。

    亓官初雪整了整帷帽,也飞身而起,轻轻盈盈坐到了封之信的身边。

    封之信不拐弯抹角,直奔主题的说道:“自从你说了阿鬼的死因,我便派人到宛剌去暗查,前几日终于收到了密报。”他扔了一壶酒给她,“丹泉酿。”

    亓官初雪心中一动:澹台师秀说过他最爱此酒,但是她亦爱此酒的事,可从来没有说过。

    “安庆城的绿蚁酒坊,每十日就会有一人买上十坛丹泉酿,十坛乌饭酒,十年来从不曾间断。根据酒坊小厮的描述,此人是个身形格外高挑的男子,一直声称自己是个商人,酒,都是买给她师妹的。”封之信慢慢说着。

    亓官初雪心却一沉。

    封之信又道:“近二十年,江湖上见过阿鬼之人少之又少,但是见过一个名曰商寂的商人之人却不在少数。此人涉猎的生意之广,从前翊卫司竟然毫不知情,这一查才发现,马匹、粮食、皮料、布料、木料、几乎都在他贩营的范畴之内。而此人,我们居然都识得,就是在杀完颜谷钟一役时,救我们,助我们的商津生。”

    亓官初雪问:“所以你查了半天,这些到底和阿鬼之死有何关系?”

    封之信道:“我接下来要说的话,你仔细听好。”他浅浅酌了一口酒,“你之前提到过的武塾,我派人去彻查了一番,但可惜三年前,整个武塾不管是学徒还是武师,已经尽数被杀,没留一个活口。然而这世上但凡真真实实发生过的事情,就总会留下痕迹。翊卫多方查访,居然找到了一个十八年前曾经在武塾任教过的武师,名叫,黄木。”

    亓官初雪心中一震,黄木,居然是黄木,是了,当时阿鬼并没杀他。

    “这个黄木十八年前,因被人打伤无法再当武师,赶出武塾,回家种田去了。但因他生性残忍好斗,在家乡也总是惹是生非,是以想找到他并不难。”他看了看亓官初雪,就听她帷帽之下,气息几不可查的微促起来。

    “抓到黄木,没上几样大刑,他便一五一十都说了。”封之信见月牙又隐到云后,顿了顿,“据黄木说,阿鬼就是自武塾中找到你的,但当时跟着阿鬼走的,却不止你一人。黄木对你印象深刻,是因为你总会偷吃食,还与他大打出手过,然而,对另一人,黄木却更加印象深刻,倒不是他在武塾中有多么引人注意,而是将他送到此地之人,让黄木记忆犹新。”

    亓官初雪就感觉自己的心突突直跳。

    武塾的孩子一般都是在尚无记忆时,便进了武塾,不是拐骗而来,就是无母无母的孤儿,她不例外,她一直以为商寂也不例外。却不想商寂竟是被人送到武塾的?

    “那黄木说,送那孩子来的,是一个太监,却不像是天汉国的太监,服饰、口音一听就是……”封之信说到此处忽然停下,转头看着亓官初雪,半晌才道:“不论是服饰还是口音,都是宛剌人所特有的。“

    亓官初雪听到此处,忽的伸手将帷帽一摘,露出她最新绘制的人/皮/面/具,就见昏暗的月光下,亓官初雪脸上的面具,眼睛一大一小,鼻孔一正一歪,嘴巴左高右低,皮肤的颜色还惨白无血色,这要是有人半夜当街撞见,非得吓个半死不可。

    封之信陡然之间见她面具,也是一愣。

    亓官初雪冷冷说道:“本来打算下次夜袭敌营时,吓死敌人的,现在看来,却不知谁是敌,谁是友了。”

    封之信轻轻一笑:“你且慢慢分辨,不急。”

    又是不急。

    “所以呢?“她问,”阿鬼到底是怎么死的?“

    “半步尸蛇散。”封之信缓缓说道。

    亓官初雪心中一惊。

    半步尸蛇散!

    那日澹台师秀大婚,她中毒昏迷,毫无还手之力就与澹台师秀拜了堂,中的正是此毒。后来她暗中查房,逼问过几个医术颇高的郎中,才得知,这半步尸蛇散,乃是自一种专吃腐尸的毒蛇身上提炼出的蛇毒所制成,这种尸蛇极为罕见,只在宛剌东部靠海的湿润地带存活,在天汉境内,从不生长。

    当时她便在心中隐隐有了猜测。

    然而她知道,怀疑的种子不能乱种,一旦种了,就会生根发芽,不用光也不用水,却能枝繁叶茂,开花结果,到那时,真相是什么就不重要了。

    所以她不怀疑,也不猜测,她只相信她一直相信的,即使越来越多的证据指向她应该怀疑的人和事,她只等待一个真相。

    “这种毒,我并未见过,后来听庭芝说起,才在宛剌的古籍上查到了制法和毒性。尸蛇的毒之剧,所过之处,半步距离之内,寸草无生。用它炼制的毒药,不论用在何人身上,任他武功多么高强,内功修为多么深沉,都会心脉停滞一段时间,此时间内,中毒之人除了可以呼吸,其他几乎与死人无二。”

    “你是说,阿鬼是中了此毒才被害的?你又如何如此肯定?”

    “半步尸蛇散要想炼成,除了尸蛇之毒外,还需要一味辅料,”封之信慢慢自怀中摸出一物,递到亓官初雪手中,月光虽暗,此物却隐隐泛着白光,竟是一颗又圆又大的北珠。

    封之信接着说道:“这味辅料便是北珠之粉,需要用体型超过蚕豆大小的北珠,磨成粉,溶于毒液中,方能制成。”他顿了顿,“北珠奢贵无比,在安庆城中,能找到如此大小的北珠,出了九垓宫,便只有一处最是方便找到。”

    “是辛盈的府中。”亓官初雪轻声回答。

    “没错,收到消息后,我亲自去她府上询问了一番,几年前,他们府上便丢过几次大颗的北珠,而每一次丢珠之前,那位费鸡师都曾去过辛府做法。而最近他又去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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