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程潞仔细一想，那个花瓶不是朝自己砸来的，是她想拿旁边的棍子，急了之后拿错了，她根本不在乎，要是有人问她：你恨你的妈妈吗？她会毫不犹豫的回答恨，但也有着天生对她的爱意。

    比起恨她，她或许更恨自己。

    “嗨！”程潞离得老远就挥手：“我要知道是你我早就来了。”

    凌夜愣在原地，脑子还有些发懵：“你…你不是在…”

    “厉害吧，走后门来的。”程潞也不多解释：“走吧，周总在办公室等你。”

    “好。”凌夜跟着她，第一次觉得她在发光，是自愿的，是开心的。

    程潞敲了敲门，站在门口给他说：“进去吧。”

    “嗯。”凌夜点点头。

    程潞看着他进去有些紧张，许晴走过来：“别看了，周则花了很久才请到他的。”

    “他这么厉害啊？”程潞很不可思议的又往里面看了一眼。

    “他就是别人口中的天才，具体的我也不知道，也没有人知道。”许晴给她一摞纸：“整理一下，下午六点有个应酬，我跟着去，你弄完直接下班。”

    “好。”程潞点点头，坐在自己的工位上，屏蔽周围的一切，脑子里将杂乱无章的文字一个个连接起来，让它们排好队。

    凌夜打了个哈欠：“还没好啊…”

    程潞无奈的看着他：“天才，站着说话不腰疼。”

    “姑奶奶，求你了，别叫这个。”凌夜给她解释了一通，她就一直喊自己天才。

    凌夜十四岁考上B大，本硕博连读后直接出国，所有人都以为他要继续读下去，没想到他在国外开公司后回国继续发展。

    “还骗我休学了，嘿呦，能耐了。”程潞气呼呼睨了他一眼，泄气般的趴在桌子上：“我这算是抱上大腿了吗？”

    “应该吧。”凌夜看了一眼整理好的文件：“差不多了，走吧。”

    “好。”程潞瞬间觉得自己充满了电：“你都这么厉害了竟然不买零食吃。”还让我请客！

    “家里人从小不让吃，我偷偷买了一次，还没吃就被发现了。”凌夜解释。

    程潞张了张嘴没说出话。

    “对了，你想吃什么，我请客！”

    “你看着弄吧。”程潞打了个哈欠，眼泪汪汪的看着他。

    “你住哪儿？”凌夜问。

    “公司啊。”程潞说的理所当然。

    凌夜这才反应过来，她才刚到这里，没有认识的人，也没有钱。所有的一切都是新的，她需要时间去适应。

    “我家就在附近，你要去吗？”凌夜试探着开口。

    程潞突然灵光一闪：“你家有空房吗？合租行吗？”说完她就后悔了，很快开口解释，“我乱说的…”

    “有。”凌夜说。

    “冒昧了我。”程潞尴尬的攥紧拳头。

    “没事，走吧，我一个人很无聊的。”凌夜走在前面问她：“你怎么在这里啊？”

    “没人要的小狗好可怜。”程潞踩着凌夜的影子，看他回头后弯眼一笑：“真的。”

    “要的。”凌夜牵起她的手，两人身影渐渐拉长，又缩回脚下。

    路灯照亮了夜晚的小路，而他，照亮了小鹿。

    凌夜住的地方到公司走路不到半个小时，小区里面很安静，绿化带里有几声猫叫，她蹲下去往里面看：“喵？”

    一只白色的小猫跑了出来，蹭了蹭她的手心，在她的裤脚蹭了蹭，程潞惊讶的张开嘴，小猫跳在她的腿上，钻进她怀中咕噜咕噜叫。

    她抱着正要起身，抬头问了问凌夜：“我能带回去吗？”

    “当然可以，不用问我。”凌夜看着小猫跳下去，又带了一只出来，是黑色的，很聪明的往程潞怀里钻：“这个也能带吗？”

    凌夜抱起小黑猫往前走，程潞迈着步子往上追：“谢谢。”

    “你要去…”凌夜话说一半停了下来。

    程潞好像知道他要问什么：“去过了，就是情绪失控，她在我就难受…”

    “那就不见她。”凌夜捏着猫爪按在她的肩膀上。

    小黑猫喵喵叫着。

    “我什么都没带…”程潞到门口才发现。

    “有的。”凌夜蹲下从鞋柜里拿出一双白色的毛茸茸拖鞋。

    “你女朋友的？”程潞把心里想的直接秃噜出来了，尴尬的看向怀里的猫，挠了挠它的下巴，猫猫舒服的喵了一声。

    “程潞…”凌夜无奈的说：“我妈买的，她说给我女朋友穿，新的，标签还在。”

    “知道了…”程潞耳朵红的滴血，猫猫趴在她肩膀上用肉垫小心触碰。

    “我去给它们洗澡。”她尴尬的穿着鞋跑了，左右一看就找到浴室，放好水就把猫猫放了进去，小白猫舒服的舔了舔她的手指：“不许舔啦。”

