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发上，贺允中的手机嗡嗡嗡持续震个不停。
键盘上翻飞的手指几次被打断后，镜片后的瑞凤眼终于瞟过去。
袁妙竹躺在贺允中腿上，熟练往嘴里送零食，送完一记飞眼瞪去：
“赶紧做！”
“我导下周三给大二的小学弟们上课要用呢。他说这周末再看不到我做的PPT，就让我见不到下周的太阳！”
“你宝贝女朋友要是看不到下周的太阳，就会在这周末的午夜，月黑风高的时候，趁你睡熟，两手摸上你的脖子……”
“窒、息、play、吗？”贺允中鼻梁上架着的镜片折出一抹异彩。
“滚，速度这么慢还不忘占老娘便宜，”袁妙竹把裹满焦糖脆壳的爆米花空投进嘴里，边嚼边说，“赶紧做PPT，手机我帮你看就行。”
说完，沾着油花和糖渍的手指去摸索贺允中的手机，摸到后，熟练用指纹解锁。
三次失败提醒后，贺允中从一旁的湿巾盒里抽出一张，捉过袁妙竹的手指细细擦过一遍。擦完又另拿了一张，把他手机指纹识别的地方又重新擦过。
“好了。”贺允中把干了的手机塞回袁妙竹手中，“现在应该可以了。”
却见袁妙竹一副怨怒的样子瞪他。
贺允中这次是真没明白自己哪里没做到位。
“你为什么又换一张湿巾擦你的手机？”袁妙竹紧盯贺允中金丝眼镜后的眼，“是不是嫌弃我？！”
贺允中：“……”这他真是万万没想到。
“小祖宗，”贺允中语气无奈，把给她擦过手指的湿巾摊到她眼前，“您好好看看这张湿巾，哪里还有能下手的地方了？”
袁妙竹打量一番后，心虚躲开眼。
贺允中作势拿那张湿巾凑到袁妙竹嘴边，袁妙竹立马惊坐起，一跳跳出三步远。
“你不许过来啊！”袁妙竹握着贺允中的手机坚决阻止，“咱俩各干各的，我帮你看信息。”
贺允中重新敲起键盘，袁妙竹才放下心来查看信息。
这次，手机倒是一下就解锁。
“嗨~”袁妙竹无趣叹口气，“你们海城四少的群信息，我都不用看，十有八九是陈嘉阳那欠儿货的表情包。”
“话说，他老实好几天了，我好几天都没……”袁妙竹话说到一半，突然没了动静。
贺允中没听到后续，转头去看三步开外盯着手机的袁妙竹。
袁妙竹：“咝~这次竟是我们‘一字千金’的沈二少。”
一字千金是袁妙竹打趣沈幕川的说法。原因是两人第一次见面时，沈幕川全程没说话。
袁妙竹第一次见他们三个，沈幕川坐在角落里，除了贺允中向她介绍他时，沈幕川点头示意了下，全程都没说话。
当时，袁妙竹在桌下悄悄给贺允中发消息：「你怎么没和我说你有个兄弟是听障人士？我来之前可以学两句手语，多了不行，学句“你好”“谢谢”“见到你很高兴”什么的也行啊。现在多尴尬啊……搞得我好像不重视人家一样……」
贺允中本就是低头偷偷看手机，看完差点没当场笑出声。以致于……那次见面的后半程，视线根本不敢朝沈幕川的方向看。
他一看，就会想到沈幕川被他女朋友以为是听障人士……
后来知道是个乌龙，袁妙竹从此便在背后戏称沈幕川为“一字千金的沈二少~”。
那个波浪线绝不能少，因为袁妙竹每每说起“一字千金的沈二少”，绝少不了一波三折的阴阳怪气。
袁妙竹把手机提给贺允中。
贺允中瞥了眼上方的微信群名：「海城四…」。
这乍看既像团购组织、又像官方社群、还像某个相亲分部的群名，实则是两方，或者该说三方势力角逐后妥协的成果。
群主陈嘉阳曾经坚决要把群名定为「海城四少」，贺允中言语上坚决反对，沈幕川无声退群的行动也很坚决，叶星晖则是中立派，正方、反方谁稍稍落了下乘，他会及时出来帮助“弱势群体”。
