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在子乾侧面的转弯处,有辆超大型的厢式马车,表面以黑红大漆为主底,有金银红蓝绿紫绘纹,间或还有精美的雕刻,配铸造精良的花纹铜铁钉箍饰件,属于西南民族风格浓郁的职官用车。

    比较独特的地方,除了车架底箱之外,车顶棚可以整体开合,像是带合页的矮阁楼,夜晚必须就地路宿时,顶棚可向侧面开启,带边栏的车箱顶,就成了临时的大床……

    硬韧材料制造的超轻体车身,底架轮轴均有减震功能,特大直径的轻体车轮,不仅轮毂科技含量较高,在双夹轮圈的内槽,立嵌叠层超厚水马皮“轮胎”,其减震效果非常良好,通过复杂或泥泞的道路,也几乎就不存在什么阻碍了。

    腾越子乾的祖父,是大理王的不在编御医,国医署的高级顾问,特享从三品卿待遇,其车马都是国王亲赠。

    这辆远行马车的结构也特殊,单匹重型马在双辕间,左右两匹马,轭軥双挂靷绳,也同时扛衡,三匹马同时负重,其设计非常合理。

    除了拉车的三匹大马,车后缰辔牵引两人匹备用马,均为杂交优化的负重胡马,膘肥体壮精神抖擞,绝对适合千里长途跋涉。

    马车右后方的树干上,栓着一匹高大的雪斑豹纹马,也是契丹混血优化胡马。腾越府子乾三人北上,这匹高大健壮的骑行胡马,长途行进中也会替换扛辕。

    子乾心想:“看来这就是我的坐骑了,骑高头大马的男人,不是车里小娘子的官人,就是她的亲哥哥了,普通关系的青年男女,不可能长途同行。

    两次所见的车马,以及男女身上的装扮,子乾反复推断了良久,都无法确定穿越到什么时代了。

    无论是大唐盛世,还是春秋的繁荣,哪怕是秦汉中兴,只要算得上民殷国富,就是不虚此行了。

    真正有机会穿越了,怎么说也是天降吉运,从前曾经梦想过的事,如今竟然真成了现实。

    临时车夫纪子艮,小名艮子,今年十六岁。是腾越纪家人采药时,在山谷口附近发现的弃婴。当时诊断为有听力,但是却极其微弱,流泪而完全无哭声,初步确诊,是有听力的哑巴孩子。

    救死扶伤医者仁心,家人顾不上采药,毫不犹豫地抱起婴儿返回救治。

    经过保温调理,婴儿几天后恢复体能。之后确诊,婴儿哑是先天的,不可医治,听力是孕育与出生条件所致。

    后经过治疗,不久便完全治愈了。而且,他自幼听力和视力超常,就是说,常人听不到的距离,他能够听到且音声精准。艮子的视力超常,常人看不清楚的远处,他都能够看到,且通常绝对清晰。

    腾越子乾,与穿越者也有差异,前世为兄弟二人,五个姐姐在先,他与二弟及小妹在后。两兄弟与姐妹们,长姐与小妹之间,年龄相差二十余年。

    子玄二十三岁,天生随父亲,人比较老成内向,不熟悉的外人,总当他是哥哥。他也确实愿意充当长兄,家中的大小事务,多是他亲自料理。只是在医道方面,外事接洽协调上,多数不比子乾。

    不过,作为纪氏家人,在当地甚至近边,无须交际能力有多强,办什么事都必然通畅。

    要说尽孝方面,所有姐妹兄弟,相比纪家二郎,都要略逊二三。也正是如此,子乾即将出行,纪子玄依父母之意愿,迎娶了员外酋望之女。

    也就是说,子乾远涉数千里,往返极其不便利。作为长兄,家人想让他见证二弟的婚礼。

    至于子乾此后的婚事,必然要在异地结缘。包括艮子与须弥婴,最多两年,都将男娶女嫁。他们的婚事,父母交由子乾作主了。而腾越府这边的家人,基本上不可能前往参加婚礼……

    还有个最小的妹妹,今年刚刚十二岁,颜值与情商最高,天分也非常突出。同兄长子乾一样,她传承全科疑难杂症医术。

    艮子和须弥婴先后到来时,大子乾十岁以上的五个姐姐,早已陆续出嫁离去了。

    纪氏医馆事务繁多,父亲与祖父主杂病针灸,母亲和婶娘主女科,叔父和舅父主骨伤科。而点穴术,属于针灸衍生技法,亦为武林所引用。

    因而,智商超高的子乾,即传承了针灸技法,也学成了疑难杂症医术,骨伤与女科疗治中,也会包含疑难杂症,所以,他是纪氏全科过关者,父母同辈无人兼学通过。

    点穴术方面,他的施用效果非凡,是因为兼有武功技法。无论是经脉穴位,还是筋肌痿厥点,其点击力度,通常能够达到施针效果。

    纪氏医馆与纪氏药堂,处在主城最好的地段。纪氏医馆的后区,是六个连壁大院,家庭各自分住。祖父始终与长子同住,这个院子为三倍面积,小姑母夫妻也住此院。

    平时,长辈们起早贪晚,忙于医馆药堂事务,家中的男孩女孩,基本都是大带小;即便是孩子,有些事情,家中男女仆从,也可能插不上手。因而,大多数时候,艮子和须弥婴,都会粘在兄长身上。尤其是小艮子,三岁能奔跑时,便不再依赖母亲了。即使在医馆,亦或去药堂,他都会与兄长形影不离。

