暧昧吗

    陈嘉阳双眼隐带泪花,紧紧攥住沈幕川伸到一半的手:“别再吃草莓了!我们玩游戏吧!”

    “玩你最擅长的21点!”陈嘉阳赶紧补充,生怕沈幕川拒绝还要和他玩投喂草莓的游戏,“谁输谁答应对方一件事。”

    沈幕川从桎梏中抽出手,轻飘飘同意了:“也行。”

    ***

    密码才按到第三位,别墅的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沈幕川把脱下来的西服递给管家。

    老管家挽着西服,犹豫再三开口:“少爷这么晚回来,是去和女朋友去约会了吗?”

    “没有。”沈幕川说完,径直往里面走去。

    深灰的软底拖鞋踩在楼梯上,几乎不发出声音,上方恰巧传来自鸣落地钟低沉富有磁性的报时声。

    “铛——铛——铛——”

    沈幕川下意识抬起手腕,抬到一半才想起什么,又无声放下。

    报鸣声结束,一共十一次,沈幕川继续向上走去。

    到了三楼,穿过空无一人的寂静长廊,走到尽头,推开了房门。

    里面空无一人,床头的台灯一如既往被提前点亮。

    沈幕川朝着淡黄的暖光走去。

    及至近前,才看清灯盏下放了个14寸的骨瓷圆盘,桃子被切成差不多大的尖角块,沿着盘子中心摆成盛放的花朵模样。

    沈幕川朝一旁收纳水果叉的小银蛋伸去手,灯光晃白了半截手,细腻柔润的触感蓦地窜过指尖。

    他翻过手,掌心凑到灯下细看。

    男人的手,大而修长,白皙透着健康的粉色。

    蜷一蜷手指,是他的手。

    ***

    沈幕川洗过澡从浴室里出来,坐在床头,伸手从小银蛋里取出银色的水果叉,挑了块最薄的桃子瓣。

    切了放在这里有段时间了,桃肉稍微有点脱水,口感也是温的。

    差了许多。

    沈幕川潦草嚼了两下,便咽了进去。

    盘子里剩下的十几瓣,再没动过。

    沈幕川拿起桌上始终没翻开的那本书,刻意不去看封面直接翻开。

    略显陌生的繁体字大面铺陈,沈幕川翻回封面,忽略掉上方龙飞凤舞的【霸道总裁爱“上”我】找到下方出版社的名字。

    是一家从未听过名字的出版社。

    他翻到版权信息页,确定了是家台湾出版社。

    沈幕川把床垫升到适合阅读的角度,靠在上面单手擎着书,长腿自在交叠,浏览起书的具体内容。

    看着看着,沈幕川拉过一旁的被子……

    他终于明白了这书为什么是台湾出版社出的。

    因为,这书只能由台湾出版社出版。

    看着摊在掌心的书页,女人那句“我倒是想听听我们这种二手书店不能公然售卖什么书?”反复在耳边吟诵。

    刚才进门时管家接过西服时满脸欲言又止的模样,还有那个问及女朋友时特意加重音的“女”,一切似乎都有了合理解释。

    沈幕川合上书,放回床头,拉下灯绳。

    室内陷入一片黑暗。

    沈幕川拉高被子,合上眼。

    黑暗中,一股若有若无的桃子甜香持续飘来。

    半个小时后,灯绳再度被拉下,沈幕川冷着脸端起桌上的盘子,快步朝外走去。

    ***

    绿到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超跑里,陈嘉阳戴着蓝牙耳机,口中嚼着泡泡糖。

    在饶舌的rap和不断胀大的粉色泡泡中目送沈幕川出了停车场,穿过马路,走到二手书店门前,仰头瞧了会儿什么,抬步走了进去。

    到这里,一切都按照他的计划在进行。

    不曾想,沈幕川进门不到一分钟,在陈嘉阳听到了一句模糊的女声后,就被掐断了蓝牙通话。

    他甚至没听清具体内容!

    他就说从昨晚到现在怎么一切都那么顺利?

    不仅21点游戏赢了沈幕川得了彩头,今天冲进沈幕川的会议室逮人也没遭到丝毫反抗,还同意戴上蓝牙耳机接受全程不间断的监听……

    原来是在这儿等着他呢!