    凌夜穿着家居服，黑白条纹长袖衫，黑色短裤蹲在程潞旁边：“家里还有半袋猫粮，明天下班去买别的东西。”

    “好。”程潞笑了一下。

    她好像感受到了婚后生活，在家洗猫，出门上班，晚上买菜做饭，带点儿猫粮和玩具回来陪“小孩”。

    她很久没有感受到这种温馨的感觉，以前回去只是漆黑和冰冷，像酒店一样，但在她心里这里又何尝不是，总会离开的。

    小猫被洗的干干净净，香香软软的，用吹风机吹的时候还有些怕，程潞抱着捂着耳朵凌夜给它们吹。

    “洗个澡睡觉吧。”凌夜拿了件睡衣给她：“只有这个了，凑合一下。”

    “好。”

    程潞洗完澡在房间里发呆，坐在阳台上，抱着双腿，想到对凌夜说的话有些好笑，如果只是情绪失控的话就不会被发现了，她看过一次后就再也没有去了，她觉得那个医生跟神棍儿差不多，蒙人的。

    小猫们被凌夜放了进来，洗澡的时候才发现小黑猫的四只脚是白色的，也看不出来品种，小白猫应该是串串缅因猫，体型不小，现在仔细一看还是异瞳。

    程潞想了一晚上，小白猫叫——啵啵，小黑猫叫——窝窝。

    “我走了奥，别乱尿，不然他就要给你们弄出去了。”程潞小声嘀咕，猫粮放好，又弄了一碗水，给它们关在厕所。

    “今晚买了猫砂就可以放出来了。”程潞亲了亲两位就出门了。

    “你想吃什么？”凌夜问。

    “去公司吃。”外面东西太贵了，她不想花钱。

    “行。”

    两人很快到公司，一起吃完饭，就在各自职位上努力赚猫粮。

    “十点半有个客户，你带他到营销部门，有人接待，我十一点要去签个合同，有事找老板娘。”周则说完就把她赶出去了。

    “烦。”程潞跟在很多资深员工后面学习，周则给她学习的时间和机会，就看她愿不愿意了。

    忙碌了一天，程潞在公司楼下拿着自己的行李箱，里面其实没有多少东西，洗漱用品和衣服，她来到这里就是为了去往下一站。

    人一出生就要走向死亡，不过是时间问题，沿途的风景全凭心理，心理上的接受，乐观，甚至期待，没心没肺的让“现在”快乐，那么死亡并不可怕，可是恐惧害怕抗拒死亡，那么一路上只有煎熬。

    程潞蹲在行李箱旁边开着手电筒拍蚊子，腿上被咬了好几个包，她死死的盯着腿附近，紧皱着眉头，头发散下，遮挡侧脸，光顺着发丝急忙往出跑。

    “干嘛呢？”凌夜走过来拉着行李箱。

    “抓蚊子，你太慢了。”程潞起身，接过凌夜递过来的纸巾：“谢谢。”

    “新人不得加班吗？”凌夜笑呵呵的说。

    “屁，骗人。”程潞白了他一眼，扯着他的衣角慢慢走。

    “没骗你。”凌夜牵着她的手，程潞也并没有抗拒，甚至回握的更紧。

    她享受甚至贪婪痴迷此刻这一瞬，生怕下一秒有人夺走这一丝不属于自己的开心。

    比起以前，现在的程潞收敛了许多情绪，以前的她话多，整日不知疲倦的讲着每天的趣事，可后来她觉得没有人原因倾听，甚至有些烦，她见得多了也就不愿意再说话了。

    她努力的压抑着倾诉欲，直至再也没有这种想法，导致她现在学不会依赖，一出事首先自己想办法解决，无论多么困难，多么痛苦，她都不愿开口，她怕得到斥责，因为以前的每一次诉苦最后都会变成□□大会，程潞觉得自己就像犯人，听着自己犯下的种种错误。

    十五岁的程潞，好不容易盼来刘希来看自己，虽然每一次嘴上说着再也不要和她说多余的话，可是看到她的那一刻，还是没忍住开口：“妈，我给你讲，张林她不上学了，她去上班了，跟我说话可横了，她过生日暗示我给她买东西，她赚钱了就给我一个不到十块钱的娃娃，还说我丑，烦死了。”程潞其实听见张林说自己丑的那一刻，再也不想拍照了，后开的她除了特殊情况再也没有拍过照，她知道自己普通，没什么闪光点，可是自己真的把张林当很好的朋友。

    “那你就少和她玩儿。”刘希敷衍的回了一句，接着道：“你好好学习，不要天天想那些没用的，她这样你就不理她就行。”

    后来两人不知道因为什么吵了起来。

    刘希大喊：“就是因为你这样，所以她们才会讨厌你，不和你玩，你长什么样也不自己看看，个子还不高，以后谁要你——”

    程潞气的浑身颤抖，她回到房间紧咬嘴唇，呼吸急促，她盖着被子双目无神流泪，突然狠狠地往墙上撞，她讨厌眼泪，刘希也讨厌，讨厌她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