    这个小聪明,非常有心计,也很有野心。他天生好奇心强,尤其喜欢武术。兄长挥舞刀剑,他就极其着迷。走路还不稳呢,就会天天模仿。能到处乱跑时,总会扛着根竹杆,到处去打打杀杀。附近的小孩子,即便是比他大几岁,也基本上抵挡不了。这家伙,天性中暴力程度,可能要超过子乾。

    腾越府的须弥婴,其父族为蜀地岷山人,祖源则是须古句国,其后世便以国为姓。

    她被接到纪家时,已经快三岁了,比艮子大十几个月。她性格有些内向,而艮子是鲜明的外向。两个小的天分都好,都是三五岁开始识药。

    六个院子各有百余草药,四季品种共计近千。各院的小孩子,即使没到进山的年龄,在自家的大院内,就能够鉴识本草。

    五六岁时,春季二月初,会带他们去采挖蒲公英,虽然不是进山,却也是花草树木的野外。到了七八岁时,才可能随大人进山。并且,多数时候,也只是在不很险要之处采药。

    艮子先天缺失语言功能,生活交流沟通还好。开始认药识方时,家人才真正意识到,他需要尽快学会手语。对于他,学好纪氏独门医道,意义尤其重大。

    而且他自己,对于药草医方,尤其是点穴正骨,完全废寝忘食。规定练习三遍,他则会增量几倍!

    已经开始知事后,与家人平时简单交流,尤其是生活方面的事,所涉内容的表达,通常都没什么问题。而学医则不同,阅读后的理解,需要交流沟通,参与医术实践时,尤其是聋哑病患,正需要他来交流沟通。

    对此,祖父与父母,都不免忧心忡忡。附近能听声而不哑者,并没有适合人选。要么是年迈家远,要么是大字不识几个;街上混的倒有强人,却又怕熏陶坏他的心性!

    艮子七岁生日过后,有个远道而来的病者,是东岳皇城的贵族。其身世非富即贵,却是个可听无言的哑人。

    此人满腹经纶,每天书写诗词排遣,会通用的标准手语,并且才学绝对非凡。

    这个神秘的病者,所患疾病是绝症。听闻纪氏医术超凡,可能会有生死转机,他便抱着些许希望慕名而来。

    来医馆就医后不久,他的病情就明显好转了。尤其纪家的真情方式,让他感到了新奇而温暖。因而,不读书或写作时,他便会教艮子手语。

    哑人手语差异较大,皇城文人的通用手语,正如今天的播音员,或者专业播音主持。因而,学会通用手语,便可通用八方,即便去周游列国,也基本沟通无障碍。

    顽疾被彻底根治后,出于感激和对纪家的信任,这位远道而来的病者,最后公开了自己的身分。

    原来,他是东岳国的亲王李瑮,是皇帝最小的亲叔叔。他自幼智慧超群,少小博览群书,并曾随其父在边关多年,通晓兵法且参与过实战。

    哑不能言虽无法上朝,而作为皇帝心腹谋臣,好在无音却有正常的听力。

    而现任皇帝,两人从幼年到少年,同在皇祖母身边长大。朝夕相处,关系极其融洽,他也学会了手语。所以,两人听写或手语议事,根本就不存在什么障碍。

    亲王的手下人,全部都会手语,或者就是有听力的哑人。并且,这些人绝对忠诚,比常人要可靠得多。

    如此变通参与朝政,已有大几年时间了。李瑮的父兄们,皆为国朝至高重臣,与皇帝共同维护江山社稷。因而,他与皇帝之间,是绝对地亲密无间。

    之所以要交待一下他,是因为,日后他们必有交集。不久之后,子乾和艮子,会因国事而与其重逢。而这重逢,与友情无关,其中的利益瓜葛,依然要子乾曲折周旋。否则,可能有的国家痛失疆土,而有的国家则会面临灭亡。