    ***

    沈幕川伸手撩开珠帘,轻步跨过门槛,向熟悉的方向看去。

    她果然在那里,坐在小叶紫檀长桌后,听到珠帘撞击声朝他的方向看来。

    沈幕川看她仰着脸,眼睛被他身后闯进来的阳光晃得猫一般眯长,但又很快适应了新的亮度重新睁圆。

    “欢迎光临,”苏棠顿住,却没有像往常那样就此移开目光,去忙前一刻被打断的事情,沈幕川看到她眨了眨眼,淡色的唇缓缓再度张开,悠悠念出他的名字,“沈、幕、川。”

    沈幕川的手第一时间摸上了耳朵,挂断了通话。耳机里白噪音一般始终存在的呼吸声戛然而止。

    他说不清为什么要这样做,她只是……说了“沈幕川”三个字,只是很普通的他的名字,被很多人叫过的他的名字。

    只是叫个名字而已……

    沈幕川在苏棠的比划下,低头去看胸口,装在西服内袋紧贴胸口位置的手机在顽强震动。

    怪不得,他刚才觉得心跳有些快。

    沈幕川取出手机,还没来得及解锁,手机又震了一声。

    屏幕前的人面无表情,手指滑了半天才滑到了未读信息的开头:

    【沈幕川!!!!】

    【你做贼心虚是不是?!!!!】

    【怎么,一进门迫不及待脱衣了?立马挂我电话?】

    【还是你半推半就被扒衣服了?!】

    【我是不是打断你们甜甜蜜蜜、恩恩爱爱数你有几块腹肌了?】

    【如果是这样,那你确实不用接我电话……】

    【但凡你不是在做什么少儿不宜的事情,立马给老子打回来!】

    【三分钟内,你要是不给我打过来,我就打110,举报天堂二手书店里有人卖|淫|嫖|娼!】

    【三分钟倒计时开始!】

    【三分钟!】

    【两分钟!】

    【一分半了!】

    【一分十秒了!!!】

    【只剩下最后一分钟!!!!!!我110的号码都存上了,到时候只需要按一个键!】

    想到要把陈嘉阳拉黑需要在通讯录和微信上同时找到他,还要在弹窗【加入黑名单,你将不再收到对方的消息,并且你们相互看不到对方的朋友圈】再点一次“确定”,沈幕川选择了关机。

    ***

    沈幕川和苏棠一站一坐,中间隔着的长桌在正午的阳光下泛着温暖的亮泽。

    沈幕川:“你还记得我的名字。”

    苏棠:“难道你忘记了我的名字?”

    沈幕川的视线描摹着桌上浮雕的灵芝祥云纹,淡淡回:“没有。”

    苏棠:“拉着我手问名字的男人可不常见。”

    沈幕川的目光幽幽转在祥云纹长翘的尾巴尖上,没有看过去:“还有谁?”

    “1、2、3……”沈幕川的余光瞥见苏棠在用手指计数,“6、7、8……”

    声音停在数字“9”上,却没有继续往下数,两只手只有右手剩下一个尾指孤零零竖着。

    似是在认真回忆第十个是谁;似是数完了,只有九个;又像在烦恼落下最后一根,没有多余的手指可以继续。

    没人说话,书屋很安静,桌上飘着白烟的加湿器32分贝的轻音工作声音变得清晰可闻。

    沈幕川看向苏棠,冷不防撞见她托着下巴仰脸看他。

    苏棠见他也看来,举高只剩一根尾指竖起的右手在他眼底晃了晃:“你好像是第一个。”

    沈幕川别过脸,视线落向她头顶的窗,玻璃一尘不染,寻不到一枚指印。

    窗外透进来的阳光,像牛角面包上刷亮的黄油,又亮又暖,烘得人脸热起来。

    窗外的树落下一片叶子,沈幕川的目光追着它徐徐落地,看染了些许金黄的叶子坠进松软的泥土里。

    是今年秋天他看到的第一片落叶。

    他回想起从前,去年第一片落叶和第一场雪、最近的春天的第一片绿叶和夏日的第一朵花,脑中却全然没有半点印象。转念一想又觉得正常,他向来不是会为一花一树波动的人。

    春夏秋冬在他的世界甚至没有情感底色,上学时期他也不能理解伤春悲秋的人。

    自古逢秋悲寂寥吗?他从来没有那种体会,他只是接受了这些设定,输入了大脑,在古诗文鉴赏的题下按照输入的输出。

    可他刚才不仅看到了那片落叶,心底还升起了某种正面的情绪,他看到那片落叶不是该【升起淡淡的愁思又或者叹惋之情】才对吗?