在三股力量的共同努力下，或者该说在叶星晖这个不知是和稀泥还是和事佬的作用下，群名由高调的「海城四少」变成了乍听不知所谓的「海城四」。
叶星晖说服陈嘉阳的理由也很简单，“你就当是微信没法显示那么多字，一眼看去不还是你想要的‘海城四少’？”
陈嘉阳可能是想“海城四少”想魔怔了，叶星晖这么说，他瞧一眼叶星晖试改后的群名「海城四」，果然一眼瞧出了「海城四……少」的味儿。
于是，在那个月黑风高的夜晚，陈嘉阳亲手敲下「海城四…」的群名。并表示，那三个点，是他最后的倔强，谁也不能撼动。
还好，贺允中和沈幕川谁也不在意那莫名其妙少了一半的省略号。
四人的微信群名也就此敲定。
贺允中翻过一屏屏豪车图片，找到聊天的开头，果然是沈幕川发来的消息。
沈幕川要借车？？？
陈嘉阳作为第一个被消息炸出来的人，充分用表情包和标点符号表达了他对沈幕川要借车的震惊、诧异、不解和感兴趣！
其实贺允中也不是很能理解，沈幕川有那么多车，什么车还要问他们借？
第二个回复的叶星晖则显得淡定许多。
叶星晖：「有什么要求？」
沈幕川回得很快，显然手机就在手里或者放在身边等消息。
沈幕川：「低调点。」
陈嘉阳：「……什么鬼要求？」
沈幕川没理这条，陈嘉阳隔了会儿发来一屏幕刚从车库拍回来的照片。
陈嘉阳：「小爷我的车就没有认识“低调”这两个字的。」
贺允中没有点开图片，便被陈嘉阳一水的柠檬黄、橙红、骚包的粉、扎眼的绿闪到了眼睛。
陈嘉阳：「人呢？」
陈嘉阳：「沈幕川，你晕倒啦？」
陈嘉阳：「十五分钟过去了，你凉透了没？」
最后一条是以他的名义发的：「十五分钟过去了，你凉透了没？@沈幕川」
贺允中：“……”
***
袁妙竹惬意躺在贺允中腿上，把妙脆角一一扣在左手五个指尖，咔哧咔哧依次吃掉，玩得不亦乐乎还不忘监督贺允中继续敲PPT。
贺允中的手机被袁妙竹放在肚子上等消息。
过了好半天，小肚子上的肉震起来。袁妙竹飞快咬掉中指、无名指和小指上戴着的妙脆角，抓起手机看后续。
这次是叶星晖的回复，也是照片。
数量比陈嘉阳的少了很多，只有两张。
第一张是辆黑色的辉腾。
第二张是辆黑色的宝马。
叶星晖：「我上班的代步车，应该都符合你的要求。」
叶星晖：「你需要哪个？」
袁妙竹把手机举到贺允中的金丝眼镜下，眨着大眼睛问问：“你说，沈二少会选哪个？”
贺允中盯了手机屏幕几秒，挑下眉，却没有直接回答：“叶星晖怕是也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你跟我故弄玄虚来了？”袁妙竹沾着油花的手探进贺允中的下衣摆，在腹肌上摸索半天，意犹未尽掐起一块，用力一转。
“说！”她指尖打转，“选哪个？！”
“选……”贺允中咝咝啦啦xxxx，半天才带着气音说，“……2”
袁妙竹得到答案，立马放下了转圈的手指，去琢磨聊天记录。
“选宝马啊，”袁妙竹真知道答案，也没觉得有什么，“那你早说呗，非得挨掐才够！”
“不过，我总感觉要彻底低调，还是该选那辆黑色辉腾啊。”袁妙竹重新点开叶星晖发来的两张图片对比，“这辉腾认识的，你知道是百来万，不认识的就当它是个普通大众，十几二十万吧。
“这辆黑色宝马就是入门级的，三十来万，不过宝马听着总比大众感觉要好些。”