    亲王当时只有二十八岁,所患疑难绝症,就是所谓的皮肤癌,《太平圣惠方》称谓痃癖。

    之所以慕名来此,是因为东岳御医都没辙了,治疗不见好转,甚至有加速迹象。最终,他们认为千里寻圣医,或许绝症不会绝命。

    不过,路程确实太远了,超过三千里的距离。需过东岳国边境,由节度使协调,入牂柯之地,并由该地势力护送,最后,再由大理王府送至腾越。

    亲王说,纪家救了他的性命,即使相隔三千余里,今后也就是近亲了。无论纪家人是否有机会去东岳,他都赠予了入境通行令牌,还有作为皇亲身分的玉佩。

    他尤其希望纪家晚辈,能够去东岳朝廷做官,或者进尚药局或太医署,哪怕去那里开医馆。为了这份希望,他还留了几份特殊文书,以便十年后可能用得上……

    亲王所赠大量黄金,纪家全部坚决拒收了。只收了正常的医药费,共计九两银子。

    钱堆上长大的王爷,听到如此不可思议的费用,几乎就惊掉了下巴。之前假装家人的三个侍卫,还有装他女儿的侍女,都张着嘴,反应了小半晌,才倒上了一口气,连连惊呼不可思议。

    子乾父亲告诉王爷,其实,所收费用,包含五人的吃住,否则,完全可以免费。因为,主治本草,只有野靛叶和野百合,两种功效基本相近,都是山上采的,完全可以不算本钱……

    亲王说,天下竟有如此真诚清明之人,他此生有幸遇到,要多相处些时日。于是,他执意留了下来,其实,更主要的是,他要完全教会孩子们手语。

    李瑮这个人,严肃做大事,不拘一格过生活。于是,他说须正式拜师,想过先生瘾。

    拜师仪式十分郑重,是在大理王府操办的拜师礼,亲王说,要王爷见证,六礼束脩什么都不少。其实,手语弟子中,还有王爷的哑孙女……

    亲王说他推迟行期,就是想入冬后再返回。这样,避开泥泞季节,路面相对硬实,又不失恰当的弹性,马车行进时,颠簸程度也会轻微些。

    在重生之地,面对新认的亲人,他说,如此美好的相处,只会腾越有。他要多休养几个月,然后再回返东岳,心里也会更加踏实些。

    几个大孩子,陪他各地游玩,品西南各地风味美食,尝他闻所未闻的果蔬。这样教学手语,孩子们学得更快了,且记忆得十分牢固。

    之后没几年时间,除了祖父之外,所有人都基本可用手语交流了。甚至,后来医馆的大人们,平时很多忌讳语言,都会以手语交流。

    比如,可治愈的恶疾,有的病者听后,可能从心理上就倒下了,甚至,有人竟会被吓死。所以,凡此种种,包括内部会诊讨论,必要时都用手语交流。

    由于交流没成障碍,艮子在心理方面,自幼就得到了最好的维护,他几乎就没什么烦恼。

    即使此次的千里远行,无论出关入城如何麻烦,统统都是他去应对;即使对方不懂手语,也没关系,他的小背箱中,内镶嵌白色页岩板,自制的碳精条笔,随写随擦即可,文字沟通同样顺畅。

    他天生善于交际,也愿意进入交际圈;这点与哥哥反差极大,他完全将交际当成了乐趣;每办成一件事,对于他都是最大的成就感。

    只可惜,他还有个重大弱项,那就是面对异性时,他往往就会逃避了……

    也正是因为艮子,祖父决定,对所有聋哑病者,就医全部免费。

    于是,方圆几百里的聋哑病者,甚至,有千里异域的官贵子弟,比如东岳国,南缙国,西與国,都有聋哑人慕名而来。实际上,远来的多为就医除病,近边有的并非病者,很多是习武的聋哑人,他们只想与艮子结拜。

    至今为止,他的聋哑朋友,不同年龄的都算上,少说也有百余人。从人际交往方便讲,艮子称得上出类拔萃。

    从形象上看,不知底细的外人,会以为艮子与子乾,就是血脉同胞兄弟。两人性格有差异,却又有很多相似之处。喜欢的什么技能,也会无师自通,同样也比较出色。

    艮子喜好读书,阅读量也比较大,且阅读吸纳速度够快。其书写能力非凡,任何人的书写风格,过目即可仿效神似,往往难以辨别真伪。

    十二岁时,去印书坊监印药纸方单,看到人家的雕版印制过程,他立马就会了,用人家的废料板试雕,短时间内就雕刻精良,于是,后期医馆所需印品文字图样,都是他直接雕好版,再送去印制。他的雕版精准能力,老工匠都绝对不可比,雕刻手书不失原韵,绘画的线条极细也能精准实现。大理国最大的书坊,曾经多次以重金邀请,他都婉言谢绝了。

    抛开身世,艮子与须弥婴一样,都是蜜罐中长大的孩子,从小山珍海味不缺,零食从来不断,几乎什么都享用过。

    真情和亲情,也是始终围绕着他们,艮子也就没有遗孤的概念。

    须弥婴则会略有不同,毕竟,她留有部分早期记忆,大人也会无意间提起往事,所以偶尔会表现心思略重。

    不过,兄妹三人闲暇时,或者进山采药时,须弥婴与子乾独处时,她似乎就会变成另个人,无忧无虑,非常活泼,甚至,她天性就比较淘气;六岁前的三年间,她总会骑在哥哥脖子上,尤其四岁前,经常会趴在哥哥胸前午睡,不同自幼放飞天性的艮子,她多少需要安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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