    “苏棠。”

    沈幕川忽然唤了苏棠的名字,很自然,像那片刚刚飘落的树叶,因为秋天到了。

    沈幕川望着窗外,余光却瞥见苏棠也看了过去。

    可惜,许久,窗外没再飘下另一片叶子。他无法确定刚才的那种情绪是否只是某种错觉。

    他们就这样,一坐一立,安静看向窗外。

    没人开口问“你在干什么”或者“我们在干什么?”

    也没人闯进来问“他们在干什么?”

    沈幕川又想起了那句话:“快乐的生活并不能更长或更短。当下的快乐就是快乐,仅此而已。”[1]

    死亡原来也可以带来快乐。

    与上次不同,这次他不是莫名想起了它,他清楚知道此刻他为什么又想到了那本书。

    ***

    沈幕川转身离开时,苏棠仍看着窗外。

    沈幕川在书架间,不费吹灰之力找到了那本《快乐的死》。

    指腹依次划过书脊上的“快、乐、的、死”四个字,像诅咒又像是祝福的四个字。

    沈幕川捏着书脊偏上的位置将它从挤挤挨挨的一排书中抽出来。

    面前的一排书从左到右微微斜下去寸许。

    变宽的缝隙里,窗后的她依旧略仰着头,乌黑的发髻半垂进宽松的衣领里。

    背影轮廓散着淡淡的光晕,在仰望天光。

    沈幕川转过身,宽阔的背脊抵在书架上,掩住坍塌的缝隙。

    书在掌心摊开,身影在木地板上抻得又瘦又长,抵住了天光的另一角。

    ***

    电话终于被接通,陈嘉阳猛地吼出:“沈幕川,你死在里面了啊?!”

    “一个小时了!”

    耳机那头没有说话声,传来一声清脆的“咚”。

    敲耳机回答?他俩难道是特|务在搞秘密接头?

    陈嘉阳:“祖宗,咱们赶点进度吧。再这样下去,就算你赢了,也得去汽车报废厂去领你的大奖了。”

    “来,我数123,你随便挑本你能就着唠上几句的书。”

    耳机里立马传来一声“咚”。

    陈嘉阳愣了下,这么快?

    “你拿着这本书走到她面前,说你挺喜欢这本书的,打算买下来,随便对着书扯几句感想。她回应你,你俩可以就此多唠上几句。你再顺势问她最喜欢的书是什么?我听完她的回答,再给你出后续方案。”

    耳机里再次传来一声“咚”。

    陈嘉阳:“……”他忍气吞声翻了个大白眼。

    他听到沈幕川的脚步声,遂放轻了呼吸,等待着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

    耳机里传来一声细微低沉的“啪”,陈嘉阳猜是沈幕川把书放在了前台之类的地方。

    果然,陈嘉阳听到沈幕川开口说要买书。

    慢一拍,耳机里传来一道女音:“十五元。扫码在那里。”

    陈嘉阳老狗一般倦怠的眼神瞬间亮起。

    俗话说:“美人骨,世间罕见……然,世人大多眼孔浅显,只见皮相,未见骨相。”[2]

    陈嘉阳自认是个大俗大雅之人,爱美人皮象,亦重美人骨相。在他看来,这骨相绝不单单指面皮下的白骨轮廓。

    声音,也是美人的一根骨。

    背后的一腔一板拿捏得好,无论内容这块“表皮”如何,都能让人如品阳春白雪之音。

    陈嘉阳甚至能想象出女人说这两句时的模样——

    冷着一张小脸,眼神都吝啬给你一个的模样,翘着的眼尾轻扫过你的脸,指尖慵懒往旁边一点,引你的目光转落在那兰叶般娇垂的指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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