“感觉选这入门级的宝马像是为了装|逼，”袁妙竹说完，盯了会儿屏幕上黑色宝马的照片，很快又摇掉这想法，“这车给沈幕川装好像有点不够格。”
“选这辆丑不拉几的辉腾才正常吧，这个更低调。”袁妙竹戳了戳悬在头顶的男人的上臂，“你说呢？”
贺允中对着一旁的课本，手下敲字不停，不答反问：“叶星晖为什么不干脆只发辉腾的照片？”
“也是。”袁妙竹有一下没一下戳着贺允中内臂的肌肉，“叶星晖那个笑面虎，为什么要多此一举呢？”
“你啊，别光说答案，和我说说理由呗。”袁妙竹声音放软。
贺允中的思路又一次被打断，垂下头去看袁妙竹脸上的笑，一字一顿回：
“男、人、的、直、觉。”
这晚，袁妙竹成功给催命导师发了课件PPT，却没等到沈幕川这个正主再次出现揭晓答案。
***
周末清晨。
通往乡下僻静的曲折小路上，刚洗刷过的车前盖把蓝天白云映个一清二楚。
洁净如新的前挡风玻璃后，副驾驶上歪睡着个人，耷着脑袋，胸前要是没个安全带系着，怕是身体早就溜到了车下。
车无声无息在导航的终点停下，副驾驶上的人还睡着。
沈幕川朝副驾看了一眼。
两眼。
三眼。
然后解开胸前的安全带，轻手轻脚推开车门、迈了出去。
沈幕川长腿靠在车尾，望着远处绵延的田垄，默默点上了支烟。
他一路开来，人烟寥寥，看到的人两只手都能数过来。
他吐了口长长的烟圈，回想究竟是为什么开了两个小时，到了这荒无人烟的地方……
沈幕川今天一大早摸黑开到了书店，下了车便见到站在一、二、三、四、四个大纸壳箱子旁的苏棠，裹着长款毛衣外套，手肘架在纸箱上打盹。
到这里，他对此行的目的还一无所知。直到他亲手把那些箱子搬上车，眼看着苏棠在车载导航上输入目的地，他才终于知道他们今天是要去干什么……
知道归知道，他到现在还是不能理解，沈幕川转头往车里找那个令他费解的人——副驾驶上的人一路颠簸，后脑勺的头发被蹭得支楞巴翘，全无平时肃正高冷的模样……
他想起早上特意喷在西服上的雪松香水，低头嗅了嗅，马上掐灭指间还剩大半的烟。从西服口袋取出个扁平的银色烟丝盒，指腹轻轻一压，弹开鎏金的内里，里面躺着三颗薄荷味的口香糖。
他取出一颗，扔进嘴里，细细咀嚼……
沈幕川在车外吹了半个钟头的风，最大的感受便是这里的空气确实比城里好不少，能嗅到秋天的味道。
在这个甚至能听见轻风和鸟鸣的空间，动作很轻的开门声瞬间被他捕捉到。
沈幕川回身，看见苏棠站在半开的车门间，一手扶着车门，有些搞不清状况地打量着车外。
沈幕川直起身，走到副驾驶这侧，才看到苏棠的左脚甚至还半挂在车里。
车门只推开了三十几度左右，夹角只站她一人就显得满满当当。而她身后，是一眼寻不到头的路，仿佛要通去碧蓝的天际。
沈幕川脚下不紧不慢朝前走去。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近到清晨的鸟鸣彻底远去，他也停在了车门夹角间。
宽肩长腿横在期中，把夹角封成了个完美的三角形。
沈幕川这才低下头，撞上苏棠半眯着打量的眼。诧异的神情只晚一秒生动浮上了他今日格外正派周正的脸。
不及苏棠说话，西服下的宽肩前倾，大手横挡在她细弯的眉前，缓缓低哑开口：“老板。”
咫尺的距离，雪松的冷香肆无忌惮释放、流转、入侵，让空间顷刻逼仄起来。
“……是阳光太刺眼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